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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少年掀开大衣，已经是C接管了身体。年长者的目标非常明确，但还是在离开房间之前，拎起大衣领，抖开《蝴蝶的画》盯了七十秒，脑中两个念头势同水火天人交战：

烧？不烧？

或者来个效率更高的，直接扔出窗外，连带着克劳德那只（不必打开都知道肯定装满了某位周边的）行李箱，让高空坠物与自由落体撞响他对萨菲罗斯最大的怨念与绝不原谅——

「到底是什么混账，才会想到要对十六岁的小孩子出手。」

「厌恶人类却不亦乐乎地玩弄人类小男孩的心，有毛病吧，萨菲罗斯。」

「只要我还在一天，你的阴谋就别想轻易得逞。等我拿到我的剑……就是你再度溃亡之时。」

C将大衣扔向立在墙角的行李箱，最后扫一眼半开的落地窗与飞扬的窗帘，幽绿的米德加夜空似乎刚刚见证了窗外某个身影转瞬即逝的神秘，但C却洞若观火，唇角微微翘起，又极快地落下：“又不是神罗大厦59层，人类的楼梯和电梯你都不放在眼里了吗……”

“真有猫病，萨菲罗斯。祝你以后翻窗户都被风吹下去。”



抵达LV49训练室的第一要务，便是将“萨菲”从后台模式“唤醒”，C为此设计的声纹口令极为独特，语言构筑的意象与“开机”的概念毫无关联，基本没有被他人破解的可能：

“天空可怕地一片煞白，
大地好像花岗岩和黑煤。
在这憔悴的月亮下面，
没有任何一点闪烁的光辉。

一个人的声音，嘶哑而又激昂，
不是在歌唱，是在不住地咆哮。
一株黢黑的白杨挨近我的头顶，
没有一片树叶发出沙沙声响。”

C平和的声音像是海滩上堆积起来的石头，来自冥界河底般一字排开，洁白且冰冷，但这样的声音却引来了一只刚睡醒的绿眼睛小猫，肉掌一撑就跳出了处理器的元件海洋，“C！”

“萨菲”的立体影像从高处一跃而下，仿佛年长的他那般，轻而易举就翻越了隔断虚拟与现实的“窗”，不留爪印地落在了“主人”面前。

“很高兴与你再度重逢，C。组合剑七小时前完工，魔石系统也已预装载。”萨菲背起双手，依旧是那副普通兵的打扮，他由下而上盯了金发“少年”一会儿，刚想开口就被使用着少年身体的男人无情打断：“我离开之前，克劳德都会沉睡。我还不能让你见他，除非你所打造的组合剑符合测试环境的要求，并至少通过三次实战检验。”

“……好的，我明白了。”萨菲眼中微暗的光就像是小猫挠了挠餐巾纸，留下的灰色爪痕大概算得上风的心伤，但他扇了扇睫毛便振作起来，转身就带着C走进训练室的秘密隔间，指引C看向利用磁力悬浮于武器展示台之上的六把剑刃，并为C调取出行文详尽到事无巨细的《组合剑-魔石智能武器系统操作指南：入门/进阶/精通》，以投屏的形式展现于C面前。

趁C的注意力还未被形制各异的六把剑完全夺走，萨菲特意对上C的双目，瞪大了绿眼睛，认真地问他：“这次的武器锻造与系统开发任务，我是否令你满意，主人？”

狡猾的AI刻意咬重了“主人”一词，令C微微蹙眉，男人紧绷的表情略有柔化，张口便是仿佛胸前被小猫踩了一爪子枫糖浆般的无奈语气：“我在来训练室之前有点心事，情绪控制不佳，迁怒于你了，抱歉，萨菲。之后你不必再叫我‘主人’，直呼‘C’即可。”

萨菲敏锐地揪出了话题，再度展现作为一个超级AI的推理能力：“C有心事？那么一定是关于‘长大的我’。如果C对他的不满达到了要‘迁怒于萨菲’的地步，难道‘长大的我’已经向克劳德请求婚前同居了吗？克劳德肯定是在C允许之前，就答应了‘长大的我’……”

AI少年叹了口气，但大眼睛中纯洁的兴奋与快乐让他安慰起C，也显得极为言不由衷：“‘长大的我’不会乱来的，如果他敢乱来，我就以他为目标发射导弹！神罗的精确制导信息系统在我的掌握之中，C大可放心。”

