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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ur Mess is Mine 第二章
本章節閱覽前警告:
* 會提及靈魂伴侶相關的社會現象
* 因述及Wade的過去,所以會描寫Wade/Vanessa的關係(基本走向承襲電影)
* 可能有點黑暗,HE

Wade穿著沾有乾涸血跡的藍色連帽運動衫坐在吧台前,兜帽掩住他大半面孔,但旁人仍能從他以指尖敲著木桌子的肢體動作,判斷出他心情不豫。他的雙腳在腳蹬上不耐的抖動,幾秒鐘後,他朝吧台內嚷嚷:「我已經坐在這很久了,酒呢?」

Weasel故意在三分鐘後才慢悠悠的端來一杯酒,滿杯的冰塊碰撞杯壁發出了清脆聲響,酒的顏色濁黃的像尿,液面浮著的噁心泡沫更增添了幾分相似度──依Wade和對方多年來的交情,Weasel還真有可能去廁所裝了杯中年男子的尿款待他。

Weasel咬牙切齒的說:「不是叫你別再來了嗎?不然起碼也帶你女朋友來,我至少還能看在她的份上賞你點臉。」

Wade接過酒,一飲而盡,然後用力地將杯子重重放在桌上,力道之大整張桌子都為之震動。他以袖子隨意抹去滿嘴的泡沫,啐了口唾沫,罵道:「去你的,這杯酒喝起來簡直是尿!你就端這種東西給客人?」

Wade引起的動靜讓酒吧的嘈雜聲減弱了半秒,四處投來探詢的目光,但發現沒事後便恢復到原本的喧鬧。

Weasel毫不客氣的回嘴:「你他媽才不是客人,而是瘟神,每個進來的客人看到你都以為自己進了半夜鬼上床的片場。」

平日多話的Wade在Weasel直接戳中他的心事時,不由得語塞,端著酒杯的手僵在半空中。

沉默半晌,Wade說:「Vanessa走了。」

「走了?」Weasel一愣,下意識望向Wade的左手,詫異地問:「可你手上的名字還在啊?」

「她的靈魂伴侶來找她,而她答應了。」

Weasel又呆了半秒,隨即意會過來Wade的言下之意,茅塞頓開:「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不是你的靈魂伴侶。當初看到你倆手腕上的名字,我還沒得質疑,只覺得上天給你這種混蛋一個美女真是太糟蹋了。嘖,果然是刺的。」他啜飲一口方才為自己斟的酒,像是還不夠過分似的火上澆油:「真虧她等這麼久才拋棄你,要我每天醒來看到你這張臉早瘋囉。」

「她才沒有拋棄我──」Wade辯解道,語氣卻像是洩氣的皮球般軟弱無力。他晃了晃手上的酒杯,凝視著杯口,彷彿冰塊的碰撞忽然成為一件有趣的事情。

Weasel拿著一塊髒抹布摩擦著已經很乾淨的吧台,等著Wade的下文。

他嘆氣道:「只是我們一開始就約定好,如果那天遇到靈魂伴侶後不會阻止對方離開。」

Weasel難得沒有落井下石,而是默默的從吧檯下拿出一瓶威士忌酒,熟練地開瓶,重新斟滿Wade和自己的酒杯。

Weasel啜飲一口酒後,說:「唉,既然她決定要和她的另一半在一起,那你也去找你的靈魂伴侶不就好了?」

「……那正是問題所在了。」

「什麼問題?」

Wade沉默的喝了口酒,才語氣凝重的說:「我忘記我靈魂伴侶的名字了。」

聽到Wade的話,Weasel差點把嘴裡含的酒噴出來。他難以置信地問:「你忘了?」

「在那場該死的實驗前當然是記得的,但是在那之後,我的記憶就丟三落四。我原本覺得忘記這沒啥大不了的,反正我和Vanessa處得挺好,但是……」

Weasel搖頭道:「那可真是神仙也救不了你。看你要不要來場環遊世界之旅,說不定你會在旅途中和你的靈魂伴侶一眼萬年。或者從現在開始去當義工,因為我可以肯定你的靈魂伴侶要不是植物人,要不是盲聾殘疾人士。」

