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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49训练室曾为三名1st所专用,极为宽广的面积保证了萨菲虚拟出的“海水”在广度上的真实性。AI还巧妙利用了镜像法则,通过天花板上的光感镜头,拓展了水面之下的世界,让克劳德垂眸就能看到海藻、珊瑚、浮游生物与鲸鱼的倒影,足底的泡沫仿佛由灯塔水母吹上水面,带给足心海柔鱼苍白长腕般的光滑触感。

很长一段时间,少年与“少年”一言不发,就只是携手步行,行进于这样的海水,像是在一本海浪的诗集上漫步,采摘着浪花的韵脚,收集着贝壳制成的符号,直至金发少年终于忍不住开口:“萨菲……”

AI将视线从“天空”移向少年,听见后者说:“我能……问你一些事吗?如果不方便,那就……”

萨菲:“呵,克劳德,我还不是‘长大的我’,没有所谓的‘大人的秘密’。有什么问题都抛出来吧!趁我还在之时。”

克劳德:“哦,好……嗯……你最喜欢的颜色是……蓝……呃……是绿、绿色,吗。”

萨菲摇头,很坦然地说出了令金发少年耳垂发烫的话:“是你眼睛的颜色。”

“哦……喔噢……那就是蓝……蓝色。”克劳德本以为“喜欢的颜色”是个安全而无害的万金油话题,能帮助他更好地了解萨菲(和萨菲罗斯),可他真的打出先手,又嘴拙舌笨地接不上了话,但那是他自己渴望开辟出的探索小径,就算膝行也得强撑着前进,“呃……唔……嗯……我想……知道为什么,萨菲,为什么是蓝色,不是绿色?”

AI扭头看了他一眼,略弯的银色发尾滑过仍处成长期的娃娃脸,像是在以童真垂钓并不美好的现实,“为什么我要喜欢绿色?魔晄和魔晄罐子、管道、针头、注射器,浸泡池和禁闭室,都是绿色,我一出生就在看那种颜色,太单调了,我觉得很乏味,我看够了。”

还未等克劳德的脑内联想描摹出幽绿的画面,萨菲再度仰望天空,语气异常平静,像是一首追思的叹息:“尤其是在魔晄的压力舱中,宝条每天都想得到新的数据,对高浓度的魔晄赋予不同的压强,由此判断我在魔晄耐受性、承压性与瞬时恢复力之间所能取得的动态阈值。”

“二流科学家的三流操作,让压力舱中的绿色像是在对我说鬼故事,我有时候感觉不到自己的眼睛,但我还是能‘看见’绿色;魔晄的味道也到处都是,闻久了十分无聊,就连我的血因为体内外压强失衡流出来,也很快就变成魔晄味了……绿色的味道,令我恶心。”

萨菲的声音越来越低,听得一旁的金发少年心中如有刀刃翻绞,但AI忽而翘起了唇角,似乎突然就将对苦难的追忆变成了朝花夕拾的愉快:“唔嗯……我想起来了,其实压力舱也没有那么糟,例如在模拟微重力环境时,会发生一些有趣的事情——”

“我会在绿色中上浮,我的血液也会变成随我漂浮的水滴,血的红色在魔晄的绿色中扩散,像是书里提到过的‘梦中的花海’。我发现如果在放血的时候加以控制,我就能得到不同形状的绽放,譬如说……喏,克劳德,这个送你。”

AI放开牵住少年的左手,旋开五指,他的掌心立刻崩裂出血口,红色的液体流窜而出,像是更为立体的汽化,组构起一支玫瑰的外形,仿若水之花的具现,又似血细胞在一次集体出逃中的浪漫再结合——克劳德看见萨菲执着“玫瑰”递给他,带着两枚笑涡对他嘟唇,是和萨菲罗斯一模一样的猫猫嘴,只不过更加年幼。他听见萨菲对他说:

“当我漂向压力舱的顶部,我发现宝条为了便于观测我,将顶部的玻璃设计成了透明的,于是我趁宝条和其他人不注意,爬上压力舱之顶,在透明玻璃的外侧粘贴天空和云彩的图片,随我的心情和季节加以更换。我的天空和云既有从报刊上剪下来的,也有我自己画的,我知道天空有不同的颜色,但我从通风口看到的研究所外的天空,是蓝色的,所以——果然还是蓝色的天空最好,云也是——我最喜欢的云(cloud)的颜色,就是克劳德(Cloud)眼睛的颜色。”

“就这样,我得到了获取红色花朵的方法,也将蓝色的天空与云放到了我的头顶。等我进入压力舱,我的身边就不再只有魔晄的绿色,我身体里抱怨压强变化的声音也不再值得我注意,因为我的云(cloud)等待着我。我将带着花海上浮,抵达压力舱尽头的天空,我将触摸到我的朋友(Cloud),送给他我所‘生成’的花,就像是这样——”

