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迴圈01-05

迴圈 1 實玄


「總之,就是不行。」
一頭銀白亂髮的男子淡淡的吐出拒絕,力度宛若失足網中的彩蝶,叫人不忍直視。
「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前世的記憶盡可能地洶湧,不死川實彌明白,這是唯一僅能聯繫著的,和這個現在姓白川卻又該死的叫做玄彌的人的一切。

明明都死了那麼多回,鋼筋水泥都從田地裡長出來了,他還是沒能忘記。
而那些痛苦的資格再不是誰立下海誓山盟就能銷抹。

「為什麼呢?不死川前輩看不上我嗎?」一頭個性黑髮隨風飛散,玄彌沒放開實彌的手腕,眼中裝滿了固執。

為什麼這麼可惡,為什麼糾纏不休,為什麼即使如此你還是要愛我?

「嘖!」實彌想抽回手卻又甩不開,這個一樣小他五歲下屬真的是要造反了啊,自己不過是代另一個請長病假的主管的班,才一個月居然就脫不了身「放開我,白川。」

啊啊啊,多麼彆扭的發音,多麼容易動搖的意志。
多想,多想我們還是不死川。
多想,多想再次回到那個什麼事都還沒發生的,無論喜悅或愛都毫無顧忌的童年。

「除非不死川前輩答應,不然我不會放手的。」

這跟當時差點被戳瞎眼也死都要在鬼殺隊裡有什麼兩樣?

怒火攻心。

拳頭犀利地揮下。
「滾開!不准靠近我!」
無論試過多少次,結果依然跟當時一樣。
講不出口的心思如飛針亂竄胸腔,哽到嘴邊壓抑不了的也只能吐血如渣。

給我滾開、給我滾開!
不准、不准!
不准再用有不懂的案件需要指導為理由靠近、不准為了感謝您一起吃頓飯吧、不准您對我來講就像哥哥一樣呢、不准告白、不准愛我、不准像當時一樣強迫我一定要面對這個感情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准…不准…

「我說過我不會放手的。」
被紛亂思緒狂潮襲捲的同時,實彌已被玄彌逼至牆角並且扣住了手。

這一世、上一世、上上一世、上上上一世……
每一次相遇都是如此,追逐與被追逐,逃到天涯海角都擺脫不了,輪迴萬千、生生死死。

實彌咬緊牙,全力對抗眼前的人越靠越近,彷彿一旦鬆懈就會落入無底深淵、萬劫不復。

這是個不能開始的故事。
不死川實彌明白任何故事只要開始就有結束。
而哪一次、哪一世的自己不是因為玄彌的率先離去而跟著崩解荒蕪。

都是自己太任性了。

從第一次轉生死命地想要找到對方,一直到現在發現根本無從放下,不管激烈的接納、瘋狂的享受或者豁出性命的拒絕,他和玄彌就像兩股永不歇息的火焰,無限地交纏啃噬彼此。

「不死川前輩…」
這幾個字已經變成唇吻旁的氣息,實彌全身僵硬、將頭扭轉到極限,咬牙切齒地說「給.我.放.手!」

一點也不想再分開。
一點也不想再經歷那些狗屁倒灶的爛事。
一點也不想再喊著我愛你你愛我的同時又要哭著幫誰收屍。
一點也不想…一點也不想…

絕對不能讓這一切開始。
前前後後經歷了那麼多,實彌明白,所有的一切終會在命運的韁繩間裂成碎片,即便那曾是多天真狂野的心。

而他累了。

「前輩真的討厭我?」玄彌的動作停了下來,拉出了距離。

「對。沒事給我滾遠點。」好不容易獲得了自由,卻完全被升起的空虛感給出賣,實彌只能瞪著玄彌說出早就講過千遍萬遍的話。

「那好吧。」玄彌深吸一口氣,扯下視線,慢慢轉身離去。

看著這樣離去的玄彌,實彌用手掌蓋住了臉。

幾個簡單的音節居然可以如此致命,反覆剮在心上像是所有自願補償的懲罰。


迴圈 2

一定是自己做錯了什麼吧。
是太衝動,是太直接,還是根本所有的一切就都只是自以為罷了?