Wade翻了白眼,「我一定是瘋了才會妄想從你這裡能得到答案。所以你也不記得我手腕上原本的名字?」

「我怎麼可能會記得,那可是你的靈魂伴侶。」Weasel惱火的說,「但你真的一點印象也沒有?連開頭字母都不記得?」

Wade聳聳肩,「我對那個名字唯一的印象只有『平凡』兩個字而已,是那種你隨便翻開電話簿某一頁就會找到十個以上同名同姓的人。」

「哇,那可真是既正面又具體的印象,你的靈魂伴侶一定感到十分欣慰。」Weasel諷刺地說。

「好吧,反正我也沒對你有多少指望。」Wade嘆氣,晃著自己的杯子,未融化的冰塊喀啦作響,「也許這是老天給我的啟示,代表我最好永遠別見到他,因為我他媽就是個沒心沒肺的混蛋。」

「你有自知之明就好。」

Wade瞪了Weasel一眼,彷彿想說服自己般說道:「我人生中的麻煩已經夠多了,不需要再讓另一個人淌我的渾水。他的生活會因為沒有我的出現而更美好。」

Weasel只是挑眉,對Wade消極的態度不置可否。

他收起抹布,然後說:「這是你的選擇。今天這杯算我請你,恭喜Vanessa總算擺脫了夢魘。你喝完之後快滾。」

「真是謝了,去你的。」Wade朝對方豎起中指。

「不用客氣。」

喝完了手中的威士忌後,Wade旋即離開了喧嘩的酒吧。

在酒吧昏暗的燈光和街燈的白光渲染下,Wade的身影似乎有些落寞。Weasel搖搖頭,繼續擦洗著手上的酒杯。

*

「求、求你別殺我,我的靈魂伴侶還在等我回家,我們下個月就要結……」

Wade在聽到「靈魂伴侶」四個字的當下,他下意識將刀捅向眼前像是俠盜獵車手裡會有的雜魚保全。

「閉嘴,別跟我提什麼靈魂伴侶──啊,死了。」Wade用另一把刀戳了戳對方的手臂,確認對方已經一動也不動後,他拔起自己的武士刀,刀尖指向另一名保全,撥開對方脖子上的贅肉。

那人嚇得連逃走的力氣都沒有,只是在原地顫抖。

「噢,你也有要結婚的靈魂伴侶嗎?」Wade吹了聲口哨,向對方拋了個媚眼,很可惜那人並沒有因而感到輕鬆。

「我、我什麼也不知道……」保全猛搖頭,拋下手上的槍,聲音抖得如風中殘燭。Wade很快便聞到一股臭味。嘖,他今天怎麼一直和尿扯上關係。心情奇差的Wade一刀便了結對方的生命。

他收回刀,往外觀相當正派的藥廠裡面走。

在離開酒吧後,Wade便動身前往他幾天前接到的任務──搗毀某個位在波士頓郊區的藥廠,據說他們表面上以合法的藥品掩人耳目,實際上是在進行人體改造的實驗,和Weapon X是差不多的貨色。

委託人事先中斷了藥廠內部的保全系統,給了他三個小時的時間自由來去。其他部分他沒細聽,總之是個典型可以放鬆亂炸一通的任務,正是他現在最需要的消遣。

事實上,他應該在一個小時前就該來了,只是他繞了遠路去找Weasel問了──靈魂伴侶的事──這是他現在最不想聽見的名詞。而他什麼也沒問著,還被譏諷了一番,雖然他早預料到會如此了。

他低頭看著委託人給他的建築物平面圖,順便一槍斃了躲在樑柱後,打算打電話報警的白衣科學家。他接著往地圖上貼心的畫了符號註記的方向走──那是他本次任務的目的地,只要將炸藥擺放在整棟建築物最脆弱的地點,藥廠便能輕鬆且快速的倒塌。Wade背包裡那堆足以炸毀整座白宮的TNT炸藥,正是為了這場煙火秀而準備的。

他還刻意將刀拿在手上,因為他想享受一下砍人的樂趣。可惜除了剛剛那位躲在樑柱後的傢伙,一路上沒有任何人阻止他。

Wade一路順遂的走到了地圖上標示的房門前,一道附帶密碼鎖的鐵門擋在他面前。他當然不打算像電玩裡那樣解密,因此,他使用了最簡單的方式開鎖──他直接從腰間的小包掏出了三枚手榴彈,往水泥牆壁扔去。

