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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AU
*有加入劇情需要的原創角色



04
穿過皮肉孔洞的細線被輕輕拉出,並無疼痛,僅有微微的拉扯與摩擦感,相當奇異。
領了外用的藥膏,趙活踏出醫院時,外頭的天還是亮的。今日難得天氣不錯,蜜金色的餘暉灑落,將醫院正門前的銀色聖誕樹也鑲上了金色的輪廓,彩球隨風搖晃、反光明滅。
為防門診大排長龍、兼之消耗特休,趙活多請了幾個小時提早下班。他搭公車穿過掛滿彩燈與花圈的街道、走進反覆播放節慶洗腦歌曲的超市,出來時多提了兩大袋食材。
「⋯⋯你是一次煮了三天份嗎?」
唐錚推開家門,先是聞到撲鼻的藥膳與麻香,而後被滿到茶几邊緣的整桌菜餚震懾。他是有收到趙活的訊息表示想用他家的廚房煮飯,設備更齊全,於是他告知了趙活備用鑰匙的位置,可萬萬沒想到如此大陣仗。
趙活笑得咧嘴:「謝謝學長這段時間的照顧,還有,聖誕快樂。」
說是聖誕大餐,整桌倒都是藥膳和麻辣,就連烤雞都以外帶的甕缸雞代替,電鍋裡甚至還有溫熱的銀耳紅棗湯作為甜點。趙活看著他的房東唸歸唸,拾起筷子後倒是一刻不停,不禁沾沾自喜——他做的一半都是過去在唐門煮過的菜色,縱然時光與地區變遷,材料和味道上無法完整還原,可仍都是過去唐錚會喜歡的。
看來輪迴轉世、喜好依然是烙印在靈魂裡,難以改變。趙活感嘆著,大門的門鈴卻在此時響起。
唐錚原是疑惑,貼近貓眼一看卻渾身繃緊,佯裝鎮定地回頭看了看趙活、又看了看門板,最後咬牙開了門:「⋯⋯媽。」
門外的婦人風姿綽約,神氣清朗,面容與唐錚有幾分相像。
——不是師娘。
趙活才發覺自己竟捏緊了手中的筷子。
「怎麼突然來了?」
「什麼突然,我有傳訊息給你,你沒讀。我想還是上樓看看,畢竟胡椒餅冷了不好吃,哪知道你吃這麼好。」婦人將手中的油紙袋塞進兒子手中,「這位是你朋友嗎?」
「⋯⋯他是對面的房客。」
「阿姨好。」趙活趕忙點頭致意,又禮貌地詢問:「要不要一起吃飯?」
唐媽媽已經吃過晚餐,但還是應邀留下盛了一碗藥膳湯。趙活主動讓出沙發的位子,自己找了張小凳子坐在一旁。明顯不知道兩人關於折抵房租的約定,唐媽媽大讚趙活手藝很好,說兩人就住在對門,相處得來又能互相幫助那是最好了,能遇到這麼慷慨善良又貼心的房客真是他兒子的福氣、謝謝趙活照顧兒子云云⋯⋯一旁的唐錚耳朵都紅透了,在母親開始問趙活是哪裡人做什麼工作怎麼會租在這兒的時候,終於忍不住提醒母親時間晚了、回家的路程很長,要早點出發不要熬夜等等。
熱情的婦人離去後,套房內又只剩他們房東與租客二人。唐錚起身說要去洗澡,顯然是為了逃避尷尬,趙活也不戳破,將剩菜裝進保鮮盒,秉持著都請人家吃飯了就招待到底的精神把大量的鍋碗瓢盆也洗了。手上搓著盤子,他回味方才的情景:他以為若是在此生與師兄們或小師妹重逢,會有機會再能見到師娘⋯⋯雖有些小小遺憾,趙活旋即又想起剛剛唐錚難得顯出不知所措的模樣,竟有幾分有趣和可愛,心情甚好地哼起了不成調的小曲。
洗完澡、吹乾頭髮的唐錚見一切都收拾妥當,便把電視螢幕切到串流平台首頁,抱著母親給的胡椒餅窩到了沙發一角。他滑了會兒手機,聽見烘碗機啟動的聲音,抬眼卻見趙活脫下廚房圍裙後就往門口走去。
