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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邊故事〉

－Jekyll&Hyde x Maslow
－蜘蛛與蝴蝶


　　「……我們不需要在乎那麼多，對吧？Maslow。」

　　這是一場甜美，渺小，孤獨又有趣的玩笑。
　　讓我們深陷一個羨慕與嫉妒總是能發揮它最大用處的故事。
　　讓蛛網與蝶蛹都在此刻變得不再重要。

　　「……Hyde，你在哪？Hyde……」

　　不知幾日過去了，那些談吐間的夢囈總是充斥著另一個自己──另一個他始料未及，現在也被迫接受的自己──Henry．Jekyll在迷濛中輕輕捧起昏睡中的Maslow別緻的臉龐。

　　這世界上拿網與蜜織起童話的傢伙們都是怎麼說的？


／


　　來說個可歌可泣的床邊故事吧。
　　從前從前，世界上有蜘蛛與蝴蝶，那些優雅的蜘蛛們都會在暗處等待獵物上門，蝴蝶則羸弱地對所有天敵退避三舍。

　　「……甜美的、淒涼的、夢幻的童話……」
　　「比起這些，我更著迷於這使童話美妙的存在──美好的蝴蝶們。」

　　然而，某一天，一位蜘蛛卻在這鴻溝間發現，發現了蝴蝶身上編成書本的頁片，沒有蛛絲的精緻封面，只有幾只可愛、美麗，和諧地讓他深受吸引的蝴蝶。


　　在漫長的時光裡，Jekyll所處的世上沒有什麼複雜的時代更迭與緊迫的勾心鬥角，他們只是生為蜘蛛，死為蜘蛛，卻有一段關於外界的軼事，悄悄地溜過了蛛網的縫隙而不入同胞的口。
　　Henry．Jekyll，一只身形巨大，舉止端莊，在同胞們樂不可支地把獵物以低於他標準的方式切片並粗俗地撕咬的當下，他永遠都是那個小口摘下獵物的腦袋並俐落地以他所說的「仁慈」的方式來從中攝取營養。
　　蜘蛛們對這樣的Henry抱有的想法褒貶不一，但是，他做為一介具有實力，甚至會優雅地大量捕獵上好的獵物分給弱小蜘蛛的「蜘蛛紳士」，還是博得了不少同族的愛戴。

　　這樣一介天資聰穎，看來早注定會充實地度過一段「蜘蛛生」的他，卻苦於自己鍾愛於蝴蝶的祕密。


　　沒錯，他鍾愛蝴蝶。


　　「……蝴蝶啊，蝴蝶，漂亮、完美、翩翩起舞地帶來愉悅。」

　　一切，不過是從在外找到的獵物身上所得到的一本童話書開始，Jekyll就成了一個瘋狂至極的蜘蛛紳士──作為蜘蛛，他不可能在這不受控制的自然裡閉口不咬下蝴蝶可愛又甜美的頭顱，食慾再怎麼優雅也仍是食慾，這也讓意外沉醉於一本「外來的蝴蝶童話書」的Jekyll深受自己的幻想所折磨。

　　幾天前，他在露珠各個掛在網上反射陽光的早晨看到一個掙扎地死去的蝴蝶，而短短地，短短地在花種落地，再次發芽，它們的綠莖甚至還沒冒出第一片新葉的時間，Henry．Jekyll就反常地成了一個會在餐會上撫摸專業的蜘蛛廚師所做的蝴蝶泡芙，面露複雜表情的紳士。

　　那時，他先是感到排斥，因為他受蝴蝶吸引了！就是這麼簡單的原因，讓他甚至拒絕去聽那些蜘蛛熱愛的毛蟲肉排優雅地在鐵盤上滋滋作響的聲音，他想看看故事裡的那些水果與花蜜，還有所有蝴蝶的善解人意。這種心情開始失控時，Jekyll的生活糟透了，他記得自己看見那些蝴蝶翅膀伸出麵衣外時的感受有多麼差勁，就好像童話書上的美好結局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蜘蛛的網給改寫，送到他們的網中、腹中，再滿足地用餐巾擦拭嘴角的翅膀殘屑。


