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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魚之聲】


  地下水道散發著令人難以忍受的惡臭。

  薄綠順著梯子爬下,鞋底踏在鏽蝕斑斑的踏板上製造出框框聲響,伴隨不知從何而起的滴水聲在這死寂空間中,貼著耳膜響亮迴盪。陣陣嘔吐物般的異味刺激薄綠敏銳的感官,令她不太適應的擰起眉,只能控制自己吸入的空氣維持在最少量,以免勾起反胃的感覺。

  攀附著異變後不再需要陽光的爬藤植物,壁燈早已因年久失修而毀壞,一片陰暗之中,薄綠手裡的提燈頓時成為唯一的光源。

  爬了好一會終於見到了地面,以及那泛著詭異青色的廢水,她小心踩上布滿青苔的溼滑地面以免自己跌倒。周圍小蟲見獵心喜般纏了過來,薄綠揮手趕走不速之客,望向幾乎是無限向兩端平行延伸的道路,拿出包裡的地下水道路線圖。

  若不是汙水邊長著的特殊植物是她研究的必須品,她也犯不著給自己找罪受。

  噠噠的腳步聲震動著空氣,煩擾這無人聞問之地獨自腐敗的平靜。隨步伐輕晃的火光不斷拉扯著影子,忽明忽暗,很是不安分。

  薄綠聽到水滴的聲音似乎更大了些。

  查覺到一絲異樣的她加快腳步向著音源靠近。滴、滴、滴。回響聲逐漸清晰,薄綠的提燈似乎照到了遠處某個會反光的東西,光芒閃了閃,吸引住她的目光。噠、噠、噠。她的腳步停下,看著面前的景象驚訝得幾乎失去了聲音。

  從頭頂磚牆裂縫滴下的水粒落在雙眼緊閉著的白皙臉龐上,一名少女浸在汙水裡,趴在道路旁暈了過去——薄綠本想這麼說,直到她看見了水裡折射出閃亮光芒的鱗片,和那彷彿魚一般的尾巴。

  那是人魚。那在歷史上早已被滅了族的人魚。

  收拾起動搖的薄綠蹲下身探了探鼻息,雖然很微弱,卻還活著。她知道如此汙濁的水質會令人魚感到如浸岩漿般的難受,可她有些猶豫。

  若是自己救下人魚的事被發現了,肯定會帶來麻煩,可薄綠得承認,她很想研究這個她從未見過的生物。

  就在此時,少女人魚身體抽動了一下,很是吃力的撐開眼皮。

  預料之外的四目相交讓薄綠有那麼一瞬的不知所措,旋即壓下想別開視線的慾望,仔細的觀察對方。這時她才發現人魚裸露在外的皮膚上有大大小小的傷口,並不像是自然受傷,更像是人為施虐留下的痕跡,不深,卻密密麻麻的。

  人魚見了她也沒有表現出驚慌或是畏懼的模樣,抬起頭來,纏在頸上的項鍊隨之垂下,薄綠一眼就看出那是相當昂貴的金屬。

  薄綠伸手拿起上頭掛著的鐵牌,如項圈般刻著一個名字。

  ——針樅。

  「你叫針樅,是嗎?」薄綠試探性地詢問。

  針樅卻沒有任何回應,只是睜著那雙漂亮卻沒什麼波動的橙色眼眸,一言不發的望著她。薄綠判斷出對方並不能聽懂自己的話語,揉了揉眉間,心裡升起乾脆就這麼不管了的想法。

  也不曉得是有心還是無意,針樅伸手拉住薄綠的袖子。

  薄綠不曉得她這是什麼意思,卻見對方也沒有要鬆手的意思,便打消了放著對方不管的想法。

  「……如果你想變成我的,研究對象的話,倒是可以把你帶走。」雖然知道對方聽不懂,薄綠還是看著針樅說。

  針樅懵懂的眨巴著雙眼,然後對她漾開一抹天真無邪的笑靨。

  薄綠莫可奈何的嘆了口氣,用袖子擦去她頰上的血跡,「你看上去明明是被虐待過的,怎麼還這麼親人?」


  薄綠獨自住在荒野裡一棟廢棄的實驗室裡,倒是沒什麼人會注意到她帶了一隻人魚回家。把針樅安置在裝滿乾淨水源的巨大圓柱型玻璃水槽中,雖然沒有大到讓她盡情的游泳,卻也足夠讓她活動筋骨。

