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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你一颗海洋之心
现代PA,很多时候,生活就是这么平平无奇。



“我最近有些倒霉。”克劳德皱着眉,他戴着黑色露指手套的手揉了揉左脸颊,在脸上留下了醒目的指印。

萨菲罗斯推着购物车,他默契地微微倾下身,等待克劳德的后话。

“先是等红灯的时候被路过的车溅了一身雨水,接着被客户跑单。”克劳德看了看食品上的日期,往购物车里丢入一盒牛奶,他又揉了揉左脸颊,接着说道,“最过分的是,我去常去的餐厅点餐,连厨房都忘了我的订单。”他恹恹地在前面拉起购物车,引导萨菲罗斯去排队结账。

“那么你的脸又是怎么了。”萨菲罗斯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克劳德的脸几乎要被他自己按出一片青紫,如果他是一块木头,那他摩擦的频率已经足够点起一堆柴火。

克劳德按着那片红印,他困惑又有些丧气:“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说的,倒霉到了极点后,我好像气出智齿了。”

哦,智齿。萨菲罗斯点了点头,他知道有的人到了一定年龄后会长出多余的牙齿,等到智齿足够成熟时,他们就会成为牙医日程表上的安排。但克劳德的情况与他知道的有些不同:“可是你的智齿不是一直都在那里吗,之前你从来没疼过?”

“你怎么知道?”

克劳德对萨菲罗斯掌握的情况有些讶异,他从来没告诉过人自己的口腔里埋了两颗定时炸弹,他一直在等待它们爆炸的那一刻,好及时把它们处理掉,永绝后患。但这些小东西埋在他的下颚里,从不出头,也从不吵闹。今天是它们第一次初绽锋芒,在克劳德的牙神经上张牙舞爪。

克劳德等待着萨菲罗斯的回答,他抬起头,却发现萨菲罗斯的视线一直落在他的唇上。克劳德还不明白,也许是自己说错了什么。他用露出的中指指腹顺着萨菲罗斯的视线摩挲着自己的唇,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他的右脸颊变得和左脸颊一样红。

“在吻你的时候……”

“闭嘴!”克劳德恼羞成怒,按着萨菲罗斯的侧脸偏向另一边,他的手套缠满了萨菲罗斯银白的发,即使萨菲罗斯根本什么都还没说,他也明白了那道眼神中的意味。“浑蛋!”他走到购物车前,拉起购物车走到结账台。

“嗨,克劳德!”是伊莲,她的胸前戴着本月最佳员工的标牌,脸颊上的小雀斑可爱又引人注目。

“克劳德!”伊莲熟练地为克劳德装好所有物品,从柜台底下搬上来一个巨大的抽奖盒,盒子贴着炫彩的图画,掩饰着盒子里的内容和中奖几率。“听说了吗,我们最近在搞回馈顾客的活动,只要你参加,就有可能抽中四人海岛三日游哦!”

克劳德并没有被巨大的奖品砸晕,他只是冷冷地,现实地问道:“参与奖是什么。”

“是一瓶花生酱。”伊莲从柜台下拿上奖品,“你不试试吗?”

“不用了,我清楚自己的运气,我拿走这个就可以了。”克劳德顺手拿起那瓶花生酱,放进怀中的纸袋,扭头就走。

“克劳德!”伊莲在他背后大声呼喊,她像是狠狠下定决心,毫不留情地抓住克劳德的弱点,超市最佳员工对着他的背影喊道,“如果你愿意参与!我可以再给你一瓶!”

于是克劳德停下了脚步。

他回头才发现,萨菲罗斯一直站在柜台旁,从未移动半分,就像是知道他一定会折返。

“太好了,今天我会拿走三瓶花生酱。”克劳德虚情假意地感慨着,放下怀中的纸袋,他将手伸进黑不见底的抽奖箱,随意划开几下,以示参与,又随意选中滚到手心中的一颗圆球。他掏出那颗球,毫不起眼的白色,躺在他的手心,静默而低调。

“参与奖。”克劳德笃定。

“参与奖是红色的,这好像是……”伊莲转过身,在背后墙面上搜寻着白球对应的奖项。

“哦!”她找到了。

“什么?”克劳德茫然无措。

只有一直站在旁边的萨菲罗斯搂住了他的肩膀,像是在安慰:“恭喜你,克劳德。”他轻轻戳了戳克劳德的那边智齿:“苦尽甘来,也许你多日的霉运,就是在为此刻做准备。”