　　這種心情很快便成為他為完成夢想而研發的「蝴蝶魔藥」誕生的起因。做為一個具有實力，天資聰穎，備受期待的蜘蛛紳士，利用自己的名聲僱人來替他找尋一些「神秘材料」也不為過，不是嗎？

　　「我真是瘋了……不，Jekyll，得告訴你自己你沒有瘋」

　　在開始藥水研製的那天，Jekyll緊抓著全身鏡不斷對自己精神喊話。

　　總是高標準地對待自己的Jekyll明白，世上的蜘蛛在織第一片網時就知道如何美美地用前足吃上一頓飯了！那麼，在他們優雅的蜘蛛學會織第一件西裝妝點他們的高貴以前，也必是經歷了無數件毫無美感，醜陋，又讓人恥於收錄於整個蜘蛛史中的失敗。

　　他的發明絕對會成為史無前例的項目，不能因為害怕就這麼放棄。就像那些活用自己蛛絲來創造奇蹟的蜘蛛發明家──


／


　　在床邊故事開始以前，已經被改寫的段落各個與眼前浮現。
　　
　　陰暗的空間裡，放眼望去皆鋪滿了蜜糖飽滿的花朵，處處花香叢中，一只被稱為「Maslow」的蝴蝶正在一張以蜘蛛最為昂貴的織工製作而成的大床上沉睡，除了雙手受到束縛，身子也被繫在床頭無法動彈以外，坐在一旁的Jekyll心裡其實清楚，她臉上的淚痕再怎麼樣也無法抹去。

　　即便如此，Jekyll還是會自懷裡抽出那條花瓣製成的手帕，替他美麗的蝴蝶擦拭臉龐。

　　就算當他作為「Jekyll」第一次現身於Maslow面前打碎這場夢境，她並沒有像照護另一個自己一樣細心對應，就算他很想對她說出自己的憧憬與真心，收於抽屜中的童話書還是會讓他懷疑自己。將花瓣手帕珍惜地收於懷中，他多想問問這可人的蝴蝶，自己為她準備的房間住起來可否舒適？不過，Maslow至今還沒回答過自己。


　　把床邊故事回頭翻去吧，翻往Maslow來到這裡以前的故事。

　　「……什麼時候才會醒呢？Maslow。」

　　坐在花床旁的Henry．Jekyll拎起擺在櫃子上的藥劑。

　　

／


　　將憧憬與夢想當作動力，在Jekyll的蝴蝶魔藥迎來完成時，結果卻超乎預計。

　　「……哈哈哈，哈哈哈……我成功了？我成功了！雖然、雖然有些……！」

　　一瓶由蝴蝶踩踏的花瓣，碎裂的蝴蝶翅膀，與蝴蝶嘴角的蜜糖組合而成的藥劑帶來的奇蹟，讓那只某一日用瘋狂的笑顏滿心期待地出現在蝴蝶村莊內的蝴蝶有了「Edward．Hyde」一名。

　　真是精采的時刻，不是嗎？
　　他成功用蝴蝶的所有痕跡，以及自己訂立的單位「蝴蝶濃度」來完成了一場糟糕透頂的蛻變……

　　──不要靠近我！　你是誰！？　走開，醜陋的蝴蝶，走開！

　　也糟糕透頂地，在蜜糖色的火焰中墜落，如同一只愚蠢的飛蛾，蜘蛛界劣等過頭的餐食。


　　不過，無論在他開始體認到蝴蝶並沒有自己所想的這麼美麗以前究竟花了多少時間，成為「Hyde」的解放感還是一度讓他振翅高飛，一面在天上笨拙地笑喊，再墜落到那足以改變他生命的相遇以前。


