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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憶〉──髭切視角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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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閒暇愜意的午後,我接受鶴丸的邀約至他房內品茗,一邊享用燭台切親手製作的茶點。言談甚歡之時,遠方傳來一道叫喚。

  「髭切!你在哪裡?」

  「主兒的聲音,真驚喜啊,她主動找你。」

  「嗯?會嗎?」

  或許存在於世過於長久,隱隱麻痺了對時間流速的感知。

  「畢竟你是重啟後才顯現的新刀嘛,要與總被黏人的刀劍男士糾纏的主人熟絡起來需要一點時間。」

  「哎呀,我都已經一千多歲了,哪裡算是新刀呢?」

  「不是字面上的意思啦。」

  鶴丸無奈淺笑,擺著手一副敗給我的模樣。明明年歲相近,他身上卻沒有一絲老成,與他相處十分輕鬆,也時不時讓我想起自己親弟。

  「那個,髭切先生不先回應主公嗎?」一旁的燭台切光忠禮貌發聲,避免我們沉浸散漫的氛圍而忘掉主人。

  「說的也是呢,那我先告辭了……啊、燭台切,牡丹餅我能帶些走嗎?」

  「當然,請隨意,我做了很多。」

  「全帶走也行,光坊的牡丹餅早就吃膩了啊……一點新奇感都沒有。」

  「咦?鶴先生吃膩了嗎?」

  笑望眼前你來我往的親暱互動,埋藏心底的思念又再隱隱發酵。收下被精心打包的茶點,我在走廊上找尋現主蹤跡,卻始終沒看見那道倩影。

  「髭切閣下,你在這裡啊。」

  前廊轉折處步出一襲金色高雅身段,鎖緊的眉宇因注意到我而鬆懈幾分。

  「哦,蜂須賀來接我啦?」

  「……果然有聽見主公在找你嗎?下次請記得出個聲回應。」

  「哈哈,別介意、別介意。」

  隨蜂須賀領路,我們止足於鍛刀房門前。向內探去,主公端坐於一振太刀前方,正專注匯聚靈力執行顯現儀式,被其身遮擋,我未能看清該刀全貌。
  頌詠咒語後,刀劍散放出薄綠之光,須臾間使我的靈格產生了強烈共振。

  「我乃源氏的重寶,膝丸。兄長來了嗎?」

  「啊啊!是弟弟!」

  凝視許久未見的他,我不禁愉悅地走上前,而主公見著身旁的我則鼓起了臉。

  「髭切!真是的!你剛剛躲哪去了?」

  「喂!妳這丫頭是妖怪吧?別以為藏匿妖氣我就察覺不到!膽敢對兄長無禮,看我斬了妳!」

  事態突然,比起溫馨相逢,曾有斬殺土蜘蛛妖怪逸聞的弟弟多少是職業病發作,竟準備對主人拔刀相向。蜂須賀未配刀在身,隨即反應是出聲喝制並將主公護進懷中,而我在他揮下劍刃之時舉刀抵擋,白刃交鋒碰撞出鏗鏘巨響,音震迴盪,是令人倍感懷念的聲色。

  「兄長?」見此狀大驚失色,膝丸立即將刀撤下。

  「不行喔,怎麼能砍主公呢?」

  「主公?她是我們的新主人?」

  「是啊,弟弟不覺得顯現人身以後體內倘流的靈氣一部分與她一致嗎?差點就要被改叫弒主丸了喔。哦呀,抱歉主公,我弟弟……叫什麼來著?剛顯現不近人情,請不要與他一般見識。」