手榴彈在觸壁前就爆炸了,爆炸聲響的回音在走廊間迴盪,煙霧散去後,牆上開了個超大的洞,水泥的殘塊散落一地,鐵門果不其然毫髮無傷。

Wade走進房中,儘管他見過許多血腥的場面,但眼前的景象依然讓他下意識的咒罵了一聲:「操……」

約莫二十坪大的空間裡,擺放了大約十來個玻璃槽,槽內槽外接著密密麻麻的管線,房間中央的電腦應該是負責監控實驗品的數據,鑲嵌在牆壁上的大螢幕不斷跳出各式各樣的數據及警告。

至於槽內的人們──他們的外觀已經和「人」相去甚遠了,看起來是由好幾種動物和人合成出來的怪物,每個人都身型巨大,骨頭彷彿被人重新接過般姿態扭曲,希臘神話裡的史芬克斯和他們比起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他們身上全無毛髮,皮膚因身體的變異被撐開,透明的彷彿一層薄嫩的餅皮,體內的臟器緩緩的跳動。

這些「人」的待遇勉強比他好一點,至少他們還有麻醉。

然而,無論如何,他們都不可能像Wade一樣過著人類的生活了。Wade頂多因為坑坑巴巴的外觀受人指指點點,但這些生物究竟還能不能稱為人,連Wade都不敢確定。

「操,不能炸掉那些噁心的科學家真是太可惜了,操。」Wade掃視一圈後,喃喃的咒罵著。

方才的爆炸讓牆壁正後方關著實驗品的玻璃槽碎了一地,裡面的「實驗者」受到了衝擊而往前飛去,蒼白的身體沾滿了血──依然是紅色的,謝天謝地,因為那東西看起來比Doctor Who的Silence還讓他毛骨悚然──,槽內的液體滑溜溜的殘留在身上,像隻被撈起的魚般痙孿著,空氣於他宛如劇毒。

Wade於是給了他最後一擊,讓他脫離毫無尊嚴的生命。其他的玻璃槽也出現蜘蛛網狀的裂痕,沉睡的「人」不安穩的在槽中輕微抽搐著。

Wade精準的將子彈一一送入這些實驗品的頭顱,而身後的電腦因為他的破壞而不斷發出Windows XP專有的警告聲。

他回頭一瞧,螢幕上果然跳出了古老版本的警告視窗,「老天,他們居然還在用XP?我乾脆放個勒索軟體就可以完成這個任務了。」

最後,在他的掃射下所有實驗體都倒下了,槽內的液體和實驗體的血混和後從槽內緩緩的流出來,整個房間充滿了血和藥品的味道。雖然直接炸死他們會比較輕鬆,但Wade少許的良心──沒錯,他還是有良心的──想給他們更乾脆的死。

Wade將炸藥裝在房間正中央的梁柱上,引燃時間設定在三分鐘後。他找了片沒被噁心的液體沾濕的地面坐了下來,注視著倒數計時器的紅色數字。

這才是他接下任務的真正目的──


他想要死。不是那種將子彈送入腦殼內的死,而是更徹底的死。

他想要摧毀過去的他。

他想要自己在四分五裂後,重新組成一個嶄新的自己。

──最後,他想要找回自己的靈魂伴侶。

即使他無數次說服自己「靈魂伴侶」是個多麼糟糕的主意,他還是想見到對方。

Wade盯著自己的手腕,他希望自己在下一次睜眼後,可以找回原本該在那裡的名字。

三分鐘後,TNT炸藥在他眼前引爆,點燃火藥的瞬間,燦爛的火星發散,宛如跨年煙火般絢麗雋永,火海延燒整座藥廠,一如他當年炸掉Weapon X的實驗室般,而Wade短暫的墜入了死寂中。