　　可以說，童話有多麼短暫，Edward．Hyde的結局就有多麼慘澹。

　　童話用了五頁來說明蝴蝶的和樂與美好，蜜糖的甜美與安慰，對他們而言，西裝與禮服並非絕對，他們自由、奔放、互助互愛。

　　──他用一頁的篇幅墜至黑暗，卻在下一頁迎來戲劇性的救贖。


　　「……你好？你迷路了嗎，需要幫助嗎？」


　　這是蛛網與蜜糖交織而成的故事，醜陋的蝴蝶無人問津，卻有個溫柔的聲音將他救起，一個溫柔地，彷彿童話裡蝴蝶那般潔淨的聲音。那時，才剛被蝴蝶丟了一身泥巴的Hyde躲在一株花葉下方，本來就因為藥劑影響而飛不大起來的翅膀，短小的身體，連一個採集籃都沒有拿到的他，記憶裡還有童話書上，蝴蝶如何生活的模樣。

　　「啊……？」

　　「來，這是我剛採來的蜜，快吃！身上怎麼都是泥巴……我帶你去清洗身體好不好？」
　　「我叫Maslow，你叫什麼名字？」

　　用葉子捲成採集花蜜與花粉的籃子，用清晨葉片末端的露珠清洗身體，睡在舒服的樹果小屋，期待明天的降臨。為了生活，學習躲避蜘蛛的方法，在採蜜時對花心踏踏，能讓含苞的花田因他們的存在而開放。
　　啊啊……蝴蝶是如此夢幻的存在，對吧？手被Maslow拉上，朝遠方的小家前進，察覺到自己難以飛行，Maslow甚至願意停下來走於地面，慢慢等他。

　　離開滿是憂鬱與泥巴的地方──再次回到晨光照耀的蝴蝶村莊，Maslow的存在將視野點亮。
　　那時的他是如此確信，Maslow的笑容猶如童話。



　　落地的樹果，中間有空洞，搬過來、搬過去，就是蝴蝶居住的場所。這時的他，便知道了Maslow是蝴蝶之中，會毫不猶豫地對迷路、醜陋的蝴蝶伸出援手的那方。
　　
　　「Hyde……Edward．Hyde。」

　　「Hyde！嘿嘿，太好了，每次大家都說不要去找失蹤的同伴，可是今天我找到了你！」
　　「這附近沒什麼蝴蝶，在村子的邊邊，不用擔心被欺負！」
　　
　　他記得自己被「幫助」的那天，在那之後的事，直到床邊故事結尾以前的事……Maslow親切地帶他到最乾淨的葉片下方，接來露珠替他清潔，雖然被丟泥巴的地方有些擦傷，當下的他還是生氣地脹紅了臉。

　　「我自己來就好……！」多麼美好的回憶，「可是，Hyde擦傷了！受傷的蝴蝶要坐好！」無可替代的純潔──來自於她的溫柔，甚至讓本來「該要聰明」的「Edward．Hyde」對藥劑作用的時效有所忘卻。


　　沉醉於美夢啊，一個讓人陶醉的美夢。

　　「Hyde好棒！採了好多！！」「……啊，這點小事我當然會做？」
　　「小事也很棒，Hyde最棒……Hyde採的量根本是我的好幾倍！！！」

　　悄悄地扮演著蝴蝶，得意地在Maslow的溫柔下生活。

　　他已算不清自己在美夢裡的時間，仗著Maslow的溫柔操著自己「不知道該怎麼採蜜」，宛若毛毛蟲一般的謊言，要不了多久，本來就聰明的Hyde便能順利與Maslow一同起飛，遙望廣闊的花田。

　　就像一次次無法放手的約會。　　


　　晨光卻熄滅於夜。

　
　　從童話般的夢中醒來──所有情愫，所有愛意，都在藥劑第一次失效時化作徘徊不去的苦澀。

　　Henry．Jekyll確實以蝴蝶的身分在Maslow身邊待了好幾天──第一次變回原樣時，是他知道Maslow要去幫助其他蝴蝶的時候。彷彿自己之中陶醉於童話的聲音開始分裂，遙遠的蜘蛛社會不斷呼喚著他：「Jekyll，你在做什麼？她並不屬於你」而壓得「Hyde」在Maslow離去時，差點在變形的邊緣毀去Maslow珍貴的屋子。

