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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甦島2 文字二創短篇 『從未想過的生活方式』

===


  要說的話,他就是那種在災難或戰火中,隨時都有可能死掉也不會被注意到的雜魚。


  除了出生在一個父親用毒過量死亡、母親跟別的男人跑了的爛家庭外,沒有什麼值得一提的身世背景,此外也沒有任何人生目標,更沒有什麼功成名就,從小到大為了生存只能持續在地下社會打滾,可以說就算因此死了也完全不足為惜。
  但他沒想到,自己竟然就這樣糊里糊塗的活到了快三十歲;在那之前他不知道看過有多少善良或是對社會有貢獻的人,在生命正要發光發熱之際死於非命,連他都忍不住感嘆老天爺實在太不公平。


  就像幾天前,站在他前方的老大舉起槍,毫不猶豫的對一個寧死也不願吐露『真相』的聖職人員開火,對方被綁住的身體彈了一下,隨即像斷了線的木偶般癱在椅子上,大量的鮮血灑落水泥地。他見狀不禁暗自嘆了口氣。
  又一個正直的人因為他邪惡的老大而死去了。而且就算現場是在廢棄工廠裡,事後他還是得好好的把屍體跟血跡處理乾淨——再說老大實在太沒耐性了,對方只是嘴巴緊了點而已,好好拷問不行嗎?現在可好了,有機會拿來的線索又少了一個。

  「這傢伙什麼都不知道。」
  像是在反駁他心裡話似的,身穿黑色大衣的老大收起了槍,從容的點一支菸。
  「我想做的不過是拯救這個世界,怎麼這麼困難呢?」
  我覺得想拯救世界的人可不會這樣對老百姓開槍啊老大。他眼睛盯著逐漸擴大的血跡範圍,也只敢在心裡想著吐槽的話。
  「......看樣子得進一步去接觸『family』才行。」
  老大在吞雲吐霧的同時持續喃喃自語,提到了一個據他所知老大十分耿耿於懷的組織。

  詳情他並不清楚,只知道『family』是個規模龐大又神秘的跨國集團,跟許多地下組織一樣,旁人並不知道裡面的成員究竟有多少人,只知道集團的領導者被稱為『Daddy』,他底下的有力部下們則被稱作『Uncle』,且似乎從事了許多非人道實驗與犯罪行為。簡單來說是個絕對也跟『和平』兩字無法畫上等號的單位,但老大卻經常不甘的提及他們的『豐功偉業』,對於這個組織或許可以說是又愛又恨。
  在殭屍病毒隨時有機會到處肆虐的這個年代,地下社會多數是拿這點來『利用』——利用殭屍造成恐怖攻擊、利用病毒的恐懼去威脅他人、或是利用掃蕩殭屍讓平民誤以為這是個正義的組織等等。而老大則是屬於比較偏激的那種——他不擇手段的想要找出製作『解藥』的方法,只要殭屍化可以順利痊癒,組織就會變成對於這世界來說『讓人憧憬的存在』。
  為此他到處追查研究機構或宗教單位,哪怕一丁點也好,只要出現『可以讓殭屍變回人類』的情報,他就會用極端的方式去打探甚至逼問;但或許是遭遇太多假消息了吧,老大的耐性逐漸被消耗殆盡,導致近幾次的拷問根本沒個結果,無辜的人倒是殺了不少。

