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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光》第三回

　　漫長的住院時光，這是巴第一次有了想去外面的心情。

　　長久以來的黑夜，好像終於能迎來曙光。

　　她確信是因為自己有了重要的存在。

　　那是從受傷幾乎致殘而退役以來，第一次感覺到就算最後雙腿真的好不起來，也會想努力尋求別的方法，讓她能和健屋一起生活。

　　這一次也是因為有了自我意識的健屋對外面世界的好奇與嚮往，讓她怎樣都想帶無法自由離開醫院的健屋出去。

　　說著因為雙腿不便，需要有人協助她，順利向院方申請到健屋的外出許可。

　　當天她拿出早已替健屋訂購的外出便服，讓健屋換上，還附上一頂可愛的帽子，剛好能遮住太陽穴上亮起一個小小的藍色光圈──仿生人的特徵，看起來就是人類中的可愛女孩。

　　「今天一天，你不是醫療工作者，你只是健屋花那，白雪巴的戀人。」

　　健屋露出她最喜歡的，那個瞇起眼露出虎牙的可愛笑容，回應她的話語尾音輕快上揚：「嗯！今天巴也不是我負責的病人，只是白雪巴，健屋的戀人。」



　　她們去了好多地方，還去喝了電視廣告不停播放的新上市飲料，本來巴有點擔心，健屋表示液體的話沒關係，她們的身體可以處理液體，而且如果忘記充電，面對突發狀況的時候也會直接飲用含有讓仿生人維持運作的能量飲料。

　　「那跟人類熬夜喝咖啡或提神飲料的感覺有點像，不過我的充電方式是這個呢──」巴笑著就要轉身抱住一旁的健屋。

　　「吶，稍微蹲低一點吧。」

　　健屋配合的蹲下身，正好對上坐在輪椅的巴的視線，微微歪頭：「這樣？」

　　「呀！可愛！」

　　「巴每次都說健屋可愛，有點討厭。」

　　「咦？」誠實誇獎女朋友還錯了？巴一臉錯愕。

　　「因為啊──世界上有多少個『健屋』，100個？1000個？數不清哦，大家都長得這樣，巴打算對1000個都說著可愛、可愛嗎？」

　　「呼呼，這是吃醋？」

　　「是巴的錯，那天因為健屋沒空，不是也對著臨時來幫你換藥的深白小姐說可愛嗎？」

　　巴笑得更開心了，捏捏健屋的臉頰：「那是花那不懂吧？雖然這個比喻不太好，但就像我送給你的薰衣草，跟路邊開滿的薰衣草，哪一種更讓你覺得開心？──明明都是漂亮的薰衣草啊，也長得沒什麼不同。」

