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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留著兩盞燈的昏暗訓練室中,江夏惟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眼神專注地望著螢幕中五光十色的技能特效,絢爛的光明明滅滅落入那對烏黑的眼眸,彷彿夜幕中的極光。操作鍵盤與滑鼠的響聲充斥整個寂靜的空間,耳機卻一切雜音隔絕在外,直到畫面中的神槍手將所有阻礙用子彈盡數擊碎,她才從遊戲中抽離出來。

  不苟言笑的女子拿下耳機,伸了個懶腰舒展因長時間維持相同姿勢而酸澀僵硬的身子,長出一口氣。高強度的訓練對她來說著實有些吃不消,江夏惟做著手指放鬆操,一邊出神地望著螢幕上待機的角色。

  「夏惟,自己偷偷加練不跟別人說呀?」

  突然被喚住的江夏惟頓了頓,好整以暇地轉過電競椅,她那傻呼呼的後輩正嘟著嘴倚在門邊,神色哀怨的注視著自己,也不曉得究竟看了多久。

  「我說過要叫我『隊長』的吧,若雨。」江夏惟挑挑眉,淡然地看她走到自己身旁並拉開椅子坐下,親密地拉過她的手替她做還沒完成的手操,動作自然的像是某種烙印在神經與肌肉記憶中、飽含愛意的恆例。她沒有阻止蘇若雨的動作,只是放任對方小心翼翼地牽拉她的手指,動作輕柔得幾乎讓江夏惟產生了自己的手是什麼高級易碎品的錯覺。

  「反正現在只有我們兩個,又不會被別人聽到,有什麼關係嘛。」蘇若雨不服氣地哼哼兩聲,卻沒有抬頭,認真而珍惜地按摩江夏惟的手,「不對,夏惟妳別轉移話題!教練和妳說過不要勉強不是嗎?賽季快要開始了,妳不能再這麼折騰自己的手,萬一影響了狀態怎麼辦?萬一教練知道了罰妳禁賽怎麼辦?萬一……」

  眼見蘇若雨又開始自顧自地碎唸起來,江夏惟不著痕跡地嘆了口氣,想揉揉隱隱作痛的額頭,卻抽不開手。

  她當然知道這個外表看上去大咧咧、實則也有纖細部分的後輩是在關心自己,也不討厭這種被放在心上在意的感覺,但若要被當成無法照顧自己的小孩,江夏惟還是敬謝不敏。「我沒勉強,訓練的程度也沒重到會影響狀態。至於教練那裡……」她垂下眼簾,「隨便妳要不要和他說。」

  蘇若雨一愣,抬起頭,像是對江夏惟冷漠的話語感到驚訝,手上的動作也跟著停了下來。

  「……我不會說的。」她沉默了半晌,抿抿唇,又悶悶地垂下頭,將手操的最後一部分做完:「我只是想把握,和妳一起出賽的最後機會而已。」

  那是有點任性、又有點幼稚孩子氣,卻真摯而滾燙的話語。江夏惟看著蘇若雨頭頂的髮旋,又看了眼自己被握住的雙手,不擅長溫柔言語的她沒有開口安慰陷入低落的後輩,或許就算她有心如此,也找不到合適的字詞。

  電競選手的壽命向來短暫,她能以二十八歲的高齡活躍在第一線已是罕事,江夏惟見了太多比自己還年輕就退役的選手,如今終於輪到她退場的時候了。

  甘心嗎?

  開玩笑,當然不甘心了。

  在八年的選手生涯中,她從未帶領隊伍奪下桂冠。她當初為了成為選手不惜與家庭決裂、遠走高飛,若不贏一次,就好像驗證了父母最後留下的那句「無能的廢物」,江夏惟驕傲的像是最高峰那一捧冷雪,她又怎麼嚥得下這口氣。

  「後天第一場比賽,緊張嗎?」

  蘇若雨點點頭、又搖搖頭,「我……還好。」她看向江夏惟,欲言又止。她想問——這是妳最後一次上場,妳難道不緊張嗎——最後又吞了回去,自個兒抓心撓肝的。

  她望入那對生得堅定的黑瑪瑙中,又想,也許問什麼都是多餘。

  成王敗寇,在那耀眼的舞台上,不過是簡單的強與弱、勝與敗而已。

  不過是背水一戰而已。


  「第五屆冬季公開賽終於拉開序幕!接下來是各隊的登場,首先是RYL戰隊……」

  外頭播報員與觀眾的呼聲如浪潮,一陣又一陣。直到隊伍的名字被呼喚,江夏惟領著隊員們,向前邁出步伐,前往那被聚光燈與榮耀匯聚之處。走在隊伍最後方的蘇若雨抬眼,望著從布簾後踏出、彷彿要融進光芒的江夏惟那意氣風發的身影,感覺胸腔有某種強烈的情感將要滿溢意而出,讓她的心臟撲通撲通地狂跳。

  她悄悄在心中發誓,要讓江夏惟最後一個賽季拿下冠軍,光榮退役。

  蘇若雨將手緊緊地握成拳,跟隨著江夏惟的腳步,踏入眩目的白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