  「呃、沒關係,我不會計較……可是髭切,他好像快哭了……」

  「是膝丸……兄長又把我的名字給忘了……沒事,我沒有哭。我絕對沒有在哭!」前一刻的氣勢全滅,他舉起手臂遮掩自己的臉,卻掩飾不了哭腔。

  「又是一把麻煩的刀嗎……」蜂須賀的警戒也因弟弟反差的行徑徹底瓦解。

  「哈哈哈,我們換過太多名字了嘛,當了上千年的刀,稱呼什麼的好像也不重要了。」

  說是這麼說,然而弟弟的每個名字我都清楚記得。單純覺得刻意叫錯或佯裝健忘,他便會露出懸然欲泣卻努力隱忍的表情,百般不膩的可愛,總忍不住惡作劇罷了。

  加諸在我兩兄弟身上的名諱,幾乎都伴隨殺戮含意,無論斬殺的對象是人或鬼怪,那種種罪業都會幻化成名綑綁於身,所以,我對稱呼並無執念。而髭切是由八幡大菩薩所旨意,我才謹守這最初之名。
  若問我對弟弟印象最深的名字,大概是與我緣淺的源義經所命之『薄綠』,將受贈感激之心以春景描繪成美名,風雅且和善。只可惜,弟弟被此般稱呼時,我倆早已分隔異地。如今,他也歸至了最初那充斥著血腥意境的名號。

  「請主公寬恕我方才的無知粗舉,是膝丸有眼不識泰山。在我顯現之前,兄長沒給您添麻煩吧?畢竟兄長是那樣的個性……」他恭敬朝主公致歉之時,似乎刻意加重了自己名字的音量。

  自我介紹完畢,做為新人的兄長,協領參觀本丸的任務理當託付於我,只不過主公顯然不太放心,令蜂須賀先行回主公殿辦公後便跟著我們一起走遍城內各處,補充我所遺漏的各樣細節。

  「最後,這裡是我們的房間。今天開始又能一起住了呢,久違的請多指教喔……那個……?」

  「膝丸。我才請兄長多多關照,要是能記住我名字就更好了。」

  「嗯!對了,我這裡有茶點,很好吃的牡丹餅喔!主公若是不急著離開可以先坐一下,我去端茶過來。」

  將他們安置就坐,我往返茶房,回歸房前尚未拉開紙門,裡頭越漸熟絡的聊天聲促使我停下動作,側耳傾聽。

  「曾我兄弟?那是膝丸的某任前主嗎?」

  「是,您想聽聽他們的故事嗎?」

  ……曾我兄弟啊,是在源為義將我們兄弟拆分以後我所未能參與的非源氏歷程呢。

  膝丸娓娓道來,那段被改名為薄綠後期的故事。源義經將其送至箱根神社為勝戰祈福,而後被異母兄長亦是我倆於源氏宗族最後的主人源賴朝逼迫自盡,再也沒能將之取回。手足相殘的悲劇結束,供奉在神社的他遇見了年少的曾我五郎時致。那孩子一心想報殺父之仇,被母親強行與感情甚深的兄長分離,或許看見了雷同的處境,串聯起兄弟間緊密相依的意念產生共鳴。

  「五郎每天都會趁住持不注意的時候偷偷來看我,對我傾訴他有多思念兄長,以及二人勤練劍術欲為父親報仇雪恨的夙願。出家並非他的本願,也不曾憎恨下此決意的母親,他明白失去了丈夫的母親是無法承受未來也將痛失親兒的打擊。」

  以生為源氏寶刀為榮,我倆卻也見證數回歷代源氏的血親反目,與前主們不同,我與膝丸對彼此萬分珍視,所以無法理解那種可悲之事為何會一再重演。

  「我懂五郎,所以想助他一臂之力,不過只是一把刀的我卻連傳遞想法都做不到。」

  時間過得很快,彷彿轉眼曾我時致就已成年,他離開箱根神社作為一名流浪僧修練,在路程中遇見了尋覓他而來的兄長曾我十郎祐成。兩兄弟一眼便認出對方,時隔多年的感情沒有丁點消弭,濃烈的復仇之心作為牽絆更令他們堅定、壯大了心智。曾我祐成陪同時致回神社向住持謝別養育之恩,縱使他們從未表明,但住持早已看出二人心中深根的復仇之意,因此將太刀薄綠從奉箱中取出,贈與了曾我時致。