  究竟是為了而什麼待在這個組織呢?除了餬口飯吃外,似乎也想不到什麼必要的理由......
  「看來目前只剩一個線索了,而且這部分我必須要派你出馬。」
  正當他恍惚的想著其他事時,突然注意到老大直接對他開口這麼說道。
  「派我出馬?」
  「你是巴諾國出身的對吧?」
  老大吐了口菸,提到了如今聽來有些『懷念』的故鄉名稱。
  「是......但病毒肆虐、政府垮台沒多久,我就逃到國外了。」
  他簡短回應,實在不想要老大只因為他是巴諾國出身,就要他再回到那個充滿殭屍的鬼地方。
  「之前收到消息,說『family』在那裡跟一個有神秘力量的人接觸,但除此之外沒有別的後續了,總覺得不太對勁,所以我打算派你去探查情報的真實性。」
  「......神秘力量?什麼情報?」
  老大彈了彈菸灰,平常總是一臉懶散的表情難得顯得嚴肅。
  「據說巴諾國災難後有個靠教會力量集結起來的自治區,叫做『高牆鎮』,這你應該沒聽說過吧?說是『鎮』,其實不過是個用高牆圍起來的安全區,裡頭的人口規模大概只有村莊的程度就是了。」
  他確實沒聽過這個地方,但病毒擴散以來也只過了兩、三年,遭遇那種毀滅性的災難後,大概任何地方都很難在短時間內就快速復甦。
  「總之,重點要探查的其實是那個教會,據說他們的『教主』擁有神秘的力量,讓高牆鎮的村民都成為了信眾。而情報指出,那個力量很有可能就是讓殭屍化的人類恢復原狀。」
  「聽起來是很常見的宗教騙局......」
  他忍不住喃喃的發表想法,老大並沒有對此置喙。
  「我們之前遇過不少這樣的宗教,但只要有任何一絲的可能性,我就不打算放過。」
  言下之意即是,他被派去巴諾國『出差』的事情已是定局,沒有容他拒絕的餘地。他偷偷吞了吞口水,試圖再找到些許能夠幫助自己轉圜的餘地。
  「......只有我一個人去嗎?」
  「那當然,我們組織人力短缺,情報的來源不明、真實性也很低,何況我要你去那邊也不過是幫我確認情報的真偽而已,確認完就能回來了,你一個人就能辦得很好了吧?」
  先是講工作內容單純,後面還不忘誇了他一句,完全是慣老闆特有的手法。
  縱使如此,他也不想成為繼那位聖職人員後,老大槍下的另一個亡魂。
  「老大,你近期的行動都很像在賭博呢,報酬率很低的那種。」
  「那派你不是正好嗎?畢竟你以前在賭場工作了很久嘛。」


  「但老大,我在賭場工作時都是負責演那個讓顧客們上當的人啊,因為我的賭運真的很差......」
  幾天後,他踏上了巴諾國的土地,開著低廉預算分配的破車,在參考地圖的情況下驅車前往高牆鎮;但不出他自己所料的,車開到一半路途就壞了。
  現在是白天,四周除了些許毀壞的城鎮建物外,尚未看到任何殭屍的身影,但接下來要徒步走往高牆鎮的話,身上只有一把手槍跟數十發子彈的他,怎麼想都無法順利抵達目的地。

  就是這一刻了嗎?他這個雜魚即將要在這種鬼地方,無聲無息的被殭屍們咬死,並在不久後成為它們的一份子,而世上不會有任何人注意到他人間蒸發——啊可能只有老大會注意到吧,畢竟他就無法回去通報了。
  說真的他並不討厭這個想法,或許這樣平庸又無趣的離開人世的方式,正適合他這種死也不足為惜的小人物。
  想歸想,但現階段四周一隻殭屍都沒有的話也還死不了,所以他嘆了口氣後還是開了車門下車,準備打開地圖看看距離高牆鎮大概還有多遠。

  就在這時,遠方突然傳來一陣轟隆聲響,他發現是有別的車輛正往這裡靠近。

  真不知該說是運氣好還是不好,只能說又進入一盤賭局。來的會是怎樣的人物?若是善良無害的居民,是否有機會搭一趟便車?或其實來者是亂世中趁火打劫的盜賊,準備來搶他這個幾乎身無分文的倒楣鬼?還是乾脆不管是哪種,自己嘗試伺機把對方的車劫下來據為己有?

  對方的車輛此時已經進入自己的視野,反光的車窗讓他看不清楚究竟來者何人,但他立刻決定扮演車子在半路毀損的旅人——嚴格說來也不用扮演就是了——再視情況看怎麼處理。說到他在地下社會闖蕩以來得知自己一個好用的特質,就是從年輕時到現在即使已經年近三十了,都保持著一副人畜無害的娃娃臉,這有效的降低了遭遇對象的警戒心;何況在這種末日環境,身上配槍是必須的,他有把握不管對方是何許人也,都對他起不了太多的敵意。
  他提起拿著地圖的雙手用力揮了揮,對方的車在距離十公尺左右的位置停下,沒多久卻從車上下來一個自己沒意料到的人物類型。
  那是一位看來恐怕不滿二十歲的年輕女孩,穿著輕便的深色T恤及牛仔褲,一頭咖啡色頭髮隨興的散落在肩上,此時正一臉好奇的盯著他。
  「你是誰啊?迷路了嗎?」
  女孩用天生的娃娃音詢問著他,而他一時間呆住了,正當想著該怎麼回話時,駕駛座則下來了另一位手上持槍的男子。
  「美美、我不是叫你先待在車上嗎?」
  「可是他看起來身上沒有武器。」
  「搞不好是藏在他身上,你先後退。」
  男子快速走到了他跟女孩之間,他這才更清楚的看到,對方那頭熟悉的金色頭髮,與圓框眼鏡下的銳利眼神——
  「——呂志大哥!?」
  「......蛤?」


