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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風雨04

  真矢遲來的感情,在畢業那個時候才讓我知道,或許說,才向我坦白,而在之前,我們從沒讓對方知曉自己的態度,即使早已心照不宣。
  我以首席的身份畢業,在這高中的最後一年,終於成功壓制了她——原首席,天堂真矢,奪得我一直以來想要爭取那個位置。
  她約我在我們常一同聚著的那個圓桌邊見面,沒有開門見山地表達出她的目的,反倒是帶了我們常使用的那套茶具,誠摯地邀請我共享一杯芬芳。
  我們那天聊得很暢快,老實說從那場以我獲勝為結果的選拔結束後,我們很少像這樣聊天了。那天起真矢進入一個彷彿是被敗北感所囚禁的牢籠,在那牢籠裡頭沒有我想要追尋的光芒,於是我們開始背道而馳,我向著相反的路途越發上行,她卻逐漸陷落在陰暗的泥沼中不得脫身。
  等我們都察覺不對勁時,彼此擁有的身份已然對調。

  我成了聖翔的首席,而我的次席則是天堂真矢。

  到那個時候我才真正能夠了解身為首席的真矢,那個時候是多麼孤獨;我像她一樣用霜冷般的傲然武裝起自己,不再像是原本那個西條克洛迪娜,既熱情又自由奔放。

  很可笑不是嗎?當我最了解真矢時,我們之間的距離竟是最遙遠的。

  就這樣聊了兩個小時,已經無論我或是她都不得不離開的時間了。

  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天堂真矢說,她喜歡我。

  「就算我……畢業後沒有機會再上台,也想在身後支持你,克洛迪娜。」她垂下眼睛,語氣裡帶著點憂傷,「現在的妳太閃耀了,沒有人能夠與妳比肩,我也不再是能夠和妳相提並論的存在了。」她鼓起勇氣,「即使如此我還是……」

  「對不起。」

  不應該是這樣的,真矢,不應該是這個樣子。
  我注意到自己在流淚,但那沒有關係,一點也沒有關係,「對不起,真矢。」

  心裡有個很大的裂縫,正在逐漸變成窟窿。
  我想要的不是這個,在我心中的天堂真矢不會說出這種話。

  「為什麼?」真矢看來很受傷,我知道她今天一定是做足了很多準備,好不容易才有勇氣來說出這些話,以我對她的了解,沒有一定程度的決心絕對不會這麼做,我都知道,「克洛迪娜不是也……喜歡我嗎?」她也哭了,從紫色眼珠中落下的每一顆淚水都砸在我的心頭,再像刀子一般深深刺下。
  我們對於對方的感情是如此地有默契,默契到了能夠說出這麼篤定的問句。
  當然那答案也是肯定的,我喜歡天堂真矢。

  「對……我喜歡妳,但……真矢……」

  話還沒說完就退縮的人是我,我沒有辦法繼續留在這個地方,一秒都不行。
  我拔腿就走,不顧真矢如何用明顯帶著哭腔的聲音呼喚我。
  快要窒息的感覺令人像是控制不住自己似地加快腳步,最後奔跑了起來,想把所有一切都拋諸腦後。

  現在的我,沒有辦法愛她。



  現在這個情況是不可以的。
  不應該表示出我的軟弱,也不應該被真矢看見。
  這些我都了解,可我沒有辦法停下來。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真矢會突然衝出房間,但這個問題放到了現在壓根兒無關緊要,她小心翼翼拍著我的背,輕柔得好似稍加施力便會粉身碎骨。
  我沒有辦法控制自己,明明知道現在的狀況是不被允許的,然而我就像是被在浪潮中進退不得的船隻,海上刮颼著狂風暴雨,這時有條較大的船來搭救了,逼不得已只好選擇被幫助。
  這樣是不對的。
  即使就這樣讓自己毀滅了,也不應該再讓真矢與我扯上更大的關係。
  我想推開她,擁抱的力道卻變得緊了。

  「真矢?」

  「西條小姐……不,克洛迪娜。」現在的這個動作讓真矢的聲音有點悶悶的,可我還是聽得很清楚,「我不懂發生了什麼事,但為什麼不對我說呢?」

  我吸了一口氣來掩飾自己的脆弱,定了定神後才回覆她:「我想應該沒有這個必要……」

  「為什麼?」她打斷我的回答,「是因為我什麼事情都記不得了嗎?還是我做錯了什麼?」她的聲音逐漸參雜上不甚整齊的吸氣聲,「是不是我曾經傷害過妳呢?克洛迪娜?」
  真矢抱著我的力道又越發緊了,卻哭得像個孩子。

  我耗盡此生最大的意志力,提醒自己絕不可以去安慰她。
  但為什麼她會這麼問我?我從來也沒有對她表露過任何過去所發生的一切,何況她所說的事情完全沒有發生過,她沒有傷害過我,反而一直都是我在傷害她。

  我艱難地開口想要解釋:「不……妳沒有——」

  「那妳告訴我!克洛迪娜!」她的聲音忽然變得大聲,像是咆哮般,那是我從來——無論是現在抑或過去——都沒有在這個人的身上看見過的反應,「——天堂真矢,是誰?」

  她後面還說了些話,然而我全都聽不見了。

  用盡全身的力量推開真矢,隨即沿著黑暗的走廊衝下樓梯,沒有回頭看真矢的反應。
  玄關的影像泡在淚水中看起來有些模糊,但熟悉門把的方位後要打開也不是什麼難事。
  我用力撞開大門,不顧自己差點跌了跤,只一心一意向著外頭無光的夜色狂奔。

  回到那片暴風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