  「五郎成為我主人的時間極短,但卻是最貼近我的人。或許是上天旨意吧,讓我能陪伴這對令人稱羨的兄弟最後的人生。雖然那之後我回到了源氏家主賴朝公手中,再度與兄長短暫相逢。內心始終感慨,倘若源氏宗族也能如此兄友弟恭,我和兄長或許就不會被分開了。」

  「膝丸真的很喜歡髭切呢。」鈴聲般柔和的笑聲竄起,截斷了略為感傷的回憶。

  「這是當然的!兄長他,一直都是我最景仰的存在。」

  呵呵,我也一樣喔,不論你叫什麼名字,身在何處,都是我最重要、最可愛的弟弟。

  「那你可以放心!在這座本丸不用擔心被分開喔!只要我還能是你們的主人。」

  至此,我拉開了紙門,裝作什麼也沒聽見。

  「在說什麼呢?妳當然永遠都會是我們的主人啊,我們會守護妳一輩子的喔!對吧,……弟弟?」

  「膝丸。兄長說的沒錯,雖然我才剛顯現,但我相信您不會辜負我們兄弟的。」

  「嗯!來,喝茶。」

  接過茶杯以後,膝丸啜了一口。

  「兄長,是我不懂抑或這茶本就是喝冷的?」

  「欸?冷的嗎?奇怪?還是我再去泡新的過來。」

  會冷是正常的呢,我可是已經在門口站了好一陣子。

  「不,兄長休息吧。我去,正好熟悉一下剛剛介紹的路。」

  「那就麻煩你了。」

  微笑目送弟弟離席,我才正打算套主公剛才那句話的意思,她卻先湊過來打斷了我。

  「髭切,你是故意假裝記不得膝丸的名字吧?」

  「咦?怎麼會呢?」

  「因為你每次看到膝丸露出快哭的表情都會偷笑啊!而且你明明就記得本丸裡其他刀劍男士的名字,豈有不記得親弟的道理?」

  既直率又單刀直入,但裝傻可是生存千年的我所練就的強項呢。嗯……雖然有時候真的是因為年紀大了有些健忘啦。

  「呀呀,別為難記憶力不好的大齡刀嘛。別人的名字要是叫錯多失禮?自家人不會介意的……而且這不正也變相強迫我承認自己忘了主公的名字了嗎?」

  「欸?」

  頓時瞠目結舌的傻愣萌樣,主公和弟弟都一樣惹人憐愛。這即是千年間都未曾嘗過的樂趣所在,能有現在這副軀體,還有躍動的心,著實讓人高興。

  「開玩笑的、開玩笑的。」

  「你這樣捉弄我,我真的要讓你改名雜草切了喔!」

  「專屬神川佳奈的雜草切啊……哈哈哈,也不錯呢。」

  源氏時代早已遠去,來來回回兜轉不同宗族之手,我與弟弟在源氏家族最後的記憶依然逃不過兄弟相殘的結局,但至少,我與他皆未目睹賴朝迫害義經之死,已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如今,吾等雙刀都來到妳身邊,不再是源氏的重寶,現在起只為妳而存。

  「你們兩個是誰啊!幹嘛追著我!」弟弟慌張的吼叫呼嘯而過,聽來一點也不像蛇吼嘛……

  「吶!沒見過的新人!你是源氏的刀吧?你身上有義經公的氣息!來玩嘛、來玩!」

  「嘎哈哈哈,沒錯!義經殿下的刀休想逃過我們的法眼!我可是武藏坊弁慶的薙刀喔!你呢?叫什麼名字啊!再跑我就要當作狩獵遊戲了喔!」

  「蛤?我怎麼不記得看過你們啊!好燙!別追啦!兄長的茶要翻了!」

  「哇啊!完蛋啦!小今寶和岩融什麼時候回來的啦!我還沒準備好讓他們見面耶!」主公抓著才咬一口的牡丹餅奪門而出,左右顧盼以後踉蹌的追了上去。

  哎呀呀,看來要在這裡生活,還有許多需要克服的難題呢。

      -END- 20220914 by.佳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