  他在巴諾國的某個地下賭場工作過一段時間。

  一開始他以為只是個普通的賭場,老闆看起來斯文幽默又笑容可掬,薪資條件也不錯,環境或許會比想像中好;雖然自己沒什麼特殊技能,但單純進去作個打雜的應該沒什麼難度。
  不過就如他悲慘的賭運,這次賭自己會找到一個比較單純的工作也是賭輸了。
  一般賭場賭的是錢,這裡賭的卻是各種黑市才看得到的東西,包括人口、器官等等,他這個打雜工還得協助搬運很多一般人不敢細看的『商品』;幸好他從小靠著悲觀心態磨練了心智,才得以靠著不錯的薪水支撐自己繼續做下去,久了之後或許也習慣了。
  而在這間賭場,令他印象最深的就是這裡的老闆。

  呂志看起來大他沒幾歲,卻已展現出強大的氣場來主導賭場的營運。乍看下總是親切有禮且笑臉迎人,但在了解賭場背後的運作狀況後,一開始不免會對那笑意感到有些毛骨悚然。或許就跟他的娃娃臉類似,呂志也是靠著這份親近感讓顧客們放下戒心;再加上跟自己爛到會輸光家產的賭運不同,他從來沒看過呂志在下賭注時有輸過,因此賭場的營運相當順利,甚至可以說是蒸蒸日上的擴大經營規模。

  不過令他印象深刻的並非呂志的親切,而是對方看起來視為理所當然的『無情』。

  畢竟是地下賭場,來的客人基本上不會是什麼善良市民,雖然大部分的人都會選擇在規則下享受玩樂,但就是有少數的客人會不打算乖乖遵守規矩。
  有次由他來扮演輸得徹底的賭客——嚴格說起來真的也不用扮演——讓那個所有員工都注意很久的囂張奧客放下戒心,故意給他贏了好幾把,再經由莊家的設計下輸掉下賭最重的一筆,賠得對方血本無歸。
  原本以為對方吵完、被保全給丟出去後事情就告一段落了,但當他在倉庫整理『貨物』時,卻遇到那個奧客不知從哪裡潛了進來,拿著一把槍抵住了他的後背,咒罵他剛剛出了老千,並威脅他把手中的貨物交出去。這裡的商品說真的都價格不斐,他如果乖乖聽從對方的命令,事後不只會賠不完,搞不好還會直接被處決掉也說不定,因此他嘗試跟對方求饒。
  「大哥你冷靜點啊!我前面也都輸了好幾把不是嗎?你如果見好就收——」
  「少囉嗦!傻了才看不出來你們在搞我!我再說一次,你不把貨物給我的話——」『磅!磅!』
  連續兩道裝有消音管的槍聲中斷了奧客的發言,在一陣重物墜落地板的悶聲後,他才轉過身,發現奧客已經倒在了地上兩眼上吊,而門口則是拿著槍的呂志站在那邊。
  「貨物沒事吧?」
  「欸......啊、沒事!我剛剛抱很緊!」
  他楞了一秒才發現呂志問的不是他,而是商品是否無損,他連忙點頭展示貨物完好無缺。
  「那就好。待會把這傢伙處理掉,這你辦得到吧?」
  「......你因為要保護商品,所以選擇直接把他殺了嗎?」
  「對啊,我都給他機會了。真不知道我們家的保全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呢。」
  呂志笑笑的把手槍收了起來,他立刻猜到對方是故意讓這奧客有機會混進來的。
  「就、就因為他剛剛在賭場大鬧、還打算偷走貨物嗎?」
  「你在說什麼啊?」
  呂志不解地看著他,明明臉帶微笑,鏡片下的銳利雙眼卻看不出一絲笑意。
  「——我也救了你、不是嗎?」