即使用盡全力,那濃縮了所有心緒的表達仍然被斬成碎片,隨風飛散。

白川玄彌的文案畫面一片空無,撇除那些瑣碎的電話聯繫和雜事,他什麼進展也沒有,如同曾經細膩期待過的戀情。

而在這個沒有鬼的年代,什麼樣的話語都可以是鬼般的傷害。

「前輩真的討厭我?」
「對。沒事給我滾遠點。」

這種被劈斬刺穿的感覺到底是什麼?
好似無論多努力想要握緊,到頭來都只能化為飛塵粉末。

再這樣下去下午也別想有任何進度了。
玄彌揉了揉太陽穴,想讓自己發疼的腦袋清醒點。

「玄彌,你沒事吧?」旁邊傳來一聲關心,同齡的炭治郎總是那麼溫柔。
「嗯,啊,可能只是缺乏咖啡因吧。」玄彌隨便編個理由,做出捏著眉心的動作,但願能夠騙過……他是要騙誰呢?比起呼攏炭治郎,也許他更應該想個什麼來騙騙自己會更快活。
「吶,這個給你吧。」炭治郎遞過來的,是剛從便利商店裡買回的咖啡。
「…不行啊,這是你自己要喝的吧?」玄彌微微皺著眉「我沒事,一會兒就好。」

逞強著,就像每一次被前輩攆走,都還是想在他視線所及的地方堆起笑容。

「沒事給我滾遠點。」一無所有的心,卻被這句話盤踞迴盪。
玄彌難受的咬了咬下唇。

一切到底是怎麼開始的?
這段主管請假的日子到底是怎麼回事?
原本堆積如山的工作量突然變得正常起來,午休時間也終於能夠好好吃飯,甚至還有時間閉目養神。

白川玄彌沒有想過,那種零壓榨的滋味是什麼,直到不死川實彌代理了自己的主管。

不死川前輩啊…實在太可靠了。
這段日子裡,再也沒有莫名的各種跑腿,再也沒有強迫輸入的菸酒飯局,再也沒有下班前夕的公務加疊…彷彿這個男人出現後,原本被工作掐到窒息的自己,終於從壓力裡重獲自由。

自由,美好而充滿誘惑。
更多的心思,從曾經密不透風的自卑中,強行穿透。

和每一個前世一樣,玄彌的平凡簡直是個詛咒。
在不知道究竟為幾斗米折腰甚至下跪,人人扛著生活埋頭苦幹的社會裡,他也如同每一個前世一樣,擠盡了所有力量才好不容易有個辦公室的狹小位置可以蹲坐。

在快要滅頂的時候,突然出現的不死川前輩,居然讓人難以言喻的安心。
除了安心,還有更多、更多沒有辦法詳細描摩的感受。

想要靠近,再靠近,再更靠近,無法克制。

如果能深切觸碰到的不僅是關於公司,那我的世界能不能不再只有自己?
白川玄彌時常在失眠的夜晚這麼想。
一直以來那個平庸無奇的自己,以及所有無處可置的孤獨,是否能被一個擁抱終止與救贖。

「…玄彌?」炭治郎靠了過來,在他眼裡此刻的玄彌並不只是單純的睡眠不足而已。「怎麼了嗎?午休的時候我們聊聊?」
「嘛……這個…」一方面擔心自己的文案進度,一方面又被折磨得身心俱疲,玄彌猶豫著沒有馬上答應。

「還有時間聊天?」熟悉的聲音傳來,卻讓人全身顫慄。不死川實彌居高臨下瞪著座椅上的兩人「文案呢?」
「啊,這個我…」眼睛心虛的瞥了螢幕,連同聲音也一起虛了起來「前輩,我、我還需要一點時間……如果可以的話……」請前輩再指導我…

說不出來。
被那樣拒絕之後,就算不帶任何情愫,也已經什麼都無法再說出來。

「嘖。」熟識的單音節,是不死川的招牌反應。玄彌分不清到底是憤怒還是嫌惡。「你需要多少時間?」

既然這麼討厭,為什麼不直接全然的冷漠就好?
前輩大可公事公辦就好,把該講的事情講完、交辦任務後時間到就來查收,沒做好就臭罵一頓、其餘時間板著臉孔只接工作相關的電話、訊息,完全過著你是你我是我的生活就好。
為什麼總是很快的回覆訊息,即便都只是簡單的字詞,也無論內容是什麼、為什麼下雨天看到淋雨跑在路上的自己,要一邊責罵一邊推人上車、為什麼在客戶罵人的時候要主動扛下明明屬於自己的紕漏?
為什麼……為什麼……