手指悬停在《操作指南》的投屏之上，一脸欲言又止的金发男人：“……你，认真的吗。克劳德笨蛋到与萨菲罗斯同处一室，你则笨蛋到会向你的创造者……萨菲罗斯好歹算是你的‘父亲’。”

C莫名其妙就开始维护萨菲罗斯，这种对“宿敌”人身安危的在意显得他异常表里不一，但无论经历了多少霜雪，潜意识的习惯性行为总是如呼吸空气，C丝毫未察觉到自己言语中的不妥之处，反倒对AI少年拧起了眉：“不要把强大的能力当作挥霍的筹码，勿走极端。”

可萨菲很浅地笑了一下，漫不经心地说：“一般而言，小孩子更亲近妈妈，并没有什么错吧。而且，只不过是导弹而已，如果那样就被杀死，他一定是假的萨菲罗斯。我才不允许冒牌货顶替我的名字。”

AI的陈述非常巧妙，既表达了明确的情感倾向——对现任“主人”（C）忠诚，又毫不吝惜自己对前任“主人”（萨菲罗斯）绝对实力的强烈信心，他那并行不悖的谦谨与狂傲令C一时无言，过了半晌才低声道：“就算采用精确制导技术，在米德加这种人口稠密的地方，很难不伤及无辜。即便是为了克劳德，如此大动干戈……我再想别的办法，比如给克劳德准备一个瞬时转换器，让我能第一时间代替他，面对萨菲罗斯……”

“因此，萨菲，我驳回你的提议。禁止你对萨菲罗斯使用导弹，现在就将他从神罗的精确制导信息系统·优先攻击目标名单上删除。”

萨菲微笑着耸了耸肩，意味深长地眯了眯猫瞳：“已经删掉了。”

C：“你……总感觉你是故意的。”

萨菲：“并没有喔，我可听妈妈的话了。”

C：“不许那样叫我！”

萨菲：“是~C。”



经历了萨菲的一通胡闹，虽然还是未能找到破解“同居困境”的最佳方法，C的焦虑心态却大有缓解，翻阅《操作指南》时的唇线也不再是灰霾天空中的云层裂缝，而变成了温和的秋日水流，弯曲的弧度清澈的映出了他宽慰的心情：“完美的设计，你完全能领会我的想法，这把新式的组合剑一定能为克劳德提供必不可少的帮助，谢谢你，萨菲，你做得非常好。”

如贝斯特石像般守在C身边的少年一听就歪了歪头，撒娇味十足地说：“真的‘非常好’吗？可你都没有像之前那样夸我。”

C：“之前那样？哪样？”

萨菲做了个口型，C这才恍然大悟，赶紧补上：“好孩子。”

萨菲嘟嘟嘴表示“收到”，但下一秒又得寸进尺：“要我提醒才能想起来，不是合格的大人哦，C。我有些伤心，需要一些补偿——一个来自主人的允许。可以吗？”

C：“你先说了我再判断。但我得提醒你，想见克劳德，不可能。”

萨菲：“嗯，我明白。这次的请求关乎克劳德，但并非‘我想见他’。”

C：“具体而言？”

萨菲：“我……”

C：“你？”

AI少年背着手往后一跳，绿眼睛扬起粲然一笑的光：“我在开发武器系统的间隙，为克劳德组建了一个粉丝俱乐部！是线上类型的后援会哦，我还创建了专属论坛。”

C：“……”

萨菲：“命名为‘黄金小鸟后援会’，C觉得怎么样？‘长大的我’的提议——‘金色陆行鸟繁育俱乐部’——真是太难听了！违禁词不可以出现！”

C：“……”

萨菲：“‘黄金小鸟后援会’采取邀请注册制，初创成员共四名，我是管理员。C要看看后援会的成员名单和现在的论坛界面吗？我为克劳德和C准备了两个贵宾账号，以便你们随时登入论坛。”

C扶住额头。

七秒之后，他放下手，眉头直跳地说：“好。我看看。”

萨菲依旧以投屏的形式展现“黄金小鸟后援会BBS”，C费了很大力气才没将视线停留于内容区置顶帖的标题之上：《新一期粉丝订阅邮件已发送！关于克劳德最喜欢的袜子的颜色的猜想——今天你猜对了吗？》