  他這時就清楚明白,呂志對於他堅持的原則與想做的事,有著不容質疑的『無情』;跟那些『邪惡』的奧客或黑道不一樣,以當下來看,呂志只是為了維持賭場的秩序、為了商品的完好無缺、還有為了保護員工的安全,所以選擇了殺人。而這絕對不是特例,肯定已經行之有年,這才逐漸養成了這個賭場的『規則』,還有那有些自負的性格以及笑臉迎人的『習慣』。
  這本該是讓人畏懼的存在,但很奇妙的是在賭場中達到了微妙的平衡,員工不知不覺間對呂志的領導力產生信賴,特別是在地下社會中,這樣的人格特質十分值得仰賴,就連他也不例外,不知不覺就在賭場工作了好幾年。
  直到幾年後,巴諾國遭到殭屍病毒襲擊,瞬間沒了大批的顧客,甚至連員工也陸續下落不明;在災難臨頭下,『娛樂』會是第一個被捨棄的民生需求,賭場結束營業是遲早的事。
  他撐到賭場只剩下他一個員工,才跟呂志告知自己打算趁亂逃到國外的計畫。
  「聽說國外現在不收巴諾國的難民,你有本事的話就努力逃吧。」
  呂志看起來沒有要跟著逃難的意思,他僅是坐在已空無一人的賭場中,雙手無意識的把玩著一支制式手槍,之後抬頭盯著他,露出他從來沒看過的——帶點苦澀的笑意。

  「雖然你賭運很差,但還是祝你好運了。」

  這或許是賭運好的人給予的祝福吧,他最終是順利逃到國外;雖然之後又加入了一個古怪的地下組織,但他至少活下來了。


  「我還以為當初離開的人都死光了。」
  呂志淡淡的說道,眼睛則盯著不遠處那個正在翻草皮的叫做『美美』的女孩。女孩似乎很好奇他跟呂志的事,但仍體貼的先暫時待在聽不到的地方等他們說完話。
  「呂志大哥最後也是離開賭場了嗎?」
  「當然,沒人光顧的話只能收店了吧,後來我就去了高牆鎮。」
  「你是去那邊開店嗎?」
  「怎麼可能,是去那邊當自治隊的顧問......總之發生了蠻多事,現在也只是個普通人罷了。」
  『普通人』這三個字,說真的他完全無法在呂志身上想像,但他確實覺得呂志整個人的氛圍明顯跟過去有所不同,只是一時間說不上來不同之處,至少剛剛對方下車時的警戒感是他熟悉的——還有現在盯著他看的眼神也是。
  「那,你來這裡的目的是什麼?」
  完全稱不上是逼問或拷問,但大概是多年來擔任底下員工的經驗影響,他覺得自己很難對呂志說謊。
  「我久違回國,聽說高牆鎮是目前巴諾國最安全的自治區就想過去一趟,結果車開到這裡就拋錨了啊,沒想到能剛好遇上呂志大哥你呢哈哈哈。」
  「你只是刻意沒講需要說謊的資訊而已,真以為我聽不出來嗎?」
  呂志嘆了口氣,似乎沒刻意刁難的意思,但也刻意保持了資訊交流的距離感。
  「都順利逃到國外了,有需要特地回到充滿殭屍的國家嗎?你不打算透露更多的話,我這邊當然也是,就是這麼簡單。」
  呂志雖看來隨興的倚著車子跟他交談,但似乎完全不因為他們過去認識而有所鬆懈;他這時才隱約發現原因,或許跟不遠處那個偶爾會抬頭盯著他們看的女孩有關。
  「......唉,我這種人還能做什麼事呢?但我實在不想在這邊跟呂志大哥談這些啊。你跟那個女孩是剛好路過這邊嗎?」
  「算是吧,我們只是外出要幫忙搜尋物資。」
  「她是你的誰啊?」
  總算讓他抓到了一個核心問題,他發現呂志的眉毛微微的挑了一下,並沉默了一陣子。
  「......你說呢?」
  讓人感受龐大壓力的反問往自己襲來,他忍不住吞了吞口水,不過某方面來講這也是一種回答。雖然女孩的年紀跟呂志看起來差有點多,他一開始以為對方單純只是呂志在村莊的夥伴或護衛對象,但從呂志看著對方的眼神來判斷,事情似乎沒有那麼簡單。
  「你如果沒打算繼續談下去,那我們要走了。」
  呂志緩緩說道並將身子從車體移開,走向了那個女孩。面對難得有情報可問但不知如何下手的狀況,他不禁搔了搔頭,最後決定在聽得到對方講話的距離跟了上去。
  「你們談完了嗎?」
  叫美美的女孩發現了他們的動靜,立刻站起身來迎接呂志。
  「沒談什麼,敘敘舊而已。」
  「你知道我找到什麼嗎?」
  「找到什麼?又是蚯蚓嗎?」
  「是我近期找到最~長的一隻蚯蚓!你看!」
  美美毫無懼色的捧著一坨物體——應該是將長長的身軀捲起來的蚯蚓,湊到呂志的面前給對方看得仔細。他注意到呂志不動聲色的往後退了一步。
  「是不是很可愛!我剛剛就在想牠的身體不知道可以切成多少個魚餌欸?」
  「......嗯,你很棒,但我們接下來沒有要去釣魚,先把牠放回去吧。」
  「蛤~好吧。」
  美美有些失望的把那隻躲過身切數刀命運的蚯蚓放回草地,拍了拍手中的塵土後,探出頭望向呂志身後的他。
  「你是大志哥哥以前的朋友嗎?」
  「呃、嚴格說起來是他以前的員工......」
  「員工!?大志哥哥你以前是老闆嗎?」
  「我沒說過嗎?」
  美美笑笑的打開了後背包,拿了一顆看來色澤飽滿的番茄遞到他面前。
  「那你想吃番茄嗎?」
  「番、番茄?」
  「美美,這傢伙現在身上應該沒什麼錢喔。」
  「你幹嘛這樣!我是認真要送給你以前的員工吃欸!你覺得我是那種人嗎!」
  「喔喔抱歉......不是不是......」
  看著女孩鬧脾氣般的捶打呂志,而對方也任由著女孩擺布,他這才發現這位前東家究竟改變了多少。
  縱使對於他仍保持著一定程度的警戒,但對於女孩的態度卻是他過去完全想像不到的溫柔與縱容。這真的是他當初認識的那位『無情』的老闆嗎?在高牆鎮的這段時間是否發生了許多足以改變對方的事?呂志說現在的他已經是個『普通人』,這是呂志最終選擇的生活方式嗎?

