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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食〉

  家人要吃了他。

  他們討論著所有最美味的烹調方法,炙烤、紅燒、清蒸,最後決定了生吃。

  這並不是一個食人也無所謂的世界,事實上,這誠然是件恐怖的事。

  唐耀宇不知道為什麼所有人都無動於衷,但他緘默不語。

  他們的誇讚。說他乖巧。

  他們的斥責。要他反抗。

  你一口,我一口,老夫妻討論著分食的溫馨與愛,他們已經好久沒有愛過對方了。

  「請祐我們的孩子走向正道,請祐我們的孩子得到淨化,可憐的孩子啊。」

  禱詞唸叨在他們嘴裡,幾欲滴出涎液的口舌貪婪地舔過通紅得像是隨時準備大快朵頤一番的唇。

  為了這場盛宴,他們拿出了家裡一直捨不得用的銀叉和餐刀,他仍然記得媽媽擦拭著餐具上的鏽漬時露出幸福的笑容,唐耀宇從來沒有在父母的眼中看過倒映得如此彎曲失真的自己。

  他仰躺在餐桌上,眼睛的窟窿放上了裝飾的一朵蘭花,頭顱上破了一個大洞,顯露出在裡面飽滿鮮豔的大腦,流出的腦漿穿過頭髮滴進他身上的孔洞,冷汗與樹立的寒毛從未止息。

  「請祐我們的孩子走向正道,請祐我們的孩子得到淨化,可憐的孩子啊。」

  血液是最原始的醬汁,皮肉是無需烹調的珍饈,心臟是他獻給自己扶養者最完美的禮物。

  妹妹努力從成人的椅子上探頭,那原本是唐耀宇的位置,已然被剮去雙眼的他預料得到妹妹不懂事而純粹的目光,她也在笨拙地期待著這道佳餚,全然不知坐上那個位置的意義是什麼,唐耀宇想著,大概再過不久,那張幼兒椅上又會有新的孩子出現,周而復始,循環往復。

  「請祐我們的佳餚走向正道,請祐我們的佳餚得到淨化,不潔的食材啊。」

  詭異的氛圍停滯於此,他們好似終於露出了獠牙,對著他發出噁心的哼哧笑聲,他不確定是不是自己聽錯。

  「結束了?」

  「結束了。」

  「嗯,就這樣吧。」

  指尖細密地顫動,已經分不清究竟是神經的本能反射或者是意識的掙扎,是生是死的分界變得模糊不清,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在害怕,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經是死物,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逃脫,好恐懼,心臟在砰砰地跳動著,彷彿還嫌棄瓣膜的肉還不夠勁道一樣。

  「開動吧。」

  他忽然有一種預感,若是自己出聲的話肯定能求救的,張開被剔除所有堅硬牙齒的嘴,乾涸的喉嚨一個音節都發不出來。

  而銀叉驟然落下,唐耀宇仍然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