四张兑奖凭证整整齐齐地并列在一起,票上的风景印花斑斓又绚丽,连黑色的咖啡桌都被染上了几分生动。

扎克斯坐在卡座上,自从他端起咖啡,他就再也没有变过动作,他怕放下咖啡杯的那声碰撞会让他从美梦中醒来:“这是真实的存在,还是我在梦里。”

“是吗?”爱丽丝撑着腮,她漂亮的花样美甲和她美丽的瞳孔相互辉映,“如果是梦,那我们怎么会在同一个梦中?”

“也不是不可能,亲爱的。”扎克斯终于放下了咖啡杯,他维持不住了,“你还记得上次我们一起看的电影吗,有的时候,生活就是一场巨大的梦境。”

“我明白了。”克劳德收走桌上的票据,他其实求之不得,“既然你俩都坚定地认为这是一场梦,那我就把这两张票转卖给熟悉的客户。”

“我以超市精神股东的身份请求你不要这样做。”扎克斯按住克劳德收进口袋的手,他最后为自己辩解道,“你知道的,克劳德,这么小的概率,大部分人一生都不可能遇见一次。更何况,这还是你。”扎克斯虽然是乐天派,但他从不相信天上掉馅饼的奇迹。毕竟任何奇迹其实都明码标价,只是大多数人支付不齐它昂贵的代价而已。

“这不是奇迹,我也是付出了代价的。”听出扎克斯的言外之意,克劳德显得有些不平,他蔚蓝的瞳孔里荡出几层海浪,“没人知道我最近有多倒霉,我被人溅了一身水,被餐厅漏掉了订单,最后还长出了智齿!”他细数着这段时间遭遇的所有不公,为自己中奖的事实找了一个坚定有力的理由。

就如同山的那边是海,海的那边是山,当人倒霉到了一定地步之后,他就会时来运转,开启崭新的人生。

克劳德从前不相信这种空话的,直到他被馅饼砸了一下。

“可是你的智齿怎么办。”从未参与他们天马行空讨论的萨菲罗斯终于发话了,他似乎并不喜欢在群体讨论中过多彰显自己的存在。但当克劳德也参与进去后,他会有一种仿佛自己也加入其中的感觉,不再那么陌生,不再那么抵制。他想起克劳德嘴里的那两颗祸害,比起游玩,他更担心克劳德。

“好像不疼了。”克劳德舔了舔不久之前还在隐隐作痛的智齿,疼痛好像被中奖的喜悦驱赶走了一般,他们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这一定是牙牙仙女的礼物!”听完由来,爱丽丝欢呼道,可爱的女孩,无论去到哪里都携带着善良与幻想。

“牙牙仙女还会对成年人灵验的吗?”扎克斯想起这个传说,他想起他小时候也相信过这个故事,他把换下的牙郑重地放在床头,连在梦里都在期待仙女带来的礼物,他梦见仙女在他的床头放了一双新的球鞋,一只球棒,甚至还有一封来自学校最漂亮女孩的信。他迫不及待地醒来,他在床头挑起一本新的——字典。

“牙牙仙女让你好好学习。”母亲擦干净沾着水的手,为他端来早餐,叫他赶快滚去上学,记得带上牙牙仙女的礼物。她笃定是扎克斯随意的学习态度引起了仙女的愤怒。

“牙牙仙女?”这是萨菲罗斯的知识盲区,他的家庭教育,实在是缺乏一些人情味和浪漫。

“小孩子里流传的一种传说,是为了让他们爱护牙齿健康。”克劳德的指尖从皮质手套中露出,他沾了一点柠檬水,在萨菲罗斯的桌前生疏地画了一个戴着仙女帽的笑脸,“传说把换牙期掉落的牙齿放在床头,牙牙仙女会带走它,并在床头放上一份小礼物。”

“是和圣诞老人相似的,欺骗孩子的故事。”萨菲罗斯看穿了本质,有些不屑。

“也不能这么说。”克劳德翻起了远久的回忆,“有的时候,她还是灵验的。”