  他總覺得像自己這樣的人,無論如何就只能在地下社會打滾,那是否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是否只是從未想過自己可能擁有的生活方式?

  「呂志大哥......」
  還未細想,他發現自己就已經脫口而出,而正在打鬧的兩人也停止了動作轉頭看他。
  「......我想問,高牆鎮......是不是有個『教主』?」


  呂志說,在不久前他們跟『family』發生了一場大戰,因為當初對方把教主抓走了,之後好不容易把人救了回來,卻在對方的凌虐下精神已異常。
  什麼神秘力量,什麼解救人的方法,如今想問也問不到了。
  他果然賭運很差。

  「所以你確定要到那個監獄堡壘去看看嗎?」
  呂志掌著方向盤,此時正開車載著他與美美,往當初他們發生慘烈戰鬥的地點去看看。
  「據我所知我們的人都把那邊搜得差不多了......我不確定還有沒有留下什麼線索。」
  「沒關係,我自己親眼看過比較能跟老大交代。」
  呂志僅是撇看了他一眼,之後選擇什麼都沒說。
  「我當初在那裡被一個紅衣小女孩砍倒了!去那邊一定要小心喔!」
  「紅、紅衣小女孩?」
  「我們後來都陸續有派人過去查看,那個『Uncle』應該是沒有再去那個據點了,雖然如此你還是別大意。美美,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不要再跑到我面前。」
  「好啦......」
  呂志下指示的聲線明顯變得緊繃,看來當時的戰況確實是很艱難。
  
  沒多久,車子來到了一棟看起來古老的廢棄監獄前,呂志把車停在了門口前的一塊空地上。他看了看建物一會兒,回想起剛剛呂志擔憂的聲音,最終下定了決心。
  「呂志大哥,你跟美美就在車上等吧,以防萬一我自己去看看就好了。」
  「你確定?雖然占地沒有到非常大,但這裡有三層樓,房間配置也有點複雜。」
  「可能會花一點時間,但我會快速看一看的。」
  他率先打開車門跳下車,卻聽到車裡的美美傳來驚呼。
  「大志哥哥!你看那裡!」
  車裡的美美指向右前方,那是面對監獄門口右側的牆面,在一旁則停著一輛黑色廂型車。

