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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燐音君的弟弟真的回去了?」椎名丹希隨口問著,將圍裙後背的帶子繫緊,把準備好的食材堆到流理台上,啪的一聲開了火。

「嗯……」模模糊糊地應聲從沙發上傳來,椎名丹希忙於料理對天城燐音的應答沒怎麼上心,只依稀覺得有些奇怪,但轉念一想他們兄弟兩人的事,又覺得天城燐音會消沉也不奇怪。

關於這對兄弟的事其實他知道的不多,大半還是天城燐音喝酒之後零零碎碎告訴他的。他不清楚天城燐音是真的喝醉了才會開口跟他說這些,他總是一邊把天城燐音使喚他做的下酒菜努力塞進自己嘴裡,任由對方把臉埋在啤酒罐子裡,月光從陽台灑進來,把那頭紅艷的髮絲也照的十分寂寞。椎名丹希知道這家伙只是需要一個藉口。真是麻煩鬼。

「燐音君對關於弟弟的事情總是表現的很怯懦呢,一點也不像你。」他曾經發表過這樣的評論,換來天城燐音少見的一時語噎。

他本來一直沒法相信天城燐音嘴裡的故鄉,還有君主什麼的……儘管椎名丹希知道天城燐音不是一個會騙人的人,不過現在到底是法治社會,從小生活在民主世界的他想像不出君主獨裁統治也是很正常的吧?椎名丹希咬著叉子漫不經心地想。

於是他總像聽故事一樣聽天城燐音斷斷續續講述那些過去的事情,在椎名丹希聽來那些遙不可及的回憶就像古老的民間傳說,離的太遠有一定距離,直到這抹幽魂找上門來,他自己真正切身接觸,他才恍然發現這個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就如同他自己的問題,天城燐音那樣的人也有解決不了的問題。



那是一個晴朗的午後,天城燐音曾自言自語說過,「要是那傢伙也來到城裡」的夢不可思議地成真了,椎名丹希看到被天城燐音領回來的小號版天城燐音——不,其實也沒有那麼像,細微的差別比如頭髮的捲度,他猜想應該是燐音君像父親、弟弟君像母親的差別——他目瞪口呆,然後絕望地想:啊,他們家嗷嗷待哺的嘴又多了一張。

「這是咱提過的那個、咱的弟弟同學哦!名字是一彩,很可愛吧?」天城燐音摟著一彩的肩膀,彷彿炫耀般,偏偏這個人自己完全沒發覺這副傻樣。

椎名丹希看著比自己還要矮小許多的男孩忍不住擔憂要是對方被帶壞怎麼辦。他第一次真正聽說天城弟弟的名字,原來是叫做一彩,天城燐音一直把名字當作個寶貝似的珍藏起來。

一彩看上去似乎有點緊張,手緊緊抓著哥哥的衣擺,那張青澀的臉蛋卻仍沒什麼表情,椎名丹希摸了摸他的腦袋,聽見邊上的天城燐音哈哈大笑,「呀哈哈哈哈!區區丹希也想效仿哥哥的樣子嗎?看上去就像兩個小朋友一樣!」

椎名丹希覺得他實在是很吵,但是看在天城燐音難得放鬆的笑容上他沒說什麼,而是撈起一旁放置在椅子上的圍裙,對依偎在哥哥身旁的一彩露出笑容。

「好的,那麼今天為了慶祝燐音君的弟弟來,就做我的拿手好菜吧!當然這頓的食材費也是由燐音君付錢!」

然後他就在飯桌上成功擄獲了弟弟君的胃,讓天城燐音挫敗地哇哇大叫。現在回想起來,就算是他大概也會認為那是天城燐音最快樂的時光,那大概是頭一次,在小小的飯桌上天城燐音得以和最愛的弟弟毫無顧忌的享受一頓晚餐,脫離了繁複的禮節和尊卑,是要笑還是要胡鬧都可以,簡直幸福的像是在做夢吧。



他對天城燐音的過去記得不是特別清楚,如果要努力回想總會有些空白的部份,他想天城燐音大概也希望自己聽過就忘,所以很忠實的履行了自己的職責。

「弟弟同學給我說了,他是偷跑出來的,說在繼任之前想看我一眼……」

過了一段時間,也許是幾天、也許已經過了一個星期?一彩君已經睡下了,椎名丹希還在廚房忙活想要將後幾天會用到的食材先準備起來,天城燐音躺倒在沙發上用很輕的音量這麼說,彷彿想要假裝自己在自言自語,於是椎名丹希繼續邊做著自己的事情邊回答他。