「我在問你,需要多少時間?嗯?」正經八百的不死川實彌目光炯炯,彷彿熾熱的太陽,從任何方向照過來都有溫度。
「那個,我…」白川玄彌被這眼神擒得死緊,內在七上八下,心儀的人這麼盯著自己,怎麼有辦法不緊張。
「……下班前交過來。」短暫沉默後,銀髮男子丟下這句話就離去。

不死川實彌耐性到達極限,完全不想多做等待。
再這樣互看下去不能保證繼續相安無事,他想。

然而如果能有一次的生命是完全不干彼此,那又會是什麼樣子?
從來無法得知。
也從來沒試著如何得知。


迴圈 3

「下班後一起小酌一下吧,玄彌?」炭治郎在玄彌從不死川實彌的辦公室走出來之後,從座椅上後傾出一顆頭問「你看起來累翻了。忙完後一起放鬆一下,很能紓壓喔!」揚起燦爛笑容,雖然不明白玄彌為何一大早就無精打采,炭治郎仍然決定要給對方好好加油打氣。
「啊?那個,我…」
「我請客喔!來吧?」
「……ㄎ…好。」原本想拒絕的,但面對炭治郎實在盛情難卻。對方都已經表明要請客,如果再推詞好像太過分了點。慢條斯理入座,明明已經把東西交出去了,沉重感卻像吸透水的毛衣緊緊黏在肩上。

做得亂七八糟的文案,到底為什麼沒有被罵呢?

玄彌頹喪在螢幕前,一邊喝水一邊雙眼渙散的想,如果是以前的主管早就被批得千瘡百孔,用字遣詞苛薄不說,轟天雷的嗓音彷彿要三條街以外的人都知道他白川玄彌是個廢物。

最不能理解的是,走進辦公室的剎那,理應因為文案品質感到愧疚害怕的自己,到底在期待什麼?
不死川前輩會說「過來,這個地方應該要樣寫」,允許自己站在他身邊,看著螢幕示範,然後沒注意到自己被古龍水香撲得從掌心到耳根都在發熱?

只要對方一開口,無論是冷淡的、憤怒的、頤指氣使的、和緩的…光是聲音隨著空氣鑽過來就無法忍受,何況全神貫注的聆聽?

可惜不死川實彌接過文案後,看了幾秒就擺手讓他出去,一句話也沒有說。

所有的計畫、思想、預期到了對方面前全都變成亂碼,套什麼方程式都苦無解答。於此白川玄彌不禁為自己的窘境感到淒涼。
從小到大,那些積壓在沉默裡的,無法分門別類描述的感受,實在太多太多。
包括毫不起眼學習成就、包括績效平平的工作內容,以及所有石沉大海的我愛你,你是否也可以愛我。

啊啊啊,我的天。
拜託你…別這樣…生氣也好,辱罵也罷,請跟我說點什麼吧…前輩…

當玄彌意識到時,自己已經癱趴在桌上揪著長髮,而炭治郎搖著他。
「玄彌,怎麼趴下了?身體不舒服嗎?」聽見同事語調裡透著擔憂,玄彌無力的側過臉,從手臂縫隙露出一隻眼睛瞄向炭治郎,眼神互觸之際,他看見那雙裝著自己狼狽影像的雙瞳,流淌的情感溫醇如酒。

好溫柔。

如果是不死川前輩就好了。
不管是什麼模樣,如果前輩的眼中也這樣映著自己就好了。

太卑劣了。
白川玄彌你實在太卑劣了。

獲得朋友關心的同時,還妄想把這一切轉為前輩的現實,實在太卑劣了。
玄彌一邊批判著自己無法遏止的貪婪思想,一邊把手伸向炭治郎。

「玄彌?」衣袖被緊抓住,炭治郎坐下將椅子滑得更靠近些,湊過去想弄清楚這人怎麼一整天都心神不寧「你是不是生病了?最近突然變冷許多,一定是你穿得不夠多吧!」說著說著炭治郎手很自然地蓋上玄彌額頭,當事人害臊得想躲開,連忙把臉往臂彎裡轉,殊不知這樣反而讓炭治郎摸到更大範圍的自己。
「到底怎麼了?」雖然疑惑著,但炭治郎並沒有移開手,反而像是在安慰弟妹般輕摸著玄彌後腦。手指穿過黑亮而細長的髮絲,隱隱傳來的體溫讓觸感變得意外美好。
玄彌也沒有放開扯著炭治郎袖子的手。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只知道現在這麼做會讓那些快要崩塌的感受得到緩解。
玄彌此刻的模樣,讓人急於想要安撫。
「還…還是,我們不要去外面吃飯了,嗯,去我家…我煮給你吃?」似乎聞到了潰堤前難耐的隱忍,炭治郎提出了別的意見。
明白玄彌孤身一人從外地來工作,而和外貌完全對比的內向個性,使得人際方面總是不太順利,炭治郎費了好一番功夫才破冰成功,到現在玄彌好像也沒幾個能交心的朋友,眼下這種情況怎麼可能把他丟著不管。