萨菲用双手捧住“玫瑰”,又一次递给呆呆发愣的克劳德,还在他眼前晃啊晃,任凭拟态的血珠如露水般坠落。

可萨菲等了半天,克劳德却始终不抬手接,AI少年疑惑地歪了歪头,靠着激活内置代码对突发情境的加急演算,这才想起人类、普通人、一般的小孩如克劳德,都是不会接受血之花的——就算仅是拟像,血腥之物的最终归属好像也就只配卫生纸和垃圾桶了。

“啊……抱歉,克劳德,还是等以后,由‘长大的我’送你真正的花吧。”AI挥手令幻象消失,重新将左手五指递给克劳德,但金发少年仍是低垂头颅,双拳紧握置于裤缝,连他的手也不愿牵了。这令萨菲咬了咬下唇便慢慢地收回了手。

“唔,还想继续散步吗,克劳德?如果你累了,就回去休息吧。回扎克斯的宿舍,我让‘长大的我’去那里找你。”

“但克劳德在走之前,记得将你的手环留下,那手环算是我与这间训练室和这个世界连通的媒介,‘长大的我’如果要销毁我,也需要拆解相关硬件外设,取出芯片再熔——”

“不。”克劳德突然抬起了脸,瞪大的蓝眼睛像是人体所能收容的、最澄净的海洋,“不,不行,我不能交出手环,我做不到。”

克劳德将右手背至身后,藏起了带有片翼暗纹的银色手环,瘦削的肩膀也微微拱起,像是警惕着宝物被夺走的小禽鸟。他那抗拒突如其来,像是某种娇憨的气鼓鼓,让萨菲一见就笑了,扬起细眉便柔声说:“如果克劳德带走手环,‘长大的我’还是会在之后向你讨要的。克劳德连‘萨菲’都打不过,怎么可能违逆‘萨菲罗斯’的意志?虽然我也不愿离开我唯一的朋友,但我讨厌左右为难的情境,克劳德的任性会让我很难办,我不想变成被‘长大的我’看不起的小孩。”

“可我不想让你消失!”克劳德猛地打断了AI,就像是朦胧的云影俶尔就凝聚为锋利的雨针,“你不能被销毁,我不想失去你!如果萨菲罗斯执意‘杀死’你,那么,我——”

克劳德从背后挥出右手,再度依靠手环虚拟现实的力量,于掌心中握紧了宽刃大剑的红棕之柄,刀尖直指惊讶的银发少年,“萨菲罗斯的命令,是在第七天结束的时候,如果克劳德能让萨菲换用左手拿正宗,或是拔刀出鞘,就能获得对萨菲的处置权,那么我只要在距离今晚午夜零时,还有三个小时的时间内——逼迫你做出以上两项行为之一,你就是我的了。”

克劳德分开双腿,压低重心,在持刀呼吸的同时紧盯了萨菲。他看见AI蹙眉摇头,猫猫嘴不赞同地撅起,又听见他说:“即使还有时间,你的身体也不适合继续承受训练的压力了,克劳德。我很感激你也把我当成是朋友,但如果害你积劳成疾,‘长大的我’会非——常——生气,他会把我捏成像素小人,变成‘方块萨菲罗斯’——唔嗯,那种事他一定做得出来,因为克劳德比起他想要抛弃的迷惘的童年,是现在及未来最为重要且珍贵的宝藏,程序的代码完全可以一键删除再重写,但克劳德绝对不可以受伤。”

“所以克劳德先留下手环,回扎克斯那里休息,由我来趁机潜入‘银发精英后援会’论坛的本地数据库,查清是谁发布的那则匿名帖,我还要检索出所有的ip地址,将煽风点火的家伙们一网打尽,全部丢给‘长大的我’……哼,我可是很会刑讯和拷问的,希望‘长大的我’没有因为要扮演英雄,技术退步到竟然会输给小孩子。”

带着微笑与酒窝,萨菲走向金发少年的大剑,满不在乎自己的胸口距离那剑尖只有咫尺之遥,反而伸出了右手食指,轻轻触上了大剑最锋锐嗜杀的最前端,“克劳德,留下手环,离开这里吧。能与你相遇,我已经非常开心了,作为一个程序,我也比真正在这个年龄状态下的‘萨菲罗斯’幸运太多——我没有‘长大的我’那么高,却仍能一伸手就抓住云(Cloud)!是与克劳德的相遇给予了我这份幸运。”

“最后听一次老师的话好吗,我的学生?”萨菲真挚地睁大了双眼,绿瞳中虹膜纤维的亮色绮丽得像是流动的丝绸,“等你一觉醒来,一切就都结束了,之后会由‘长大的我’继续指导你。我已留下全面的克劳德受训记录,为他提供参考。我相信神罗的英雄一定比我做得更好,至少他可以教你跳舞,真正地握住你的手,让你的呼吸和步法再增强一下,节奏感也要适当地——”

可AI循循善诱至此,却仍然得到了金发少年猛烈的摇头与激切的抗拒:

“不!不行!我还有时间,就要继续!我不能放弃,我还要挑战你,请重启对我的考核吧,萨菲!”

少年如此顽固倔强,令AI也无可奈何地吐了吐舌头,他垂下触摸剑尖的手指,缓缓倾述的声音像是猫胡须在天空下微微晃动的倒影:“克劳德,你呀……”

“你也不想想,我是谁。”

“萨菲会为了自保,输给除萨菲罗斯之外的任何人吗?”