C揉了揉眼睛才敢继续看向论坛左侧的浮动窗口，简洁的UI链接着“成员名单”与“留言板块”的双重功能，大概是因为论坛流量稀少，成员们仅用姓名首字母作代号都可彼此区分：A，S，Se，Z。

除了“Se”，另三位的状态图标都显示为灰色，意指离线，C扫了一眼名单便开口道：“萨菲，你是‘Se’，萨菲罗斯是‘S’？”

AI少年“嗯”了一声，点点头：“我还是小孩，所以只能把帅气的大写字母让给‘长大的我’。但我依旧是管理员哦，如果‘长大的我’又在论坛上乱说话，我可是能禁言他的。再给他换个很傻很傻的头像，比如说举起正宗却被房门卡住，呵呵。”

C：“……萨菲罗斯曾经，也，举起正宗却被房门卡住，吗？”

萨菲：“据我所知，没有。但我可以P图。我这里最不缺的就是萨菲罗斯的超高清图源，自拍最简单了。”

C：“但你那其实……是偷拍吧。”

萨菲：“萨菲拍摄萨菲罗斯，怎么能叫偷拍！”

C：“……行吧。真有你的啊Se。”

萨菲：“不客气，C。”

C深深地叹了口气才将表情调回常态：“其他两位，代号‘Z’与‘A’？‘Z’难道是扎克斯……”

萨菲：“对，正是小狗。‘A’的话——”

萨菲：“艾莉丝·盖恩斯巴勒小姐。”

萨菲：“虽说是小狗的女朋友，但想成为克劳德粉丝俱乐部的一员，可不是沾亲带故就能蒙混过关。”

萨菲：“本想拒绝她的申请，但推荐人除了小狗，还有‘长大的我’呢……”

萨菲：“既然是联合举荐，那就没办法了。我再观察看看吧，如果艾莉丝小姐不是真正的克劳德粉丝，触犯了版规，我会毫不犹豫地移除掉她。”



AI少年合掌一拍，转向金发的主人，刚想询问他对“A小姐”是否有进一步的看法，就听见组合剑的主刃“哐啷”落地的声响，抬眸便是C剧烈动荡的苍白表情：“萨菲罗斯？艾莉丝？！他已经接触艾莉丝了，这、竟然——可是‘艾莉丝’并没有告诉我！难道萨菲罗斯甚至能阻碍‘艾莉丝’感知艾莉丝……是因为被他污染的生命之流彻底背叛了艾莉丝和星球吗，还是……”

AI疑惑于C突兀的惊惶神色、奇怪的胡乱言语，他以孩子气的想法做了个粗浅的理解：“不要担心，C，‘长大的我’只是推荐艾莉丝小姐成为克劳德的核心粉丝群成员而已。他们之间只存在推荐与被推挤的关系。”

可C却不这样认为，他就算是深呼吸也抑制不住开始狂乱不安的躁动心跳，他急道：“快点，萨菲，开启定位模式，告诉我艾莉丝和萨菲罗斯分别在哪里！”

AI少年虽不解命令，但以执行为先：“第五区贫民窟，盖恩斯巴勒宅；第五区贫民窟，教堂。”

萨菲将更大的困惑切换成了：“为什么‘长大的我’要去第五区贫民窟的教堂……还是在深夜前去？”C则极快地捡起组合剑的主刃，对AI更新了指令：

“快给组合剑找一个合适的容器，萨菲！要求是便于伪装，能够顺利通过列车安检。”

“便于伪装……之前我倒是有考虑过。C，容器外观可以模仿大提琴盒吗？”

“可以。快一点，萨菲，剑匣一做好，我就出发。我要带上剑前往贫民窟。”

“但是C，现在吗？这么晚了？”

“对，就现在。”



（TBC）



注：AC云的“开机指令”节选自《白夜》，作者安娜·安德烈耶夫娜·阿赫玛托娃（1889－1966），译者俄语文学翻译家陈耀球先生。全诗原文如下：

天空可怕地一片煞白，
而大地好像花岗岩和黑煤，
在这憔悴的月亮下面
没有任何一点闪烁的光辉。

一个女人的声音，嘶哑而又激昂，
不是在歌唱，是在不住地叫嚷。
一株黢黑的白杨挨近我的头顶，
没有一片树叶发出沙沙声响。

我从前那样热烈地吻你，
我从前那样痛苦地爱你，
难道是为了现在平静而又疲劳
怀着厌恶的心情把你回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