*

Wade Wilson並沒有在他十五歲的生日得到他靈魂伴侶的名字──雖然在Weapon X的實驗後,他已經不記得自己生日確切的日期。

對,其實Wade已經忘記這件事情很久了。但是某天,Wade很不幸的從自己一團亂的腦子裡搜刮出這件插曲──大概是因為他在飢不擇食的狀況下,吃掉放了兩個禮拜的墨西哥捲餅,讓他頓時產生迴光返照的錯覺。

事實證明,即使有自癒因子也不代表不會吃壞肚子,只是加速食物中毒的過程──對,加速排出異物,你懂的,他不想贅述。

在腹部的劇痛中,過去那些糟糕的回憶便如跑馬燈走過,他忽然想起自己狗屎爛蛋的十五歲生日──他其實非常訝異自己竟然能將那天忘個徹底,因為那大概是在他經歷Weapon X實驗前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天。縱使如今要Wade Wilson列出他心目中十大最爛的日子,他的十五歲生日也絕對榜上有名。

他並沒有受到任何身體上的傷害,然而,Wade很確定,正是那一日讓他徹底認識到自己究竟是活在什麼樣的地獄中。


Wade從他十五歲生日的前一個月便開始倒數。他用從教室偷來的短粉筆,在自己房間那面飽受壁癌摧殘的水泥牆上計數──沒錯,那個年紀的他依舊對未來抱著可悲的希冀。

在他興沖沖的畫上了第三十道線條時,世界仍然沒有任何改變。

他的父親──他實在不想這麼稱呼對方──,一如往常在外面喝得爛醉才回家,討不到酒錢,便拿著酒瓶毒打他的母親。

當時的Wade仍舊天真的相信上天會送給他一名靈魂伴侶,帶他走出陰暗的人生,就像小孩子相信聖誕老公公會給乖小孩禮物一樣──即使他從來沒收過任何聖誕禮物。

在午夜即將來臨之際,Wade決定逃離家裡日復一日上演的悲劇,所以他偷了那個老混帳藏在抽屜裡的零錢,從他房間的窗子鑽了出去,溜到空盪盪的大街上。

他下意識走到了幾個街區外的公園長凳上發呆,在路邊的自動販賣機買了瓶熱可可。只有無家可歸的流浪漢和躲在角落抽煙喝酒的青少年會待在夜晚的公園,偶爾會有在樹叢裡親熱的情侶發出曖昧的聲響,總之,沒人會來搭理翹家的小孩。

夜晚的寒風不斷剝奪他身上的溫度,除了他手中猶溫的可可外,唯一讓他感到期待的是在午夜十二點時會出現在他左手腕上的名字。

Wade晃著腳,緊盯著公園裡的大時鐘。秒針繞了一圈又一圈,等待的時間異常漫長,時針彷彿定格在接近十二的位置。他在心裡倒數著,手指輕輕地敲著罐子計數。

……五十七、五十八、五十九、六十──

午夜十二點一到,Wade立刻看向自己的左手腕。


什麼也沒有出現。

撇除掉他和人打架的瘀青外,他的手腕仍舊白淨,一丁點墨跡也沒有。


他空白的凝視著自己的手腕,在長凳上反覆的思考。

這代表他不會有靈魂伴侶嗎?

這代表他不值得被愛嗎?

……這代表他連自己的父親都不如嗎?


他捏爛自己手中的鐵鋁罐,將心中的痛苦化為怒火,砸向公園的門口。罐子彈到了門口的欄杆,高高彈起後滾到馬路上。

然後他朝著天空怒吼:「操──去你媽的──」

他罵了一連串的髒話,直到他開始喊到肺部感到疼痛才停止自己自殘的行為。

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他想,靈魂伴侶見鬼去吧。他本來就不該寄望有人會和他成為靈魂伴侶,甚至連上帝都同意了他的想法。

而且,他們與生俱來的悲慘人生不也是上天給予的嗎?那他們又憑什麼相信上天給予他們的伴侶會帶給他們更好的人生呢?