「你去哪?」
「嗯?回我家呀。我約了朋友今晚要跟他們打遊戲,一陣子沒玩了。」
「⋯⋯那就快滾。」
趙活回去後,唐錚瞪著首頁上趙活前幾天看到一半的影集,操控滑鼠百無聊賴地滑過推薦清單,發覺演算法已經大量混入另一個人的選片喜好;煩躁更甚,他索性關掉串流,打開網路平台播放談話節目作為滑社群軟體的背景音效。

歲末年初,歡慶的節日接力般到來。商店從推出聖誕優惠到跨年特殊包裝、又迅速轉為推薦春節年菜禮盒。距離農曆年尚有一個月,街上已經被喜氣滿滿的燈籠與春聯佔據。公司行號陸續開辦尾牙,趙活任職的公司也不例外。
不得不說,公司的尾牙是挺不錯的。除了員工不用上台表演,預約的飯店合菜也都稱得上美味,至少趙活平時不會砸大錢買這麼多種類的海鮮包便當。對自己的抽運有足夠的認知,比起同桌同事們都緊盯著台上的抽獎箱,趙活專心地埋頭吃飯,遇到好吃的還多看兩眼是用了什麼食材、或記住菜品想著日後可以試著重現。這個羹很香,但二師兄可能會嫌口味太甜,需要調整;這道菜飯很鮮甜,用的材料二師兄都喜歡,網路上也許找得到食譜⋯⋯趙活正品味著隨菜附上的小碟辣醬,就聽得主持人宣布在繼續抽剩下的獎項之前,啤酒大賽要開始了。
今年策畫部門不知是參考了哪間同業的作法,加辦了啤酒大賽。先不說獎金多少、喝不喝得過業務部,工程師們喝咖啡和肥宅快樂水比喝酒多得多,一群人剪刀石頭布才決定了最終要參賽的三位人選,趙活對自己的抽運有足夠的認知,他當然也在其中。
既然都參賽了,為了獎金,趙活依然咬牙拚一把,沒能喝完的最兩口直接效法其他隊伍淋在頭上、趕緊交接給下一棒。雖然業務部的隊伍仍是妥妥的第一,他們好歹也拚出了第三名的殊榮。下台後,趙活在同事們的低吼和掌聲中回到座位,只覺肚子被氣泡撐滿,再吃不下其他東西了。此時總經理和幾位高階主管開始逐桌敬酒,或許是長得太有特色,經理還順帶誇了趙活幾句說剛剛比賽的表現充滿魄力;敬完酒,椅子都還沒坐熱,主管又要去找其他部門逐一打招呼,也拉上了趙活,又是一連串的客套、起鬨和乾杯,到最後已經不知道是趙活在幫主管擋酒還是主管在幫趙活擋酒,總之趙活回到座位上時已經腳步虛浮、臉都紅到了脖子根。接過好心同事遞來的水,喝了兩口,他盯著桌上被吃掉半盤的鮮蝦捲,伸手夾了兩捲進盤子裡:「沒人要吃我就、就打包回去⋯⋯給房東⋯⋯」
「不是吧趙活!怎麼現在還想著要給你房東包便當!」
「平常到底過著什麼樣的日子哈哈哈哈——」
同事們大笑,可也沒阻止趙活,反而替他挑了些好帶又不易變質的料理請服務生打包,反正大夥喝了酒撐著、也吃不完。
到了抽獎結束,主持人替整場尾牙作結,四處聊天約好了要去續攤的同事們才發現趙活已經趴在一堆外帶餐盒中央的桌面上不省人事,只差臉沒直接埋進用過的盤子裡。
「怎麼辦,他這樣不能再去唱歌了吧?」
「有人知道他住哪嗎?」
同事們面面相覷,最終決定一個人拿起趙活的手機、另一個人負責把他拉好坐正、扒開眼皮——並在臉部辨識成功解鎖的瞬間爆出歡呼,旁邊拍下全過程的同事已經笑得鏡頭都在晃。點開通訊轉體,釘選在聊天室最上方的赫然就是「房東:唐錚」,預覽的對話紀錄停留在尾牙開始前、應當是趙活傳出去的一句「我去尾牙,冰箱有昨天的炊飯」。