萨菲罗斯不再回答,他只是又伸出了手,摩挲着克劳德发作的左脸颊,他也许并不相信童话,但比起冷冰冰的牙科器械和古怪的消毒水味道,他不得不承认,童话如此美好。

和克劳德一样美好。



克劳德已经过了换牙的年纪了,也许这真的是牙牙仙女迟来的礼物。毕竟在他还在换牙时,总不会发生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只有空空的牙床,不断溢出的血液,和长牙的不耐感。但妈妈总是安慰他说,人生最美好的馈赠都在路上。

妈妈说得对,也不全对。有的时候,馈赠悄悄降临,它敲了敲你的家门,然后又转身离去,就像现在这样。

克劳德躺在白色的床上,他盯着度假小木屋的屋顶,瞳孔更显深蓝,神情恍惚:“陌生的天花板……”

萨菲罗斯从他腋下取出温度计,等他看清上面的温度,他无情地宣布了克劳德的命运:“你快烧傻了,躺好,不要乱动。”说着他从床沿起身,给克劳德腾出更多的空间,保持空气的流通。

爱丽丝换上前来,蹲在克劳德的床边。她拉起克劳德的手,一片冰凉。她又摸了摸克劳德的额头,那里滚烫得像一座快要爆发的火山。于是她把克劳德的手搭在他的额头上,希望他能好受一点。

“对不起。”爱丽丝满怀歉意,她想起昨天,吸了吸鼻子,“克劳德,让你着凉了,是我的疏忽。”

克劳德努力转过头,他的发烧牵连了牙痛,牙痛埋在他的牙床中,一抽一抽地牵扯着他的大脑,痛得麻木一片。他用他氤氲着水汽的双眸望着床边的人影,想开口说些什么,又怕开口牵扯到牙神经。

“不必太自责。”萨菲罗斯站在他们身后,他划着手机屏幕,似乎在浏览着什么,却也默契地分担起克劳德原本肩负的责任。他分出神来似乎是想安慰爱丽丝,“因为严格来说,这是你和扎克斯共同的责任。”

正在度假村通讯录上搜寻着医疗专线的扎克斯抬起头来,似乎想反驳些什么。但他想起昨天那放肆的一天,张了张嘴,又明智地低下了头。不,还是不要再添乱了,他应当尽他所能,解决纷乱的局面。

但扎克斯又有一些不平,毕竟谁能预知到,昨日的狂欢会透支今天的幸福呢?每一个生命都会理所当然地认为,明天永远都将只是今天的延续,有昨天的亲爱,今天的平凡,明天的期盼。同二三好友相伴,在天海相接处畅玩,不幸无法在这里降临。

他们驾着一艘小艇,停靠在离岸不远处,等待着余晖的消失。岸上架着五颜六色的巨灯,为即将到来的音乐酒吧夜做准备,它的灯柱有时也会无意扫上小艇,照亮了船身周围的海面。

克劳德跳下水,按照爱丽丝的指示浅潜下水面。水下的世界宁静而活泼,成片的珊瑚怀抱着穿梭在丛中的小鱼,偶尔会有几只肥硕的大家伙从克劳德的身边悠悠游过,似乎已经见惯了人影,这些大家伙甚至懒得多看克劳德一眼。

克劳德拨开海底的白沙,为爱丽丝打捞起莹白的贝壳和美丽的海螺。他还意外地在旁边的水草下发现了几颗晒着太阳的小海胆,他将它们统统装进网袋,像一条优美迅捷的人鱼,踩着照进海水的光束跳出水面,背着他的网袋爬上了船。爱丽丝将网袋里的收获统统倒出,她细数着细碎的小贝壳,既惊讶着平静海面下的丰富,又赞叹着克劳德的能干:“克劳德,你知道你这样厉害的角色在女生之间被称作什么吗?”她想起平日里店铺里的客人站在花前讨论克劳德的样子,起了逗弄他的心思。

“知道。”克劳德不在意地拧干衣角滴落的水,他的发梢湿了水,居然也会乖乖地顺帖着,像刚从水中上岸的小狗。他大方地说出自己的判断,“我这种一般被称为工具人。”

“但我有些不同,我比一般人更厉害一些,所以我想,我更适合被称作工具箱。”