「啊?是說你之前說過的什麼『君主』的位置嗎?」他慢吞吞地幫馬鈴薯削皮,馬鈴薯斑駁的皮層便落到垃圾桶裡發出響聲,「弟弟君還要回去你們的故鄉嗎?」

「……一彩是這麼說的。」

「這樣啊。」椎名丹希把削好的馬鈴薯放進盤子裡,「那你想要一彩君回去嗎?」

然後天城燐音就沉默了。彷彿睡著一般只剩下呼吸聲,在椎名丹希把料理好的食材冰回冰箱以後都再也沒有聲音,椎名丹希和天城燐音相處了這麼久,依然不是很能搞懂這傢伙在想些什麼,但也有些微微的默契能察覺對方思緒的末端。

椎名丹希後來偶爾會想難道是自己的錯?是因為自己的那句問話導致事情變成如今這副模樣的?但想一想,他又笑著聳肩否決了自己的想法,不管怎麼說他都應該理直氣壯的認為自己是個無辜路人,天城燐音是個太有自我想法的人,從他跑出那個什麼故鄉的行為就可見一斑了,即使椎名丹希什麼都沒說,如果天城燐音想要這麼做就肯定會這麼做。

椎名丹希想自己果然還是有點過於理解天城燐音了,這是不應該的,理解天城燐音是個麻煩事,他會不得不去幫這傢伙善後。



天城一彩和椎名丹希說完自己要回去的日期沒多久,天城燐音突然就肯離開椎名丹希的家回自己租下的公寓去了。椎名丹希歸結於剩下的時間天城燐音想跟弟弟過二人世界,鑒於他也很忙,以及天城燐音租下的房子就在他樓下一層,椎名丹希便沒管,任由天城燐音偶爾想到什麼才又跑回他家,甚至是餓了來叫他幫忙做飯。

「燐音君真的很煩啊!」他碎念著搗騰鍋裡的麵條,「不要把我搞得好像你的專屬廚師一樣!」

「哈哈哈哈,沒辦法,弟弟同學也想吃丹希做的飯嘛!」

椎名丹希嘆了口氣:「不要每次都搬出一彩君當藉口!」他想天城燐音也十分瞭解他,椎名丹希不太能拒絕喜歡自己料理的孩子,尤其是一彩君那麼乖的孩子,這孩子跟他兄長簡直是兩個類型,他有時候甚至不能相信這兩個人是在同一個環節下生養出來的,就像一樣的泥土開出兩隻截然不同的花。

鍋子冒著熱氣,但是現在已經是要關窗的季節了。也不知道燐音君的故鄉冷不冷,他最終還是主動問了一句,「你真的要讓一彩君回去嗎?」

「嘛,一彩說故鄉不能沒有君主。他還是這麼古板呢,本來還想著他主動跑出來有成長一點……結果還是原來那個樣子啊。」

即使去掉了嬉皮笑臉的部份,椎名丹希仍舊聽不出天城燐音的語氣裡混雜了什麼情感,太複雜了,像加了太多調味料的料理,反而嚐不出原本的味道。於是他笑著說,「難得講了那麼多,有點哥哥的樣子啊。」

「咱本來就是個好哥哥啊!」天城燐音在沙發上翹著二郎腿。

「是還要弟弟關心會不會著涼的好哥哥啊。」



關於一彩的談話好像總是無疾而終。椎名丹希也多少有意識到是天城燐音在主動終止這些話題,顧左右而言他,偏偏技巧又精妙的一時讓人很難發現,久而久之椎名丹希知道天城燐音大抵是有自己的想法,但不是可以對他說的出口。

等到了時間的那一天,天城燐音消失了一整天,沒有帶著天城一彩來和他見也許是最後的一面,那天夜裡椎名丹希站在窗台看了半晌,沒有看到熟悉的身影進出的痕跡,他獨自吃完晚餐後忍不住想,會不會天城燐音最後決定和弟弟一起回故鄉了呢?畢竟他這麼愛他的弟弟,說不定動搖了呢?