「好。」
聲音微如貓步,卻正好填滿兩人緊捱著的距離。

「太好了!我會好好努力表現的,玄彌你也要打起精神!」炭治郎扶起玄彌,雙手搭在肩上做出振奮人心的發言。
「謝、謝謝。」不擅長做這一類的言語來回,玄彌微微紅著臉,有些彆扭的回答。
「啊!剛好可以打卡了。走吧!早點去超市買些好食材。」感覺到自己似乎終於找到拯救朋友的辦法,炭治郎早就忘了整天工作的疲勞,伸手向玄彌說道。

……這是要自己牽上去?
看著炭治郎其實只是隨著言語遞過來的手,玄彌愣了一下。
罷了,就當作是前輩的手吧。
自暴自棄把腦袋調到空白,玄彌讓自己進入螢幕保護模式,一把抓住炭治郎跟著起身收拾。

居然敢就這樣回去?!
不死川實彌透過百葉窗簾看到玄彌跟著炭治郎離開,差點沒把手中的提神飲料捏成廢鐵。
這個傢伙就這樣回去!?
去超市?買食材?好好表現?
現在是怎麼樣?寫來的文案歪瓜裂棗,自己原本的工作加上代理忙到爛,都還沒來得及思考如何處理,結果罪魁禍首居然就這樣輕易的被人三言兩語給帶回家去?

好啊、好啊。
又要率先離開丟下爛攤子給別人收拾是吧?這種爛帳老子幾百年來都在替你善後,如今一樣的手段要再來一次了是吧?
毫無長進、毫無長進!即使過了幾百年你也依然毫無長進!這個活該平庸至極的弟弟!

重重坐回電腦前,不死川實彌捏著額角來來回回看玄彌寫的文案,眼神恨不得能把螢幕給射穿。

突然,手機響起。
「喂?不死川嗎?」
「怎麼?病情和緩些,有力氣關心別人了?」
「哇,你吃了炸彈?該不會是白川那傻子惹的禍吧?」
「…………」

電話那頭響起同事的聲音,聽起來根本就不像生病的人。誰知道他為什麼有辦法請那麼長的病假,害得自己被迫調區域,工作量暴增不說,居然還遇上了玄彌。
不死川實彌在心裡隨意嘟囔,但真正讓他起殺心的是接下來的內容。

「你在加班吧?別氣啊。白川雖然傻,但很好用呢。」同事帶著輕浮的語氣愉悅地說「只要是主管,不管叫他做什麼,他都會做哦!」過度浮誇的聲音表情,聽來令人作噁,即使沒有見面不死川實彌依舊可以想像對方的嘴臉「尤其是當他因不甘心而不自覺咬下唇的時候,那表情簡直紓壓極品。不死川你…」
「你這混蛋都對我弟弟做了些什麼!!?」爆炸的音量從主管辦公室飛濺而出,即使幾百年之後、也不需要使用呼吸法的現在,不死川實彌仍能感受到齒縫間滾燙的吐息「我問你都對他做了些什麼?!!」




「……弟弟?」



糟糕。


迴圈 4 實玄

被困惑的聲音突然潑醒,不死川實彌反而沒了氣焰。
「怎麼,你已經把他”視如己出”啦?」反正這個距離你也搆不著,隨你怎麼發火,同事抱著這樣的心態繼續調侃「玩著溫馨的家庭遊戲,小心擦槍走火啊。聽說你從不參加聯誼、也對飯局和邀約沒興趣,該不會其實…工作狂只是你的幌子吧…」刻意壓低的聲音,搭上刻意植入的隱喻,光是這樣就足以讓實彌在心裡將其砍殺千萬次。
「你打電話來就只想說這些狗嘴吐不出象牙的事?」
「我只是想確認這一個月你安然無恙的活著,沒有被白川折磨成高血壓患者。他的文案功力簡直驚為天人。」嘲諷得太過自然,就像隨便都能複製貼上的一句用語,實彌的視線回到幾分鐘前讓他腦袋發疼的螢幕上。
「我說中了?」感受到沉默的同事咯咯笑著「所以你知道我為什麼想請假了吧?調教好下屬後再加上一點點的手段,生活可是無比的自在,主管的位子很難爬上,可不能浪費啊。」