爱丽丝尴尬地拧开了矿泉水的盖子,忘记克劳德并不在意自己在他人眼中的角色。但正是因为他的淡漠,才更吸引那些不了解他的女生频频注目,她们幻想他是骑着机车的骑士,在金川银流中纵横,穿梭过时间和峡谷;像浪漫的探索者,摘下一颗又一颗梦境。

夕阳烧起最后一片火丛,他们的烧烤炉也熄灭了最后一块炭。扎克斯在甲板上开了一罐啤酒,仰头灌下半瓶,最后打出一个满足的响嗝。沉黄的余晖映在不远的海面上,真幻难辨,也给扎克斯的脸颊染上了些醉意。

“陪我一下吧,克劳德。让我们一起完成一个愿望。”扎克斯又打了一个嗝,他放下啤酒罐,站上了船头甲板的台阶。像是听见了扎克斯的要求一般,余晖又慢慢爬上扎克斯的肩头,它也愿意为主角塑造出命运般的仪式感。克劳德带着胸有成竹的微笑,他也踩上台阶,和扎克斯并肩,等夕阳沉下,等扎克斯壮志豪情地喊出那句话。

年轻人都是这样的,即使他们没有男主角的命运,也拦不住他们像莱昂纳多一样,在世界的中心,高呼自己是世界之王。

他等了又等,但身边的扎克斯只是沉默。克劳德诧异转头,发现扎克斯也在看着他,似乎还带了一些疑惑,扎克斯展开双臂,快速进入了自己的角色,无声地催促克劳德快回到他该在的位置上。

“不,不是那个。”扎克斯似乎感应到他所想,他伸了伸展开的双臂,解释着,“是这个!”

原来即便是看了同一场电影,两个人也未必能梦见同一个场景。就好比在你以为自己的生命会等来一场和杰克的邂逅时,其实你只是杰克被铐着时倚靠的那根船杆。

克劳德认命一般任由自己被卷入扎克斯的剧场,他往下一个台阶,扶住扎克斯的腰侧,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他只是一个工具箱,一个十项全能,随叫随到的工具箱。而工具箱是不需要羞耻心的。于是他闭上眼睛,幻想自己扶着一个毛茸茸的棕熊,那能让他好受一点。

海风吹散最后一缕火烧云,也掠过克劳德半干的后背,他打了个喷嚏,差点将手中的女主角撞落海中。

现在想想,命运在那时就埋下了种子,等待在第二天破土生长,结出硕大的果实,再在合适的时机,在克劳德头上坠落。

萨菲罗斯更换下克劳德额头上的毛巾:“前台说,退烧药会在下午四点和运输物资的轮船一起送到岛上,希望我们能等一等,如果情况很严重,最好直接把克劳德送去医院。”条件简陋,他暂时只能用这种方式为克劳德降温。

“不!不要!”躺在床上恍惚的克劳德听见这个消息后睁大双眼,精神一振,似乎恢复了些许力气。他歪着头,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健康,“不要去医院!我只是普通的感冒,睡一觉出出汗立马就会好了。”

萨菲罗斯按了按他额头上快歪下来的毛巾:“观察一下吧,如果明天吃了药烧还不退,我们必须去医院。”结合克劳德从前的表现,萨菲罗斯可以确定克劳德对医院有一种特殊的抵触感。而听从一个抗拒医院的患者的建议,就像相信醉鬼能清醒地驾车,十分危险。

以克劳德需要安静为理由,萨菲罗斯“请”走了在原地焦急转圈圈的两人。“去做你俩该做的事吧。”萨菲罗斯说,“代替克劳德去看看这座岛,如果明天他康复了,我们还有很多地方要去。”

“可是,”爱丽丝扶住门框,越过萨菲罗斯看向床上的克劳德,她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你会照顾克劳德吗?”

“这很难吗?”萨菲罗斯掩着门,不解反问,像是爱丽丝考虑太多一样。

扎克斯在后面拉起爱丽丝的手,无声地牵了牵,带着她离开。“他会照顾好克劳德的。”扎克斯走在前,向担忧的女孩保证,“如果我们继续留在原地,克劳德一定很难过,他会觉得他拖累了我们。他会很快好起来的,克劳德一直都很强壮。”爱丽丝牵着他的手走在后面,依然有些闷闷不乐,她总是觉得是自己的无心之举连累了克劳德。

当人意识到巨人也会倒下,不可置信和鲜花会铺满巨人的墓碑,也许还会带一些惋惜和感伤。可是克劳德不是巨人,即使他总是独来独往,坚强自在,他说自己是无所不能的工具箱,但当倒下的那一刻,他是一个普通凡人的现实点醒了每一个人。

巨人的倒下有诗歌和戏剧,克劳德的倒下会带来什么呢?