  他突然覺得,那輛廂型車非常眼熟。

  「之前......那裡沒有停那輛車吧?」
  「!你先上車——」
  呂志的聲音才剛傳進他耳裡,他就緊接著聽到一聲爆炸般的槍響。

  『咻!』

  然後是子彈劃破空氣的聲音,他感覺到自己像是被什麼東西揍了一拳,在來不及感受到痛處的情況下便往後倒下。

  看著逐漸模糊的湛藍天空,他只隱約聽到了呂志跟美美的呼喊,還有此起彼落的槍聲。
  眼前視野似乎以奇怪的方式晃動著,意識卻在漸漸強大的痛感累積下持續飄散。

  他想起來了,那是他們組織的廂型車。
  可能是在他來到巴諾國前就抵達了吧?
  老大的用意是什麼?
  因為『family』的行蹤曾經出沒於此而來這邊調查嗎?看到有人靠近就直接開槍?
  沒有認出他是誰嗎?還是說......正因為認出他是誰?
  是因為他太沒用了,又知道太多秘密,所以打算直接滅口嗎?
  還是......看出來他的心根本不在組織裡?

  啊啊,他等待的這一天終於來到了嗎?屬於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的死去方式。
  多麼悲慘,他根本來不及反應到有敵人在現場,根本連掏出槍枝進行槍戰後光榮戰死都沒能體驗,就這樣被射殺了。
  在他.....想著自己可能有不同的生活方式時,就這樣被射殺了。

  本來滿心期待的時刻終於到來,如今他卻只感受到......強大的不甘。




  勉強張開眼睛,他看到的是有些灰矇矇的天花板。
  天花板?
 
  「喔,你醒了啊。」
  他聽到某道沉著的嗓音後轉向聲音來源,發現是一位幾乎被帽子、墨鏡還有口罩包覆住全臉的男子站在旁邊,正把一雙沾血的藍色手套脫下換成乾淨手套。
  「......我...在?」
  「這裡是高牆鎮的醫院,我剛換完藥,你比我想像中還快醒來呢。稍等一下,我去請呂先生進來。」
  對方穿過布簾後離開了房間,他這才意識到自己是躺在病床上。

  而這也意味著,他沒死。

  吐出一口氣,放鬆的同時伴隨而來的是傷口強烈的痛感,差點痛得他喘不過氣。
  「他看起來很痛欸醫生。」
  「嗯,我還是幫他再準備一些嗎啡好了。」
  結果率先探進房間的是美美跟被稱做醫生的男子,隨後呂志才跟著走了進來。
  「看起來是沒事了。」
  「是......你們把我帶回高牆鎮的嗎?」
  「總不可能把你丟在那裡送死吧。」
  呂志苦笑著說道,一旁的美美也點點頭。
  「當時趁著大志哥哥對著他們開槍,是美美把你拉上車子的。」
  「但......那些人是我的同夥......該說是前同夥嗎?我擔心會給你們帶來危險......」
  「剛剛那群人是被我解決了,我想應該不至於構成威脅......不過雖然高牆鎮現在是沒有自治隊了,但也沒有你想像得那麼脆弱,現在每個人都是保護這個城鎮的一份子。」
  呂志淡淡說道,語氣裡卻顯得無比的堅定。
  「你可以選擇離開,或者......選擇站出來保護你想要的生活方式。」

  選擇。
  是的,那正是他這輩子從未想過的事情。

  「當然,能否讓你留在高牆鎮裡,可能還是得問問代理村長跟其他人的意見就是了。」
  呂志轉頭看向醫生,只見醫生看似無奈的聳了聳肩。
  「我先把這件事轉達給其他人知道吧,你們聊天的同時別忘了讓病人多休息。」
  醫生說完便離開了病房,留下呂志跟美美沉默地看著他。
  他不禁嘆了口氣。
  「......組織的人力持續短缺,還要跑到到處都是殭屍的巴諾國的話......我想可能性是不至於太大。」
  像是同時在說服自己,他喃喃的如此說道。
  而如果要他『選擇』的話——

  「......請問,高牆鎮現在有什麼職缺嗎?」
  「你會種田嗎?」
  美美率先問道,他立刻搖了搖頭。
  「我覺得幫忙輪流顧門或許比較適合他。」
  「好像可以欸!」
  聽著呂志跟美美的討論聲,他突然感受到一絲睏意湧上。


  差點失去生命才足以感受到生命的可貴。他總算是見識到這句話的真諦了。
  既然如此,他打算從現在開始,『選擇』去做不會讓自己後悔的事。
  選擇,自己從未想過的生活方式。

  在那之前,就讓他先好好睡個覺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