「所以你還有什麼事?」
這種自私的傢伙即使被鬼撕爛吃下肚他都不會同情。

「小心啊,不死川。」突然轉換的語調如同那些看不懂的咒語文字,隨著接續吐出的句子揉成令人提心吊膽的符號「白川那種傻瓜,往往都不知道別人眼中的自己是怎樣,真的發作起來的話,也往往,都比一般人更瘋狂。」
「欺負人的不是你嗎?」實彌咬牙道「憑什麼在這裡說教警告我,啊?」

氣到要發狂。
他不死川實彌到底為什麼要在這裡接這通浪費時間的電話,盡是得到一些垃圾訊息更是讓人火冒三丈。
光是想到這種爛人欺負玄彌的每一種可能,就足以將其千刀萬剮。

「唷,我可是好心提醒你,家庭遊戲別弄假成真啊。不然到時候很難脫身的。」
這人為什麼始終用著正常的文字,卻還是讓每一個內容聽起來這麼下流?

「我看你是混帳事做太多,遭到反咬後以為每個人都跟你一樣是吧?」
你給我去死,現在,馬上。

「罵人如此犀利看來我的擔心根本多餘啊。」電話另一頭的人繼續咯咯笑著「不死川如果真的對男人有興趣的話,我也可以馬上回──」
果斷切了通話。
這已經是性騷擾了吧?
實彌覺得自己一定是經歷了昨晚的情感衝突,加上高壓工作整整一天精神耗弱,才會接這個混帳的來電。

到底什麼荒唐的對話?
惱人的是這些話為什麼又那麼灼燙?

「玩著溫馨的家庭遊戲,小心擦槍走火。」
「白川那種傻瓜,往往都不知道別人眼中的自己是怎樣,真的發作起來的話,也往往,都比一般人更瘋狂。」
「到時候很難脫身的。」

胸口像是要爆炸,血管宛如濃稠著熾熱的岩漿。

這才不是什麼家庭遊戲。
而是我們本來就該死的來自同一個地方、同一個血脈、同一個家!

在心裡大吼。

怎麼可能不知道玄彌是什麼樣子,那些固執、那些莽撞、那些衝動、那些賣血賣命吃鬼的折磨、那些到死才要放開的愧疚……
一瞬間所有的記憶碎片都在翻飛,像是深秋瘋狂燒灼的顏色,在百年前、百年後不斷飄落。
這樣子的自己、那樣子的玄彌,怎麼可能脫的了身、怎麼可能不擦槍走火。

不死川往後靠去將重心交給椅背,一手遮蓋著臉,一手抓著滑鼠,到底是想休息還是想工作,或者都想,又或者都不想,已經無法分辨。

他再發不出什麼聲音來搭配此刻的淚流。
原來那些能響徹雲霄的,從來都是靈魂深處無以名狀的痛。


迴圈 5 實玄

「炭治郎,你說,前輩真的會收下嗎……」玄彌小心翼翼拿著一個用淺紫色格紋布包得整齊的便當問。
「嗯!一定會的。」炭治郎雙眼閃爍肯定的光芒,多到滿出來的信心足以淹沒玄彌的不安「為了道歉你那麼用心,前輩肯定會收!」
「是嗎…太好了…」

啊啊啊,希望能順利啊……
不知道前輩到底喜歡吃什麼,只記得上次以感謝的名義,硬是一起吃飯時,聽到自己要請客後,點的都是最便宜普通的品項……
果然好一點的餐,只會跟重要的人一起享用吧……

玄彌有些彆扭的提著昨晚和炭治郎一起做的便當,一邊忐忑不安的想。
到了炭治郎家之後才記起自己毀天滅地的文案還在前輩那裡,交出去當時雖然沒有被罵但自己下班前也應該去詢問一下才對。
結果居然因為太沮喪、失神,直接離開辦公室。

天大的失誤。
這下前輩恐怕又要更討厭自己了。想到這裡就忍不住難過。
為什麼我就不能再有用一點呢……為什麼努力了這麼久,卻還是…還是…

白川玄彌為自己的一切感到愧疚又氣惱,從小到大自己到底有過什麼成就?