但他又想到天城燐音正起步的事業,對方站在舞台上望過來那雙閃閃發光的眼睛。椎名丹希捲著被子呼出一口氣,熱氣消散在寒冷的夜裡,難得的他對天城燐音有些善心,希望麻煩的哥哥能有一個皆大歡喜的結局。

隔天早上他被腳步聲吵醒,看到天城燐音在他家客廳毫無愧疚地吃著他囤積的糧食,似乎心情沒怎麼受影響的樣子。他沒有問一彩君的話題,只是跑過去把他的食物搶了回來,然後把天城燐音掃地出門。

令人意外的是天城燐音沒有像以往一樣扣著他的門說他狠心,儘管椎名丹希巴不得如此。

細枝末節的不對勁是在後面的一個月間漸漸堆積起來的,等他反應過來時,事情似乎已經超出他的預想太多。良心上的譴責催促著他既然發現了詭異之處就應該主動去挖掘,不願自找麻煩的本性則躲在心臟背面悄聲細語:如果真的是像你猜想的那樣你要怎麼辦?



好吧。椎名丹希撿起掉在餐桌腳下的鑰匙和錢包時想,不是我自己決定的,是時運如此,他知道這個時間點天城燐音有一份工作,他便揣著天城燐音遺落在他家的那些東西去了樓下,將鑰匙插進門鎖,往外旋開的時候他的手還有些顫抖。

咔鏘一聲,隨著老舊的門鎖被打開,因為戶型完全相同,所以椎名丹希很確定是臥室的方向傳來響動。

疑惑的語調問著:「哥哥……?」

那一刻椎名丹希幾乎想要奪門而出,但天城一彩比他動作更快,他打開了臥室的門走了出來,精神看上去還不錯,臉色紅潤,一切安好,椎名丹希幾乎想說服自己什麼問題也沒有,但沒辦法,問題顯眼的懸在天城一彩的脖子上,那個扼住天城一彩脖頸的項圈和長長的鐵鍊,無一不在述說著眼前上演的不是皆大歡喜的甜蜜童話故事。

那一刻椎名丹希甚至害怕自己一轉頭就會被一悶棍打昏,還好,他戰戰兢兢地轉過頭去,門口還是空無一人。他趕緊先鎖上門,心想天城燐音要是回來了就隨便被關在門外吧那個任性妄為的男人。

「椎名哥……椎名前輩怎麼會來?」一彩很驚訝的樣子,椎名丹希敏銳的注意到對方稱呼的變化,想也不用想都知道大概是某個醋勁很大的人逼著改掉的。仗著一彩根本不懂得拒絕哥哥。

「那個,因為燐音君落了錢包在我這裡……」

他邊說邊想:不對吧、現在根本不是進行這種無意義對話的時候吧?他抬頭看向只穿著一件寬鬆上衣的一彩,衣服看樣式是天城燐音的,不知道是單純為了方便還是隱含了什麼私心。歪頭時寬鬆的領口向下滑落,在一彩皮膚上顯得特別扎眼的紅痕就露了出來,椎名丹希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

「一彩君,你沒有回去嗎……?」

就算這個問題有點過於明知故問了。

「啊、嗯……」天城一彩看上去有些躊躇,「本來預定要回去的,結果當天早上睜開眼睛就變成這樣了。」

但一彩的回答還是將他僅存的希望打碎。

椎名丹希撲了過去,「燐音君那傢伙都做了些什麼啊?!」

一彩被他的動作似乎嚇了一跳,椎名丹希小心翼翼地檢查那鎖住一彩的項圈,他的腦袋說實話目前是一片混亂,甚至在思考自己非要淌這趟渾水是不是瘋了,但眼前的情況根本不是可以放任不管的程度。

「一彩君我這就想辦法幫你解開……」他摸索著項圈,試圖想用天城燐音落下的那一串鑰匙去找出解開鎖扣的正確答案,但他的手一直微微發抖,金屬的聲音碰撞在一起磕磕巴巴,並不悅耳,他沒有注意一彩是什麼反應,直到在他準備試最後一把鑰匙的時候手腕突然被握住。

「為什麼要解開?」

疑惑的問話打斷了他的動作。

「……什麼?」他望向發出這句問話的方向,天城一彩那雙和他哥哥如出一轍的眼睛對上他的視線,清澈的藍色裡毫無雜質,什麼也沒有,因為太過純粹反而平靜的像是死水讓人感到恐懼。「一、彩……?」

「為什麼要解開呢?這是哥哥需要我的證明不是嗎?」

椎名丹希完全無法回答。他只能梗住呼吸,眼睜睜看著天城一彩抓著他的手,朝他展開椎名丹希自從認識一彩以來、屬於一彩的最為滿足的笑容,彷彿純真的孩子擁有了世界上最想要的寶物。

這一剎那,他突然意識到原來這竟然真的是一個皆大歡喜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