扎克斯拉着女孩,无知无觉中他们已经走到了半山腰上的观海台。有台阶从平台沿着斜坡顺势而下,直抵嶙峋的石岸。深蓝的海面卷着一丛又一丛雪花,撞上岸石后会破碎成一朵晶莹的泡沫。一阵幽香顺着海风送到爱丽丝的鼻尖,她停下脚步,仔细辨别这香味的来源。爱丽丝松开牵着扎克斯的手,她从斜坡跑下,向石岸轻巧飞去。浅红色的短裙扬起一节裙角,是一朵洋溢着幸福的波斯菊。

“发生了什么?”

“我要为克劳德做些什么,在这附近,一定有……”



克劳德捧着自己换掉的牙,他扯了扯母亲的围裙,希望得到母亲的关注。

母亲关掉了炉火,她害怕自己的分心会影响炉子上的食物。她抱起自己的孩子,亲昵地点了点他的额头,迎接回家的小克劳德:“怎么了,克劳德,今天在学校发生了什么好玩的事情?”

“没有。”克劳德在她怀里摇了摇头,他打开自己合在一起的双手,露出自己才换下的牙齿,小小一粒,像一只洁白的蜗牛待在他的手心。他问自己的母亲:“为什么牙牙仙女没有换走我的牙齿呢?是不是我做得不够好。学校里的大家都说牙牙仙女给他们带去了礼物,妈妈,为什么我没有呢?”

他的母亲没有回答,只是将冰凉的手贴在克劳德的额头,那感觉真实而深刻,像一把冰刻成的刀刺入他的额中。克劳德搂住母亲,埋在母亲的脖颈中。他待在她的怀中,等待着。他发际的细碎绒毛在母亲的手下服帖又乖顺,他相信母亲会回答他的一切问题,他能从母亲那里得到所有答案。他等了许久,等到母亲的怀抱散去了温度,等冰冷像一座山掩埋了他,他才察觉到异样。他抬头,母亲的眼神依然温柔慈爱,她看着自己的孩子,就像看着永恒,但她已在凋零,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用冰凉的唇吻了吻孩子的额头。

一阵寒流卷席了克劳德的全身,他喉咙里像是堵塞着一团棉花,卡在他的喉头,躺在床上咳得喘不过气,甚至有眼泪从眼角溢落。一双手扶着他从床上起身,在他背后垫好枕头,萨菲罗斯递来一杯水放在他的唇边,水湿润了他干燥的嘴角,也彻底唤醒了克劳德朦胧的梦境。

萨菲罗斯为他擦掉眼角的泪痕:“你做梦了。好像在说什么,可我没能听清。”

克劳德平复着情绪和呼吸:“我好像梦见了我妈妈……”想起梦中的情形,克劳德愣怔着,把手搭上自己的额头,那里还残留着母亲手心的触感,像是一块寒冰,压下了一直灼烧着他躯干的难耐。虽然还有一些困倦,但他的身体清爽了不少,一直作痛的智齿也消停了,不再胡闹,克劳德如释重负。“我好像恢复了。”他难以置信地放下手,转头看向床边的萨菲罗斯。

萨菲罗斯从他腋下抽出他趁克劳德睡着时放置的体温计,就如克劳德所言,他的体温只能算是低烧了,但反复无常的体温变化也可能是病症的表现之一。

“再等等吧,退烧药马上就会送到。”萨菲罗斯把被子往克劳德脖子处埋了埋,这是他能为克劳德做的,为数不多的事情之一,却被嫌热的克劳德一把拉下。

“不,不能再睡了。”克劳德闭上眼,他想起梦中母亲最后的眼神,像是在凝视虚无,又像是在祝福永恒。母亲留给他的吻依然留在额头上,将他从无边烈火中拉起,送回人间。

“陪我聊聊吧。”克劳德拍了拍被子,向萨菲罗斯邀请到,“随便什么都可以,胸口闷闷的,我想说说话。”