沒有。

每一次的認真投入,得到的都只是再普通不過的平淡,生活像一把永遠磨不利的刀,而他則是永遠擦不亮的槍。

不死川前輩…啊啊啊…真的好喜歡。
自從他來了以後,工作上再也沒有不合理的要求。原本很希望能夠再更努力一點,多幫前輩的忙,不要讓他原工作加代理壓力那麼大,結果弄巧成拙。
在感情裡先喜歡上對方的,是不是就輸了?
好想…好想再得到更多,好想…好想更深入對方的心思與日常生活,好想…好想…

就在玄彌和炭治郎一起等電梯,腦中胡亂飛舞思緒的同時,那個讓他魂牽夢縈的名字出現在身後。

「哎呀,真巧。早安,不死川。」是個女性的聲音,溫婉甜蜜。
「嗯,早安,蝴蝶。」低沉的嗓音如蟻,密密麻麻爬上玄彌的背脊。

「啊,不死川先生早安。」同儕率先打招呼。
「早、早安,前輩。」和炭治郎一起轉過身去,玄彌連忙將便當藏到身後。
「請問不死川先生,這一位是?」
「她是蝴蝶。總公司的人事部主管。」不死川實彌面無表情的回答,待雙方打過招呼後,順便問了身旁的人「妳今天怎麼來了?」
「早上要在這裡開會呢。」淺淺一笑,如冬梅在風裡淡雅芬芳。

由於很靠近上班時間了,聚在電梯前等待的人越來越多,幾位女同事細細簌簌地交談了起來。

「欸,那不是總公司的蝴蝶香奈惠小姐嗎?第一次見到本人,真的像傳說的那樣耶!好有氣質。」
「妳知道嗎?有傳聞說她和我們轉來這裡行銷企劃部的不死川先生正在交往呢。」
「哇,真的假的?不死川先生不是單身嗎?」
「雖然一直都沒有證據,可、可是,看起來真的很像啊…聽說不死川先生只要遇到蝴蝶小姐,凶神惡煞的氣場就會消失呢!」
「希望不是真的啊…這樣的話我就還有機會。」
「妳啊,別多心了吧!有蝴蝶小姐在,不死川先生哪看得上妳?」
「討厭,妳好壞啊……」

真是的,以為自己講得很小聲嗎?

這種話時不時就要在工作職場聽到,不死川實彌從最初的暴跳如雷一直到現在已經懶得理會。
所有鬼殺隊那時相關的人們,包含鬼在內,幾百年間來回轉生,轉生後每個人的記憶恢復不一,有時候是這個人記得,有時候是那個人記得。
到底是命運的恩惠,還是輪迴的折磨,不知為何的只有他和香奈惠每一次轉生都記得所有的事,而也只有玄彌忘了所有的事,百載如此。

也因為這樣的來回,他與香奈惠有了特別的默契。

「難得見面,不忙的話,中午一起用餐吧?實彌。」
「那有什麼問題,香奈惠。」

當以名字互相稱呼的時候,就代表會談到非常涉及前世的事情,這是他們之間自然產生的共鳴。

「哇…就說在交往了吧,都已經直接稱呼名字…」
「噓,妳小聲一點啦!」

一群人擠進電梯,再怎麼小聲還是會有人聽見。
玄彌緊緊靠著牆角,手將背後的便當抓得死緊,卻按不下湧上心頭的酸楚。

果然…前輩這麼優秀的人,到處都有人喜歡…
抬起眼偷偷地打量總公司來的主管,白皙晶亮的皮膚襯著烏如綢緞的長髮,雙目白玉托黑檀,盈盈秋水、螓首蛾眉。

太好看了。實在長得太好看了。
連聲音語調都如膩在花蕊上的蜜糖,有著撩撥心弦的芬芳。
在這樣的女子面前,再多的形容詞都顯得索然無味。
如果是這樣的女性,前輩喜歡的話好像也沒有什麼必要吃驚吧……

還用親暱的稱呼說定了彼此的午餐局,只有單方提問的時候,還可以期待另一人的回絕,但隨著前輩毫不遲疑地一口答應,這便當怕是要送不出去了。

明明…明明自己那麼認真做了便當的…
可惡…不甘心…不甘心…

隨著人潮進入辦公室,玄彌垂頭喪氣的把便當妥善收好,開始了一天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