就住在對門、今晚有聯絡過⋯⋯加上趙活喝醉都還想著包飯回去的舉止,確實是眼下的不二人選。
網路電話沒多久就撥通了,對面隔著電子訊號的聲音低沉而清冷:「幹嘛?」
「您、您好,請問是趙活的房東嗎?我們是他的同事,他在尾牙上喝到斷片,但我們沒人知道他住哪、想問您能不能來接他回去⋯⋯?」
話筒對面沉默許久,直到同事再次喂了聲,才聽見答覆:「給我地址。」

穿過滿身酒氣的盛裝男女,唐錚步入飯店大廳,一眼瞧見半坐半躺在沙發上的房客,腿上還疊了兩三袋打包的餐盒。
聽趙活說了好幾個月,同事們第一次見到傳說中的房東,都忍不住多瞥幾眼;有些其他部門的同事見一名冷俊清秀、打扮相對休閒的的美人走入人群,也都偷偷瞧著,並在美人蹲在醉倒的醜男工程師面前時紛紛皺眉。唐錚並不理會那些視線,逕自拍了拍趙活的臉:「蠢豬,醒醒。」
趙活皺眉囁嚅了一些模糊的字句,又再次沒了反應。
不耐地嘆氣,唐錚叫了計程車,在趙活的同事們幫助下將渾身酒氣的醜男塞進後座,於關上車門前叫他們明天替趙活請假。
安靜的車內空間隔絕了外頭的喧鬧與繁華,襯得皮革與酒精揉合的氣味特別突出,薰得唐錚微微蹙眉。欲將正倒在自己身上的醉鬼扶起,趙活卻在此時睜開雙眼,沒有焦距地半瞇著、打量著唐錚。
「⋯⋯師兄?」
「我不是你師兄。」
趙活沒有再次睡去,可也沒醒,被唐錚攙扶著下計程車、扶進電梯、又扶到了住處門口。一路上,趙活依舊迷糊,視線卻緊黏著唐錚不放、欲言又止。唐錚好不容易在趙活的包包內翻出鑰匙,推開房門,趙活才終於又出聲:「師——嘔!」
穢物沾滿了兩人的上半身,一路流過褲管、滴到了玄關地上。
閉上眼、深呼吸,在刺鼻的氣味開始蒸騰以前,唐錚已將四肢虛軟的醜男扒光、拽進了浴室。
自己也褪去了沾上嘔吐物的上衣,唐錚讓趙活靠牆坐在淋浴間內,開始替人搓洗身體、頭髮,天知道這傢伙怎麼搞的,連頭髮裡都有乾掉的啤酒。
「⋯⋯兄⋯⋯二師兄⋯⋯」
蓮蓬頭的水聲、溫水蒸騰的霧氣,白淨的泡沫糊過眼前,趙活依舊固執地、不肯放棄地望著身邊的人。
「我有、有幫你留晚餐⋯⋯放在伙房,熱著、你要記得吃⋯⋯」
「二師兄⋯⋯你為什麼、要走⋯⋯」
「雖然你、那樣說,但我總覺得、奇怪⋯⋯你怎會害掌門⋯⋯你不會害掌門⋯⋯」
「主爐怎麼辦⋯⋯不知道⋯⋯」
「大師兄、小師妹⋯⋯所有人都⋯⋯除了你⋯⋯你在想、什麼⋯⋯」
「師兄⋯⋯二師兄⋯⋯」
「為什麼⋯⋯」
將人半長不短的頭髮吹乾、套上睡衣、塞進床上,趙活已經又睡下,只是嘴裡還囈語著。
穿過兩道門檻,唐錚回到自己的套房,背靠著門板,於黑暗中沉默。
彷彿過去了很久、很久,才拎著髒污的上衣步入屋內。

隔日醒來,趙活只覺全身都要散了,口乾舌燥、太陽穴有如被重擊過般鈍痛不已。無力的手摸到床頭櫃上——似乎有一瓶水、一盒藥,還有自己的手機。先是看到同事傳來的、斷片的自己被扒著眼皮解鎖臉部辨識的影片,趙活回了句粗話,又點進另一個聊天室。
「酒量不好就別硬喝,沒有自知之明的廢物,淨會給人添麻煩。」
「你公司那邊請假了,床頭有藥。」
「你還要賠我一件上衣。」
手指顫抖著點進唐錚貼的連結,外國精品品牌與設計師聯名的款式,看著上頭的英鎊標價,趙活暫時不是很想換算,只感到頭又更痛了點。
