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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舞〉

　　噠、噠。

　　你沒有辦法將它說成除了聲音以外的形象，如果能的話，那不夠具體。

　　行走何嘗不是將一支舞拆成一下又一下的步伐，而換了個名詞而已，舞者們卻都舞得低調、舞得沉悶，此時缺少的應該是音樂還是一雙舞鞋？

　　琥珀糖坐在台下，和其他孩子一樣看著故事發生在聚光燈照耀之下，跳起舞來的人們不會被認為怪異，穿著動物套裝的演員們看似隨機找了舞伴，卻也是照著導演的需求踏到特定的地方，等待一隻朝自己伸來的手。

　　琥珀糖搖了搖頭，不知道心裡正想著些什麼，只是做了一回掃興的觀眾，一個人走出劇場外，那裡可以是漆黑一片，也可以是雪白一片，因為沒有演員，也沒有視線。

　　「你為什麼總在說話？」被唸到名字的孩子問道，她的視線不知該移向哪兒，所以繼續看著亮著光的舞台，但這不代表她沒有在認真聽。

　　旁白停止了描述，從現在開始，它的一切成為定向的回答，因為你聽得見，所以它才說了話，親愛的。

　　「這是奇怪的因果。」琥珀糖皺起了眉頭，認真地糾正道：「說了話，才聽得見。」

　　那麼，是先有舞，還是先有視線？

　　琥珀糖對於這古怪的問題感到不解，抬起頭來便將原本停止的動作繼續了，行走著，要去哪裡？

　　「去找答案。」簡單了當地回應道，如果要找答案的話，最方便的方法也許是從別人身上獲得答案吧？

　　但走著走著，划出一片人潮擁擠的黃昏，沒有一個人理會她，也許是因為她沒有開口問，又或者是因為忙碌的人們，沒有一個人能在九十秒、一趟紅綠燈以內回答這個問題。

　　他們可以嗎？也許不行吧，因為她沒有開口問。

　　跨越了好多磚塊和稻草和木頭，走到了沒有人的地方，也許在這裡就能夠暢所欲言了，紛擾的河與風與葉無一不在說著話，這裡也許不比鬧市安靜，因為大家都無法讀得懂彼此的語言。

　　她在這裡停了一下，因為口渴了，蹲下身子來捧起水喝，明明張了口，細小的聲音從齒縫倒流進喉嚨，她也沒嘗試著發出一份屬於自己她聲音，琥珀糖，為什麼不嘗試問問別人呢？

　　「他們不會理我。」她這麼說的時候，表情有些難過，「我沒有難過。」

　　那麼，她不難過嗎？

　　「我不知道。」她又說，「這不是我們剛才在討論的問題。」

　　好，那談論回原本的問題如何？為什麼會認為，他們不會理她，無論是人，還是任何她所見的一切？

　　「他們從來沒有理過我。」她埋怨，抬起頭時，因為天空什麼都沒有，所以其他事的聲音也逐漸縮小到消失，或聽不清楚。「他們看不見我。」

　　琥珀糖是個無法被注意到的孩子。

　　但故事走向卻發生了不應該發生的轉折，她此刻似乎也注意到了這件事，眨起後再次睜開的眼睛裡，裝進了天上的星星。

　　「你注意到了我。」

　　是的，它注意到了，琥珀糖此刻感覺到的是欣喜，還是訝異，沒有人看得出來。她彎曲起手掌，小心翼翼地像是捧起了一株小草，一株故事的轉捩點。

　　「我們能一起跳舞嗎？」她問道，作為第一次邀約他人的女孩，她還不夠熟練，凝望著想像中的它、沒有形體的它，她認真地為自己的唐突解釋。「我不會跳舞，但是你也不能跳舞。」

　　「我們是一起的。」

　　她不知道要怎麼說，我們是一樣的。

　　於是女孩握起了不存在的手，笨拙地旋轉著，踢躂的足尖構築出旋律、節奏，時輕、時重，緊閉著雙眼，他們像是身懷詛咒，踏過的每一個地方都成了無言的漆黑。

　　它聽見了她的第一句話。

　　因為它會聽見，所以她說了話。

　　那麼，是因為她會聽見，它才問了問題的嗎？

　　舞者專注於彼此，意識到時已經踩空，她的瞳孔倏地縮小，伴隨著一句呢喃，她才看清了近在咫尺的光點，是星星，是宇宙。

　　好大、好大。

　　「我找到答案了。」

　　抽離了空氣，話在頭顱之中瞬間膨脹。

　　擴大、擴大。

　　撐破整個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