“自一开始,你就绝对不可能赢。”

猛地,萨菲一个侧向的转身,如银色的彗星绕行,瞬间闪现于克劳德的后方,“而我的头颅,也绝对会落在你的脚下,但我认为那是我最好的命运——就像是为了被你斩首而生长的玫瑰。”

“致你繁花,天空中的云。请不要忘记我。”

萨菲一掌劈向金发少年的后颈,既精巧地控制了力道,又不失战争与天赋磨砺出的稳准狠,让克劳德身体内积累的疲惫瞬间与虚拟的打击感相共鸣,登时便将反应不及的少年拽向了昏厥的深渊。

“咚。”克劳德倒向了地面,他手中的大剑、身边的海水、头顶的天空云海,便也随着他倒地的声音消散无踪。

他坠落的身体穿过了萨菲试图接住他、为他的倒地提供缓冲的手,这令作为投影的少年难过地长长叹气,“好羡慕‘长大的我’……如果摔疼了请不要生气,克劳德。”

仿佛是为了排遣独处的寂寞,AI又自言自语地说:“我已向‘长大的我’发送短消息,让他快——点回来,扶起软绵绵打瞌睡的云。”

“我的话,则是……唔……化身侦探萨菲罗斯,找出欺负了克劳德的人……该怎样惩罚他们呢?是当他们戴上士兵头盔的时候,通过头盔炸掉他们的脑袋吗,还是直接远程操控猎敌者,对着他们的房间扫射呢……反正都可以解释为神罗内网的运维事故,不会给‘长大的我’添麻烦。”

俯视着侧卧于地的小陆行鸟的睡颜,萨菲安静地原地站立了许久,他也想能够触摸少年鸟羽一般的灿烂金发,可他无法做到。于是他转身背对克劳德,开始在空旷的LV49训练室高速筛查,他那猫瞳中涌动着绿色的数据流,很快便得到了一张可供追根溯源的肇事者名录——

“唉……?”

三个动作,在同一时间发生。

一是萨菲察觉到真相后,发出的诧异之声。

二是萨菲的胸口突然刺出一面纤细的刀刃——那恰是他的、萨菲罗斯的,爱刀“正宗”的拟像。

三是从萨菲的背后,传来了“克劳德”的声音,以及像极了萨菲罗斯会说出的话语:“背对敌人,你要么是过分自信,要么是过分愚蠢。”

“——谁!”

穿胸的刀刃毕竟是虚拟出的武器,AI少年前跃便挣脱,他虽因程式的伤害计算而心口剧痛、几乎要瘫倒在地,可他毕竟是整套VR训练程序的GM,这点痛感不足以令他宕机。

“你是谁?!你不是克劳德!”萨菲回眸便喝问,愤怒地看着“克劳德”血振正宗,姿态流丽优美,仿佛他才是正宗的另一个主人,完全有资格明目张胆地使用本该仅属于萨菲罗斯的刀。

“你有什么目的,为何突然出现?在克劳德身体里的家伙,报上你的名字!”

面对萨菲年少稚嫩的震怒,“克劳德”面无表情的冷漠竟然奇怪地透出一股略带笑意的温柔,AI听见他以一副完全不同于克劳德的语调轻声说:

“我的确是克劳德·斯特莱夫,但又不是他。”

“区分的要诀,一是看目前的工作,克劳德在神罗就任普通士兵,而我则是自己的雇主,经营一家快递公司。”

“二是你不必称呼我为这个世界的我,叫我‘C’即可。”

“三是,与克劳德不同,我很强。”

C用左手执起长度调整后的正宗,以一个清飒的起手式,将刀尖对准了AI少年的眉心,“给我七秒钟,我用你的刀再杀你一次。若我成功,就算克劳德通过了你的考核,你认为如何。”

C平静的态度十分成熟,语气是暗流涌动的强硬,似乎瞬间就让克劳德的形象完全脱离了十六岁少年应有的青涩,转为在纷争的预兆下,风暴对流云的追赶与赋形。

C:“如果害怕输给我,你也可以不同意。算你不战而败,你的所有权仍归克劳德,我想萨菲罗斯并不会反对。”

“……什么嘛!”萨菲磨了磨牙,一肚子火气地召唤出长刀,“才不会害怕,我同意。”

“但你只有一次机会,七秒之后就把身体还给克劳德!坏蛋冒牌货,真可恶!你是克劳德的隐藏人格之类的吗?突然出现到底是想做什么?要不是为了克劳德,我早就砍倒你了!”

顾忌着来历不明的“C”仍在使用克劳德的身体,萨菲还是用右手握刀,正宗也未出长鞘,这令C压了压眉弓便极小幅度地勾唇,那双蓝眼睛微微眯起又睁大,笑容如浅水云影般一闪即逝,像是能容束岁月,却又可抛却一切。

C:

“你就打算这么用刀?这可真不足以成为克劳德的老师。”

“还是让我来教你如何正确地使用正宗吧,萨菲、罗斯……”

“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