於是今年的春節,除了準備家中長輩和晚輩們的紅包,趙活回老家前還包了厚厚一大包給房東——都是衣服的賠款,湊齊整數的部分就當給對方添麻煩的謝禮和歉禮。唐錚本微微蹙眉,但又瞥了趙活一眼,就默默接過了,趙活毫不懷疑自己臉上明確地寫著唐錚再不收下他就要現場表演猛虎落地土下座。
「你喔,是該好好感恩你房東啦,尾牙喝到昏倒還要人去救,實在是沒用。」
小年夜,老家的晚餐後,兄姊們忙著帶小孩,便由趙活負責洗碗,順便聽趙媽媽邊整理廚房邊對又許久不見的兒子進行教育。
「有啦、有啦。」
「整天都有啦有啦,人家沒看你醜,讓你煮飯抵房租,還給人家添麻煩?人家對你好你也要照顧人家、煮得健康給人家吃,才有禮貌啦。」趙媽媽似乎想起什麼,話鋒一轉:「你之前說那個房東是你學長喔?做什麼的?」
「在醫院當藥師。」
「哇醫院喔,真好真好。啊結婚了嗎?沒有喔,那有沒有女朋友——」
「媽,我不知道,人家看起來也不需要介紹。」
「你怎麼知道人家要不要?有介紹有機會啊,現在好人難找欸!」
「他不會有興趣啦。」趙活想起過去二師兄整日把自己關在煉丹房裡,除了曾聽大師兄說溜嘴對方喜歡過一名師姊,都只有女弟子們試圖示好但碰壁的故事。比起人類,趙活懷疑那人跟丹爐結親他可能還更相信一些。
「什麼意思,沒興趣?所以是要找男朋友那種喔?」
「不是、媽——他是我房東、我還要租他的房子,你剛剛自己說要有禮貌的,不要這樣!」
所幸孫子畫了一幅畫跑進廚房找阿嬤欣賞、成功轉移了趙媽媽的注意力,否則直到趙活洗完整個水槽的碗,他阿母大約還不會放棄。
平時自己住,趙活偶爾回老家也不一定會遇到兄姊們,過年期間要和十來個人擠在一天透天厝裡,抬頭低頭都是人,實在不太習慣。但帶著兄姊們生的小蘿蔔們去附近的國小盪鞦韆溜滑梯,看他們在草地上滾得滿身草葉泥巴、又喊著阿活叔叔或舅舅說想吃糖廠的冰棒,吵歸吵,趙活還是認為這樣的日子滿不錯的——至少這不是個收成欠佳,家中就得減筷子的年代。
遛了一天小孩,將小孩們交回兄姊接手,趙活打算先去洗掉一身汗,卻在往後背包挖換洗衣物時發現不太對勁。
完蛋,紅包怎麼少了最大的兩包?
摸遍整個後背包,紅包都只有要給小輩們的份。今天就是除夕,先不論附近的提款機是否還有新鈔,那兩包現金去了哪裡?
思來想去,趙活逼不得已,硬著頭皮傳訊息給唐錚:「學長,你還在租屋處嗎?」
「我找不到要包給爸媽的紅包,不確定是不是忘在住處,可以幫我檢查看看嗎?」
「可能在書桌上或第二層抽屜,裡面有現金,拜託。」
洗了個忐忑的澡,趙活一出來立刻打開手機,就見唐錚傳了張照片給他:紅包被他的水電收據掩埋在桌邊的櫃子上。
傳了一堆貼圖千謝萬謝,趙活換好衣服就趕緊出門想辦法生紅包去了。
雖說每年要發出去的金額不小,但對比兒時,換成自己看著小小晚輩們絞盡腦汁生出吉祥話來拿紅包實在有趣。吃完長年菜後,趙活就拍拍屁股縮回通鋪的床位上滑手機,享受團體生活難能可貴的個人空間。配著樓下的打牌聲,趙活一一回覆已開始瘋傳的過年貼圖和長輩圖,想了想,也傳了張新年快樂的貼圖給唐錚。
訊息沒多久就已讀了,唐錚沒回新年快樂,倒是問了別的:「後來你的紅包呢?」
「各包了兩張威力彩、兩張刮刮樂,再轉帳原本的金額進他們戶頭。」
「還不差。」唐錚回覆,「你年夜飯吃什麼?」
趙活乖乖傳了稍早拍的餐桌照。
沒過多久,唐錚回傳了同樣的照片,只是多了幾個內建螢光筆圈起的記號。