萨菲罗斯坐在床沿,他干脆仰躺在被子上,枕着克劳德双腿。克劳德醒了,甚至恢复得不错,他不需要再蹲守在床边,担忧他在网页资料上查到的那些意外。他偏过脸,看向阳台外的海,向克劳德坦白道:“你睡着的时候,我很紧张。”

“因为我向那位女士撒谎,我说那有什么难的?可其实我从来照顾过别人。生病了就去医院,医院会治疗你的;发烧了就吃特效药,不用多久就会恢复正常的体温,继续生活。生病有什么好担心的?克劳德,可是我留在这里,看你睡着时也如此痛苦,这里没有医生,没有药物,没有医院,只有什么都做不到的我。如果你真的出了什么状况,我该如何做到做好?”萨菲罗斯闭上眼睛,缓解自己紧绷的精神,他的眼睫颤动着,像不安的蝴蝶逆着气流,徒劳地舒展着自己的双翅。

克劳德的双腿在他枕下抖了抖,无声地催促着他起身。萨菲罗斯翻过一个身,他依然枕在克劳德的腿上。他深绿的眼眸望着克劳德,像是在挑衅。

“为什么要做到最好?”克劳德已经懒得纠结他的行为,他说着没有逻辑的话,努力驱散着诡异沉静的气氛,“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梦见你在浴缸里放满了热水,你说我喝完了这一缸热水就会康复,所以我立马醒来,我怕那不是梦。”

“我确实有这个打算。”萨菲罗斯眨了眨眼,带着被察觉的惊讶。他想起他在克劳德睡着时的胡思乱想,“我看资料里说,发烧的时候多流汗有助于恢复,如果你一直高烧不退,我就把你放进去,胜过什么都不做的等待。”

“不要,谢谢。”克劳德一巴掌贴在萨菲罗斯的脸颊,“真的那么难等的话,你自己去泡吧,泡泡你的脑子,清醒一点。不过你第一次照顾人,我还能活到现在,那说明你还是有点天赋的。”

克劳德说着他擅长的南极语录,他语重心长地拍了拍萨菲罗斯,试图举出一个强力的证据:“你可是两个优秀的生物学家的孩子,发生这种情况,你的基因一定会告诉你应对的方法,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想起自己的双亲,萨菲罗斯忍下怪异感,他坚决地拒绝道:“不了,谢谢,如果让我和他们一样,那我宁愿用一把火毁灭这一切。”

“哪怕付出一切代价。”他强调到。

“算了吧。”克劳德冷笑一声,“按照电影里的发展,接下来你会遇上一生之敌,他和你针锋相对,追逐你一生,只为把你逮捕入狱。纵火是要判刑的,先生。”

“是吗,谁能有这种能力,谁又能抓到我呢?”萨菲罗斯在某些时候并不吝啬对自己的夸赞,“如果真的有这个人,那就由你来吧,你有这个资格。”

“荣幸之至。”克劳德俯下身,吻了吻萨菲罗斯的侧脸,“你多愁敏感,还有点神经质,总是习惯压迫自己的生活。”他舔了舔脸颊里那颗安宁的炸弹,“就像这颗智齿。”

萨菲罗斯不满地皱着眉:“大多数时候,人们都会形容爱情是美好的,没有人会说他是一颗智齿,克劳德。”

“现在有了。”克劳德靠在床头,轻松惬意,他看向窗外海岸上金碎的细沙,长呼出一口气,“就让我来弥补这个遗憾。”

“不过这些又有什么关系呢,你依然值得被爱。”克劳德面色平常,他的羞耻心早已被工作磨灭,他总能直白地说出奇怪的话,只给听者留下无限的遐想。

门外响起窸窸窣窣的动静,隐隐约约像是有人在交谈。有人轻轻地在门上扣了三下,动作轻柔,像只是吹过了一阵风。萨菲罗斯从克劳德的腿上起身,开门迎接探索者们的归来。

爱丽丝双手背在背后,她带着微笑递出她一直藏在背后的野花束,花朵上还带着山泉剔透的水珠,还有些许土壤的味道。山野间常见的野花盛放着,不大的花盘却表现出强盛的生命力。爱丽丝精心挑选不同的花色混在一起,用自己的发带小心翼翼地捆成一束,打成翩翩的蝴蝶结。这样,它就和花店里精致的昂贵花束没有什么不同了。