　　發了瘋似地，反正，除了Maslow以外的蝴蝶都覺得他是醜陋的蝶。踉蹌地穿過林間，回到自己的屋內，製藥，飲下，想要解放自己的貪願，卻總是敗在「Jekyll」忽然浮現的罪惡感與猶豫之前。


　　蝴蝶本來就不如你想像，Jekyll，你不應該太過插手。
　　若是喜歡Maslow，就不該做Maslow討厭的事──繼續喝下變身藥劑，沉醉在沒有現實的夢裡。

　　＂……又有蝴蝶失蹤了，據說就是往湖邊那裡去的，是不是被鳥抓走了啊？＂
　　＂好可怕，不如把那些討厭的傢伙都放逐出去，看能不能替我們引走一些敵人……＂

　　「什麼……？」

　　那夢境從綠葉下的一條花瓣手帕開始，來到湖邊小屋那滿是花蜜與笑聲的日子，雖然他會因為Maslow幫助其他蝴蝶而生氣，不過，對佔有Maslow有十足自信的Hyde而言還不成問題。

　　直到蝴蝶的傳言流過耳際。

　　「……Maslow，今天看起來有點累，我跟妳一起出去採蜜。」
　
　　「啊？咦，有嗎？好啊……我們一起走吧！」

　　蜘蛛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



　　在她的記憶中，Hyde是一個不完整，身體短而矮小，神情有著些許悲傷的蝴蝶。
　　自己本來就不怎麼喜歡村子裡蝴蝶的做法了，到處偷偷幫助那些被同伴離棄的蝴蝶們，好多蝴蝶都是那麼說的，Maslow，謝謝妳，我們要走了。不想給她添麻煩，飛到了好遠的地方。

　　不過，Hyde不一樣──那時的她也不大清楚，Hyde是哪裡不一樣，可是，要求在小屋裡住下替她幫忙的Hyde並不像外表那樣可怕，清洗過身體，包紮好傷口，他就變成了全村最會採蜜的大蝴蝶了！說來奇妙，本來向他伸出援手的Maslow在同居生活之中，被Hyde反過來幫忙的場合已超出她最初的溫柔。

　　Hyde很不一樣──在所有情愫都說不出口的時候，同伴相繼失蹤的傳聞愈來愈多，直到傳聞來到湖邊這屬於迷失蝴蝶的溫暖場所，Maslow一度產生過要Hyde趕快離開這裡的念頭。
　　快離開這裡，一起逃得遠遠的，Hyde才不像同伴們說的那樣醜陋──無法言喻的心情，卻讓話語梗塞於喉。

　　＂Hyde怎麼了？今天看起來特別嚴肅……＂
　　＂啊？有嗎？＂

　　＂有啊，平常都笑嘻嘻的，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的感覺？＂
　　＂啊啊？！少廢話，快點走，今天的花在哪！！＂

　　今天的Hyde也像往常一樣，雖然說話很壞，實際上卻很溫柔──


　　「……Hyde……你在哪？今天你不搶著走在前面了嗎？Hyde──」
　　
　　「──Maslow。」

　　沒能說出口的話，斷於一陣蛛網的包裹。


／


　　在拐回Maslow到屋中以後，蝴蝶村莊總是有花朵突然急遽驟減的傳聞。
　
　　因為藥物帶來的疼痛而開始不受控制地吃食獵物的Jekyll被Maslow目睹「用餐」的時候，他的所有行動已經完全仰賴起對Maslow的執著。那些蜘蛛貴族保存獵物的標本都不需要了，他要的是妝點他童話的花朵，床鋪，以及最鮮嫩的漿果。

　　＂不要，別哭……別害怕，Maslow，我不會吃你，不會的。＂

　　滿嘴忘記擦拭的獵物汁液，誰能相信這是廣受蜘蛛讚譽的蜘蛛紳士Henry．Jekyll？雙手捧著花朵，央求般地試圖安撫Maslow的日子裡──
　　

　　「Hyde……你在，哪裡……」

　　他卻無法對他沉睡的蝴蝶公主說出自己的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