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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宿》




　　「問此生歸處究竟何方，後悔又有何其多？」

　　茶坊裡頭唱戲般說書老人咿呀唸到話本台詞勾起許多雅客興致駐足觀賞，狹小空間裡頭充斥書頁翻動作響和或是高昂萬分、或是哀戚嗓音低喃唸道劇情內容，其實不過只是本鄉野傳頌關於親情和愛情交織融匯而成不起眼故事罷了。可也不知到底是沉浸於戲中人喜怒哀樂悲歡無法自拔，還是恍惚間在那些隻言片語裡回憶起冗長歲月所經歷相似遭遇，即便是戲已經說得快要讀透，但每回說書總是會有許多人跟著側耳傾聽。

　　明月皎皎，滿頭如月光曦白髮絲的男子憑欄遠望閉目養神般顯得沉穩而冷漠幾分，時間似乎無形中洗練這抹堅毅身影將從前年少輕狂和過往收斂幾分，眉間輕蹙起那抹愁思捎來有關於回憶所特有那種難以化解遺憾和寂寞──夜幕下被拉長的影子顯得男子孤寂又宛若謫仙般高高在上而不可侵犯。說來其實也有幾分可笑，君逸從來不是什麼古代詩人為賦新詞強說愁特別喜歡悲傷春秋之人，只是從前那些掙脫不開種種前塵像是如影隨形提醒著他那些鄙夷與溫柔都一併跟隨當年那場訣別般的鞭打畫下句點。

　　傷口經過這麼多年早已結痂成疤，不過君逸總是習慣下意識用手指去撓動手臂上那塊傷痕阻止癒合，每當好不容易那處瞧上去怵目驚心的傷疤終於快要痊癒時他便刻意撕扯抓開那道傷口，鮮血順著指縫滑落掌心滴落衣衫綻開一朵朵艷紅盛放花兒。疼嗎？血肉被生生撕扯那種感受當然劇痛難忍，可是君逸眼眶略微紅潤卻不是因為身體疼痛緣故，而是在這種痛感間他彷彿想起當年同自己恩斷義絕的父親是如何責罵鞭打，或許不讓傷口恢復也不過是卑微的求個念想去留存回憶。

　　這……是父親留給他最後一樣物事了吧？

　　說書聲音迴盪在耳畔激起心裡頭難得的漣漪，君逸那雙波光瀲灩眸子漾起絲絲迷濛水汽暈染他眼中遼闊星空，悔嗎？他竟然是嗤笑著帶過一切，就這樣隻身一人行走在這偌大江湖從來無法言及悔恨與否，眾口鑠金造就的是非鑄成如今的他，君逸抬頭仰望時細細髮絲曳動溫柔拂搔過臉頰激起淺淺癢意，說書人也唸到最後一章。

　　「罷了、罷了，是時候離了，奈何恨歸家、奈何思歸家。」

　　他翕動薄唇低低呢喃著，隨後唇角勾起抹自嘲笑意。
　　──是啊，奈何恨歸家，奈何思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