Wade在長凳上坐到幾乎快天亮才心灰意冷的離開,拖著腳步走回家。

每當他離家出走時,他的母親都會坐在沙發等他回來,儘管總是一頓罵,但這總是讓Wade覺得她的確在乎他。

然而,當他回到家,迎接他的卻是一地的酒瓶碎片和倒在血泊裡的母親。

而那個人渣醉倒在旁邊的沙發上發出沉重的鼾聲。

──諷刺的是,他們正是因為「靈魂伴侶」而結婚。

Wade搞不懂他為何沒有更早從他的父母身上理解到上天的啟示──「靈魂伴侶」只是謊言,世界並沒有因為靈魂伴侶更美好,社會底層的渣滓,從來不會因為得到和自己心有靈犀的人而變得更善良。


為了讓故事更完整,讓他補述完接下來發生的事──當然,這不是他在一次拉肚子就想起來的回憶,而是他在一再的死而復生中漸漸拼湊出他久埋塵埃的回憶。

之後,Wade選擇進入軍隊服役。並非出於什麼愛國心,單純是因為這是他唯一的路。

他是新兵中少數孑然一身的人。許多人在進行生死攸關的任務時,往往牽掛於伴侶而臨陣退縮。他倒是因為手腕上沒有名字而無所畏懼。

因為沒有人在等他。

因此,他主動向上級申請那些最艱難的任務,而上級也發現了他的「優勢」,一次又一次將他派向最凶險的戰場。

連他都驚訝自己竟然活了下來,反倒是那些在意自己靈魂伴侶的人都死了,一如那些老是說著「回家以後要和我女朋友結婚」的人必定會掛掉一樣。

另一件讓他驚訝的事情是,在Wade不再指望自己會有靈魂伴侶之際,有一天,他的左手腕竟然浮現出名字。

既然Wade已不記得自己的靈魂伴侶是誰,那就別強求他能有多少細節的描述。他只記得是在潮濕的夏天──他對汗濕黏膩的噁心感印象深刻──,連他身在何方都忘得一乾二淨。

那次戰況異常凶險,和他一起出去的隊友全死了,只剩他躲在屍體堆裡苟延殘喘,敵方興許是覺得所有人都死了,因此他意外逃過一劫。

他並不算受了重傷,至少不是性命攸關的傷害。他的左脅下中了彈,子彈恰好卡在肋骨,沒傷到肺,但他完全沒有力氣移動。所以他只是躺在屍體堆中,等待援軍抵達。半夜時,幾個醫護兵將他抬進臨時急救站開刀。

當Wade醒來時,營房帳篷裡的充電式手提燈正亮著刺眼的白光,掛在他簡陋的病床上。幫他開刀的軍醫見他醒了,像是替孕婦接生的產婆般,激動的說:「恭喜,你的靈魂伴侶出現了!我剛剛在幫你開刀的時候就發現了──你本來沒有,對吧?所以你才會被派來這裡。」

所以,Wade錯失了見到他靈魂伴侶出現的時機。

他舉手一瞧,手腕上確實出現了墨跡,他模糊的聚焦後才發現那是個男性的名字,可是那名字看起來與他毫無干係,而他也早過了會為「靈魂伴侶」感到興奮的年紀。

誠如他和Weasel所說,他對他靈魂伴侶的名字,唯一的印象便是「普通的毫無特色」,和他的名字一樣。

醫護兵似乎對他冷淡地反應感到狐疑,他擔憂的問道:「你還好嗎?」

Wade直直地回望對方,忘了自己究竟說了些什麼。接著,他開始大笑,因為整件事的荒謬幾近滑稽──彷彿老天終於發現他忘記塞給Wade Wilson靈魂伴侶,只好匆匆趁他昏迷時隨便寫上一個可憐人的名字,而他甚至不是第一位看到的人。

當他在養傷時,夜深人靜,他的確曾凝視手腕上的姓名,暗自猜想他的模樣和個性。但更多數的時候,他壓根不記得自己的手上有名字存在,僅有在脫下軍服時會瞥見那裡的陰影。


受傷讓他獲得了一段假期。每當難得放假,Wade便會將自己出生入死得到的錢拿去光影迷幻的場所尋歡作樂,喝到兩眼昏花,找個人共度春宵,醉生夢死幾天後再回歸他刀尖舐血的危險生活。