“送给你,克劳德。”爱丽丝祝福道,“这是我和扎克斯找到的,花儿们在祝福你,这一定会帮助你恢复的。”

克劳德接过那捧花,花束中像模像样地立着一张明信片,印着岛上经典迷人的黄昏。像浪漫电影中最常出场的布景,恰似他们在小船上度过的那一晚。

“这是我在山下邮局那里淘到的。”扎克斯翻过明信片的背面,空白的留言处盖着鲜红的邮戳,附着一句话:“送给世界上最英俊的男主角,克劳德。他有一双胜过世上所有蔚蓝的眼睛。”

“我爱你,杰克。”这是女主角扎克斯最后的告白,他深情的模样像开屏的孔雀,它上下飞舞,拖曳着长裙,只为等待一个肯定的回答。

“我也爱你,”克劳德放下那张明信片,幽幽表述自己的真心所属,“海洋之心。”

爱丽丝欢笑着扑上被拒绝的女主角的后背,她的红色短裙荡起一阵涟漪,又在扎克斯的背上恢复了平静。她拉着扎克斯的脸颊,像是在嘲笑他的失意,又像是在安慰他的真心:“我也爱你,露丝。”

克劳德身边一沉,萨菲罗斯压上了另外半边床,也许是为了凑齐角色,也许是为了参与这游戏,他最后也吻了吻克劳德的眼角,那藏着世上一切蓝色的地方,他说:“我也爱你,海洋之心。”



母亲抱起小克劳德,她关掉炉火,聆听着儿子的疑惑。孩子的困惑是如此纯真,她为孩子的天真而微笑,相信童话从来都不是一件值得羞耻的事情。她从窗边拾起一朵晕染着鹅黄花心、仍然沾着水珠的花朵,将这朵花插在克劳德乱糟糟的发间,像刚破壳的雏鸟,毛茸茸的头上顶着一朵与它全身颜色相似的花儿。

“这是今早就放在阳台的,不知是谁送来的花朵。”母亲抱着他靠向窗台,窗户上沾染着几丛微小的痕迹,像是仙女忘记掩盖的步履。

“这一定是送给克劳德的,因为克劳德是一个好孩子,因为克劳德值得所有的爱。于是牙牙仙女为克劳德送来了最好的礼物。”母亲的手贴着克劳德的额头,她告诉自己的孩子,“比如一朵鲜花,比如,他人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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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荣幸能够参加这次合志策划,作为一个初次尝试写文的菜鸡,我常常因为我的菜而感到和大家格格不入.JPG。但是没想到大家依然愿意带上我一起玩,我圈之包容大度让人叹服。

想当初主催帕帕凑齐大家想做一本合志时我还感到很不可思议,因为那时候SC真的好冷,冷到我的朋友们都说我是北极圈专业户,她们甚至说我是一个渐冻人!想不到吧!事到如今我CP发达了!真是风水轮流转,明年到我家。

在各种类型和题材中,现代PA实在是一个很方便很适合偷懒的题材,但我最开始写这一对的现代PA原因是我居住的海边降临了一场盛大的日落,像死亡与新生共舞一样盛大,那一刻我意识到现实里的美是其余题材也无法体现的,它们真实的发生,又像梦境一样虚假。但我脑海中忽然涌起一幅画面,克劳德倚靠在芬里尔上,他安静的等待这场日落,又或者是在等待某个人。

总之那一刻我觉得他也值得这美好的一切,我的能力暂时无法给予他更多,只能从现实忙碌里挤出一点点精力为他披上某种可能性,即使那可能性十分软弱,只能寄存在我的脑海里,我也庆幸这一切的诞生。断断续续尝试写文也快一年了,这一年虽然不敢说有什么收获,但踏出新一步的可能性让我更加认识自己。

真诚祝愿每一个阅读者,我无力描绘更多,只有真挚的感情和不算强劲的温柔还值得一提,祝愿每一个能看见它的你在闲暇无聊之余能获得一点慰藉,就如同我祝愿着克劳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