「我要吃魚、滷豆腐、梅干扣肉。」
正欲打字,趙活卻瞥見一個小小的身影爬到身旁、將汽水瓶遞給他:「阿活,幫我開。」
「等一下喔。」趙活哄道,先快速打了「我就知道!」送出,才坐起身幫外甥開瓶蓋。
「你在和女朋友聊天嗎?」
「不是。」
「男朋友?」
「不是啦,怎麼你也學阿嬤問這些。」趙活無奈,「是我房東。」
「阿嬤說你沒救了,他放棄。」外甥望著舅舅正癟嘴而怪異的臉,繼續提問:「房東是什麼?」
「嗯⋯⋯就是把房子借我住的人。」
「所以你住在他家嗎?」
「沒有喔,他有兩間房子,一間借我住,一間他自己住,我們是鄰居。」
「他是好人嗎?」
「這個⋯⋯算是好人吧,滿好的。」
好奇心被滿足,外甥帶著汽水下樓去了。趙活拿起手機,便見唐錚已又回了句:「我幫你找到紅包。」
「⋯⋯謝謝學長,我回去就煮。」
勾了勾嘴角,唐錚翻著貼圖庫,滑過穿著唐裝的法鬥——今年的新春特別版,想了想,還是點了另一組也用來回覆同事的貼圖。
「錚錚,幫我替黑豆放晚飯好嗎?」
應著母親的要求,唐崢走到空空的小鐵碗旁加入乾糧,一團黑色的毛球便無聲無息鑽過他的手臂、擠到碗前,尾巴翹得高高地。順手整理散落在客廳地板、隨處可見的貓咪玩具,唐錚洗淨雙手,母親煎的紅豆年糕也正好上桌。
「今年也是初三去爸爸那裡嗎?」
「今年不去,他們家出國。」
「噢,去哪裡?」
「北歐。」
「這麼遠呀。」
「你想去嗎?」
「太遠了,我沒興趣。」唐媽媽笑道,「那我們初三晚上訂烤雞或披薩吧!你那個房客有回家過年嗎?沒有的話,要不要邀他來我們家吃飯?」
「他初四才會回來,我那天也有班。」
母子倆吃完點心,唐錚洗著鍋子,母親則坐在沙發上摸著吃飽喝足、跳到腿上的黑貓,一邊回應好友同事們的拜年。回著回著,又轉過頭來:「我買了你貼給我的那個狗狗的貼圖,好可愛,是最近流行的嗎?」
「⋯⋯同事用的,看起來好用順手買了。」

初五開工,趙活亦準時於同一天繼續履行租賃契約。
唐錚下班推開趙活的房門,就見人正在下麵條,臉上反常地戴著口罩、一旁超市的塑膠袋口還躺了罐琵琶膏。
「你不舒服?」
「可能過年打遊戲通宵太多天了,作息突然拗回來,喉嚨有點痛。」
「活該。看過醫生了嗎?」
「還沒,明天再去。」趙活對蹙著眉的房東擺了擺手,「不嚴重啦,簡單做個拌麵還可以的。」
蔥油拌麵,佐趙媽媽辣醬,搭上青菜豆腐湯。趙活提了些過年時晚輩發生的趣事,講了幾句又開始小咳,被唐錚低斥專心吃飯別廢話。飯後,趙活拿出幾包趙媽媽讓他帶來感謝房東照顧的肉乾,坐在沙發上滑手機、想著等唐錚洗完碗後再拿給他,人卻隨推文一則接一則逐漸躺平,最後連眼皮也闔上了,沒抱著手機的右臂甚至垂在了沙發外頭。
朦朧之中,水聲停了,趙活彷彿聽見一聲嘆息。
他沒有睜眼。漫長的靜默之中,似有足音微弱、踏著謹慎的步伐,一步一步靠近他身邊,直到開始發麻的右臂被輕輕托起——
柔軟微涼的指腹輕巧地、小心翼翼地搭上了他的脈搏。
五爪反手緊扣,捕獲來不及抽離的纖白手臂猛力一拉,唐錚頓時向前跌去、撞上沙發,抬頭便對上趙活分明神智清晰的目光。
「二師兄。」
趙活的語調平靜、篤定,沒有半分疑惑。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