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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听见背对着实验对象的博士背诵一般,说出了AI奉为神谕的、全心信赖的、一模一样的话语: “萨菲罗斯,你有母亲,你母亲的名字,是杰诺瓦”;“杰诺瓦是一位伟大的女性,她生下了你,但无法养育你,她有她的苦衷,你要体谅自己的母亲”;“总有一天,她会回来接你,在此之前,你只需要等待,萨菲罗斯。” “……嗯。”C看见绿眼睛的小孩对着大人的背影很郑重地点了点头,听见他用带着点伤心、但更多是喜悦的清脆声音对大人说:“我相信您,加斯特博士。我会等待的。” 绿眼睛的小孩犹豫了一下,窸窣伸出宽大白衣服下的双手,他朝博士的背影伸展双臂,摊开掌心,做出了拥抱的姿势,既像是给予又仿佛求索,他仰视着博士轻声说:“母亲一定就是某处的云,我一直在仰望,但屋顶让我看不到天空,所以云还未飘落……” “天空太宽广了,比海更辽阔,现在的我还找不到可供航行的舟。但如果我做个好孩子,母亲来接我时,会像云一样抱抱我吗?” 小孩说完顿顿,立刻就补充:“云的拥抱很温柔,就像是母亲的怀抱,书里是这么写的。” 小孩等待着加斯特博士的回复,但博士只由手指发出翻阅纸张的声音。小孩还维持着袒露胸怀的姿势,但博士始终背对着他,一直未曾回头。 终于,年幼的萨菲罗斯忽闪了一下长长的睫毛,垂下了双手,他似无悲喜,像个大人般低语:“谢谢您,博士,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我不会再问起关于母亲的事。” “如果我以后再想见她,我也不会提及她的名字。我会像这样替代,不给博士添麻烦……” “来见我,云(Cloud)。” 小孩垂下绿色的眼睛,转身背对不看他一眼的大人,离开了看不见天空的实验室。 C的目光追随他瘦小孤独的背影而去,听见加斯特博士终于停止了翻阅报告的动作,发出了苦闷绝望的叹息:“我很抱歉,萨菲罗斯……” 博士的歉疚仿佛跨越了时空的煎熬沸煮,要令C迷离于回忆之中,可一个新的声音却重新撞响了他内心古老沉重的天文钟: 「‘来见我,克劳德。’」 「‘我的人偶。’」 AI的声音突然与幼年萨菲罗斯转身离去的影像重合,将背着枪的C吓得一惊,险些左脚绊到右脚,像年少笨拙的克劳德一样,摔个十六岁的出糗之跤。 “什、什么?!”回过神来的C这才发现,自己根本没走多远,狙击点的窗口仍在视野之中。 蓝牙耳机传来AI萨菲的叹息:「这种时候发呆真的好吗,C?‘长大的我’已经被小狗拽着,重新走向神罗大厦了,我刚才通过距离他们最近的监控摄像头,看见他说出了唇语,应该是在对C说话。他说,‘来见我,克劳德,我的人偶。’可‘长大的我’为什么叫你‘人偶’呢,C?这是大人之间的密语吗?」 AI少年的猜测依旧充满了童真,但C对此的回复,是重重的一声“啧”,以及基于成年人的大度、老年人的涵养——更重要的是在萨菲面前保持形象——才在背着枪离开前,用一句怒骂代替了十万字的粗口:“什么‘人偶’,毛线球还差不多,混账萨菲罗斯,你这……” “臭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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