　　「欸……不對，有哪裡不對。」

　　「沒有不對，花那就是很可愛，特別的可愛。」巴湊近吻上健屋的唇。

　　在外面，不再需要考慮到醫院其他人的想法，遮掩著人類與仿生人之間那樣禁忌的情感流動。

　　這個時間，只屬於她們，在外人的目光中，只是單純在談戀愛的兩個人。

　　「巴好狡猾，又打算這樣蒙混過去嗎？」

　　「真是的，在這種地方固執？花那知道吧，人類中也有長得很像的，有血緣的雙胞胎，或者沒有血緣但是世界上存在著兩個長得一樣的人。」

　　「健屋知道哦。」

　　「那就對了，難道你覺得他們的另一半會因為外表相同就喜歡上另一個人嗎？」巴撫著健屋的臉頰，輕輕摩娑。

　　「……」

　　「即使世界上有1000個同型號的『健屋』，但只有你與我在這個時間裡，建立了這樣的關係，你對我來說就是獨一無二的──是讓白雪巴喜歡的那個健屋花那，不是別人。」

　　＊　　　＊　　　＊

　　牽著的手忽然被稍微用力握住。

　　「巴？」聽見健屋擔心的聲音喊她。

　　她的目光才從熟悉的醫院外牆收回。

　　「抱歉，只是想起一點往事，我在這裡住過很長一段時間。」

　　「巴生病了嗎？」

　　「是呢，不過現在已經好了，不用擔心。」

　　再次走進醫院，面對熟悉的景色，過去的記憶更加鮮明起來。

　　小隊被指派的任務，情報顯示對方沒有一般城市罪犯那樣的高科技裝備，以為會是能輕鬆完成的。

　　但她們都大意了，甚至不需要多少科技存在，那一場對方單方面的屠殺，只不過考驗著人性。

　　冒進而落入陷阱的她，成為了無法出聲、無法示警的「餌」，不斷引誘小隊其他人前來。

　　下意識想擺脫陷阱，愈是掙扎卻愈讓雙腿的傷勢加重，直至痛到暈厥過去，再次被喚醒。

　　她看著每一張熟識的臉，痛苦死去而扭曲的神情。

　　最終在崩潰邊緣被救援下來之後，每個夜晚都被噩夢纏身，只要閉眼就會見到那些難以抹滅的場景。

　　長時間的復健治療，雙腿也沒有任何恢復跡象。

　　即使醫生告訴過她的傷勢早已痊癒，她仍無法行走。

　　無法擺脫的夢靨，自責情緒滿溢的痛苦，絕望的她放棄了一切生存的意志，自暴自棄。

　　當她最終試著──結束面對這個世界的殘酷，被負責照顧她的健屋即時阻止，狠狠教訓了一頓。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仿生人在哭泣，就像人類那樣又氣又怒的哭著不停罵她。

　　只為了她哭泣。

　　脫離常軌的認知，那不是醫療型仿生人會有的程式預設反應。

　　就像一個單純為她感到擔心而生氣的人。

　　從那天過後，她的世界開始起了變化。

　　儘管健屋在面對其他病人時依舊盡心負責，沒有任何異常的地方，就像她所理解的醫療型仿生人那樣。

　　但在她面前總是特別了一點，那並不是她的錯覺。

　　至少她從沒看過其他仿生人會突然粗魯的把病患的被子掀開，用不容拒絕的口氣，要推她去醫院的庭園曬太陽。

　　「健屋不准你再把自己死氣沉沉的關在那裡自閉！」

　　「不，那個……我只是習慣晚起。」

　　「……」太陽穴上的仿生人特徵，藍色光圈像是卡殼一樣的顯示反覆讀取的狀態，好一會才說出：「那、那你就要開始習慣早睡早起，睡眠充足，飲食正常，多曬太陽，感受一下自然的風，心情會變好。」

　　她忽然覺得想笑，那是怎麼回事？不擅長說謊的樣子，在努力為自己的失誤找台階下嗎？

　　在她面前，健屋愈來愈像個普通人類女孩。

　　「但是你現在就讓我的睡眠不足了啊，健屋小姐。」她稍微有點壞心眼的故意說著。

　　「……這是要調整白雪小姐錯誤的睡眠方式，總是撐到不得已才入睡吧？要盡可能的在固定時間入睡、固定時間起床。」

　　「……」如果能做得到就好了。

　　「一個人睡不著嗎？」

　　「又不是小孩子了。」她被立刻揭穿，感到有點沒面子的強硬回應。

　　睏倦的時候卻對閉上雙眼感到恐懼，被噩夢驚醒後的半夜再也無法入睡，每一天重複經歷著。

　　健屋完全無視她蒼白的辯解，直接在她的病患紀錄簿上寫著狀況需要特別觀察。

　　「喂喂！為什麼一下就把我列為不合格的病人啊？」

　　「這樣健屋晚上就可以留在這裡休眠了，白雪小姐不希望嗎？」眼睛微微瞇起，露出有點狡猾的微笑。

　　「……」那還真是……說不出拒絕的話。

　　不如說幫大忙了。

　　她右手無力的摀住臉，總覺得自己被眼前聰明過頭的仿生人小姐任意捉弄著，那是正常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