  她喜歡爬上梯子,脫下鞋襪坐在水槽邊緣一面看針樅的研究報告一面泡腳,針樅總會從水裡探出頭游到身邊,然後伸手還住她的腰,趴在她的大腿上無聲滿足的咯咯笑著。

  對於人魚的親暱,薄綠倒是不討厭,甚至還覺得她有些可愛,便總也由著她對自己肆意撒嬌。

  沒能找出為何針樅已經成年卻仍不會說話的原因,薄綠對此很是苦惱,到也不是一定要針樅開口,只是做為一個專業的研究人員,追根究柢的職業素養總驅使她找到答案。薄綠長出一口氣,放下了手邊的報告,輕輕撫過針樅柔軟的棕色長髮,因為剛從水裡浮出而顯得分外濕潤,水靈靈的臉蛋頗有股出水芙蓉的柔美嬌豔。

  指尖一滑便不小心觸上對方水潤卻溫軟的薄唇上,薄綠愣了下,便有些心跳打鼓的想要抽開手,可針樅不想,用自己的手覆在薄綠的手背上,不讓她離開。

  「……真愛撒嬌。」薄綠也不惱,就是有些無奈。「你說你,怎麼一點聲音都不,發出來?明明聲帶沒有,受損。」

  針樅不解的歪了歪頭。

  也沒指望對方能聽懂的薄綠微微一笑,拍了拍針樅的頭後轉身爬下梯子。她差不多該睡覺了。

  見狀,針樅也跟著薄綠的移動潛下水槽,面露不捨,想挽留住她的手貼在玻璃牆上。薄綠看了一眼,就把自己的手貼在針樅的手上,雖然隔著玻璃,薄綠卻彷彿能感受到針樅的肌膚。

  「晚安,針樅。」薄綠闔上眼,額頭底在玻璃牆上。

  針樅也依戀著靠了上去,兩人額貼著額,宛如親密戀人互訴離別依依不捨。

  房間的角落有一張破舊的沙發,薄綠就是睡在那兒,雖然不舒服,但若是針樅有任何情況都能立刻處理。

  薄綠熄了燈。


  深夜裡,針樅緩緩睜開了她的雙眼,像是被什麼喚醒了。

  她游到水槽邊望著薄綠,只見她此時似乎是做了惡夢般眉頭緊鎖,神色痛苦的抓著被單,不安分地翻著身像是在掙扎。

  針樅游到頂端探出頭,然後雙手交疊,趴在薄綠總是坐著的位置上。月光透過被晚風微微吹起的窗簾撒入,落在她凝望薄綠臉龐的溫柔雙眼裡,接著她十指交握,薄唇輕啟。清亮的聲音如泉水流淌而出,用不成語言的音節編織一首只為一人而歌的安眠曲,在孤獨的夜色中更顯溫柔。

  似乎是被她的歌聲安撫了,薄綠鬆開緊皺的眉,不再受噩夢干擾而神色安穩的陷入沉眠。

  針樅開心的笑了,看著薄綠的睡臉,遲遲不願闔上眼。


▲補一下額外設定XD

  人魚因為海域被人類汙染而衰弱、滅族。不過有些商人在那之前就抓了幾個人魚來販賣,在目前是極度罕見的存在。
  針樅是從某個有錢人家裡逃跑出來的,以前的確是被虐待,只是因為自己特別耐痛才忍過去的,幾個一起被囚禁的同胞都死了。她不怕人不是真的因為不怕,只是覺得無所謂了。不過她見到薄綠就知道她是特別的,因為薄綠看著她的雙眼不像其他人一樣帶著黑暗的負面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