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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敗的習慣養成】


冰冷空氣掠過被酒精蒸騰得發燙的臉頰,兩旁景色從零散閃爍的霓虹燈招牌,逐漸轉變成幽暗寂靜的住宅區。

今天是七瀨陸第二張個人專輯錄製完成後的慰勞聚會,身為幕後製作人的和泉一織理所當然地必須出席。身邊都是信任的工作人員,主角本人雖然不能喝酒,卻也情緒高漲地跟著續攤,一織只得陪到深夜。

把依舊有些興奮的陸託付給經紀人,一織藉口為了醒酒要散步回家,雖然不意外地遭到勸阻,但他已經是25歲的成年人,加上途中會經過的區域治安還算良好,經紀人也只說了兩句便乾脆地放棄,和陸一起隔著車窗用若有所思的表情目送一織的背影離去。

離開車站週邊之後,一織踩著有些猶豫的腳步,繞了點路來到鬧區和住宅區交界處的小公園,內心嘀咕一定是酒精作祟,要不然怎麼會想要再度踏進這裡。

20歲那年,自己和那個人的關係在這裡開始轉變。

當時剛成年的一織,在一次聚會上毫不意外地成為大人們灌酒的目標,即使用盡方法閃躲,在一波波的攻勢下,還是喝了不少。就在意識逐漸開始混濁的時候,隱約聽到那個人擋在自己身前說了些什麼,接下來就迷迷糊糊地被帶離現場。

一手抓著胡亂套上的外套衣襟,另一手則被那個人溫暖的手掌緊握著,在夜風中不知走了多久,直到小小公園裡初綻的櫻花樹奪走兩人目光,才停下腳步。

那個人轉頭看他,手仍緊緊牽著沒有放。

「你是不是有話要對我說?」被酒精溶解的防線在此時完全失去作用,一織垂下雙眼露出柔和笑容,用和平時截然不同的語氣喊出熟悉的稱謂。

「⋯⋯⋯九条前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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瞞著所有人展開的戀愛關係,對年輕的他們而言,是在眾人環伺之下擁有共同秘密的刺激感。但隨著時間流逝,秘密卻逐漸成為兩人之間幽微的罅隙,爬滿潮濕的青苔。

即使可以無視親朋好友們意味深遠的眼神,但依舊避不開媒體大眾的冒失窺探。一次私下的出遊,即使兩人在外一貫保持普通友人的距離,仍是以「意外的組合?人氣偶像私人之旅」為標題,登上了正苦無題材的八卦雜誌版面。

兩人避重就輕地在媒體上以半真半假的玩笑話掩飾,原本就不算熱門的話題很快地失去討論度,卻在一織心中種下不安的種子。

回程新幹線上睡著的一織將頭靠在天肩上的照片被大大地刊登在雜誌內頁,即使得到的反應多半是「兩人感情真好」、「令人感到療癒的可愛畫面」,但一織謹慎的性格仍將思考引向最壞的狀況。如果是並肩在商店街漫步時情不自禁牽了他的手,或者在觀景台看星星時忍不住吻了他,大眾又會給予什麼樣的評價?

細數兩人目前的工作合約,計算萬一違約時需要賠償的金額,一織內心的負荷越來越重;加上雙方工作同時進入繁忙期,即使見面也僅限於工作場合,缺乏溝通之下,原本就容易為了細故爭吵的兩人之間更加劍拔弩張。

一織主動提出分手時,天意外平靜地接受了,兩人和平結束歷時三年多的關係,回到原本競爭對手兼普通朋友的位置。

如釋重負的輕鬆感維持沒有多久,一織卻發現自己像第一次嘗試甜食的孩子般,對於體驗過的甜美滋味念念不忘。聽見那人生疏地喊他全名,便不由自主聯想彼此曾經親暱的稱呼;難以成眠的夜裡即使抱著軟綿綿毛茸茸的羅普玩偶,也汲取不到那令人安心眷戀的體溫。

不知所措的一織翻出研究資料,查詢戒掉舊習慣、養成新習慣的方法,按表操課之外,又安排了大量的工作試圖轉移注意力。而關於形成新習慣所需要的時間,各種資料眾說紛紜,但是21天過去了,66天過去了,254天過去了……,當一織放棄計算時間的時候,又赫然發現連自以為完美的表面掩飾,都讓身邊親近的人看出了破綻。

「織織你不要太勉強。」

「有什麼問題隨時可以跟哥哥說,好嗎?」

「一織先生,你再不好好休息的話,我要動用經紀人權限強迫你休假了!」

「一織,你要不要……要不要去跟天哥談談……」

在一連串「我很好」、「沒事」、「不需要兄控操心」的回應之後,一織還是在經紀公司安排下放了一個星期的假,到近郊的別墅小住。

以確實休息為理由被暫時沒收筆電的一織無事可做,只得打開電視收集情報。TRIGGER地方巡演的報導赫然映入眼簾,曾經和自己極為親暱的人站在舞台中央,接受來自四面八方的歡呼及愛慕。目不轉睛地看完整段報導,一織關上電視走出門外,沒有光害的夜空繁星點點,就跟那次短暫旅行時看到的星空一般耀眼。

但那個人已經不在自己身邊,而是在遠方的舞台上,發出比星星還燦爛的光芒。

這是一織第一次意識到,原來這就是所謂的「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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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後,一織回到正常的工作節奏,不再強迫自己遺忘,卻也依舊無法「習慣」。在工作現場還能保持公事公辦的態度,但好幾次在私人場合偶遇時,僅是遠遠瞧上一眼,一織胸口便湧起莫名的衝動,只得匆忙找藉口逃離現場。

明知不能躲一輩子,但起頭是自己提的分手,如果事到如今還有任何奢望,就太自私了。

從回憶裡回到現實,初冬的櫻花樹上沒有當年盛開的花瓣,只有光禿禿的枝枒,映著遠處便利商店的寂寥燈光。坐在長椅上的一織掩著臉,嘲笑自己難以割捨的留戀,不經意的嘆息凝結成白煙,迅速在冰冷空氣中散開。

強迫自己收起感傷的心情,一織開始估算從這裡回到住處的最短路線,眼角卻在起身同時捕捉到不尋常的動靜,警戒地轉過身,下一秒卻睜大了雙眼。

公園入口處站著熟悉的身影,正是剛剛佔據思考的那個人。昏暗之中看不清表情,只見他微彎著腰,肩膀劇烈起伏,似乎剛進行了什麼劇烈運動。一織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下意識地邁出腳步,兩人之間的距離緩緩拉近。

唇瓣微微開啟,一織想說些什麼,卻一時不知該怎麼開口。就在猶豫之際,兩人已是觸手可及的距離,整好呼吸的天抬起頭,一織才驚覺而停下腳步。

「你是不是有話要對我說?」路燈映照著因奔跑而潮紅的臉頰,天用無比溫柔的聲音,喊了久違的親暱稱呼。

「⋯⋯⋯一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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