在那段日子裡,Wade遇見了Vanessa。她是一名美麗的女人,她性感的身材和迷人的魅力立刻吸引了他的目光。

儘管去過許多聲色場所,Wade卻是在遇到Vanessa後才第一次注意到俱樂部裡的舞孃和侍者都沒有靈魂伴侶。

或者,更確切的說,他們的左手腕上都沒有名字。

即便他們很可能因為喪偶而到這裡工作,選擇以美色服務一群有靈魂伴侶卻還不感到滿足的客人──他實在很難想像這些人複雜的心情──但這麼多「喪偶」的年輕人同時聚在一塊,不禁讓他感到事有蹊蹺。

當然,Vanessa同樣隸屬於左手腕上沒有靈魂伴侶名字的人。


Wade的困惑在他第三次造訪同一個俱樂部得到了解答。

他一如往常的主動買了杯酒請她。幾杯酒後,Wade下意識將視線投向她的手腕,而她也注意到了。

在醉意醺然下,他主動問道:「妳會在意我還有靈魂伴侶嗎?」

Wade幾乎想打自己的嘴,真是那壺不開提那壺。可話既已說出口,也無法收回,於是他只得戰戰兢兢的等待她的回應。

「幾乎每個客人都還有靈魂伴侶。也許他們已經在交往,甚至結婚了,但那與我無關。」她漫不在乎的說。

Vanessa剛跳完舞,她在內衣外套上了件白色的外套,身上仍冒著汗,「我知道你真正想問什麼──」她抬起自己的左手腕,露出本該有靈魂伴侶名字的地方,「──你想問我的靈魂伴侶怎麼了。」

Wade有些迷茫的點點頭,努力讓自己盯著她的眼睛,而不是其他地方。

「我還沒見過他。在見到他之前,我手上的名字便因為這份工作而塗銷了。」

「塗銷?是指用什麼藥水或化妝品隱藏印記嗎?」Wade再度看向她的手腕,而她也毫不介意的伸出手讓他檢查。

「不,我說的是像除去刺青那樣,永久的除掉手上的名字。」她撫摸自己的左手腕,儘管語氣冷淡,Wade卻能從她的神情中看出惋惜。

「為什麼?」Wade望向她,心中的震驚無以言喻。他曾經那麼渴望的靈魂伴侶,在別人眼裡居然是任意除去的東西。

「並不是每個人的靈魂伴侶都是好人──你看這裡有多少客人,你認為他們的靈魂伴侶都能大度的容忍出軌行為嗎?此外,客人如果看到我們也有靈魂伴侶就不會想來了。這畢竟是份待遇優渥的工作,總得用個方法來表示我們入行的決心。」

雖然還沒見過自己的靈魂伴侶,但聽到她的話,Wade忽然有股罪惡感,他握著自己的手腕,亟欲和那些出軌者畫清界線:「我和他們不一樣,我還沒見過我的靈魂伴侶。」

「所以,這代表當你見到你的靈魂伴侶後,你會立刻去追他?」

Wade猶豫了半秒,「……不知道,我從來沒想過這種事。」

「Wade,即使我消除了他的名字,但我不代表我放棄了他。我還記得他的名字,而且我認為總有一天我會見到他。」她看著他,眼神中毫無動搖。

「妳真的那麼相信靈魂伴侶嗎?」

「是的,而我認為你也應該相信。」


Wade以為這是讓他打退堂鼓的信號,但他不想放棄,所以他依然天天出現。在他第七次出現時,Vanessa終於答應和他交往,條件是他們不能阻攔彼此去找自己的靈魂伴侶。

Wade開心的差點當場跳起了脫衣鋼管舞。他立刻離開了軍隊,改成當個受人委託的雇傭兵,只為了能和Vanessa有更多的相處時光。

他深信即使他們不是彼此的靈魂伴侶,他們也能成為讓那些「命中注定」的情侶也感到羨慕的伴侶。

為了證明他的海誓山盟,Wade做了大膽的行動──而你們已經知道了。

他決定和Vanessa一樣,洗掉上天給他的名字,並且紋上她的姓名。

當他將這個想法告訴她時,Vanessa語無倫次的阻止他:「我不在意你的靈魂伴侶是不是我──你不需要為了我雷射掉他的名字。你知道一旦除掉自己靈魂伴侶的名字就無法反悔了了吧?就算再刺一次相同的名字,重新刺上的名字也不再能反應對方的生死。」

「但我想要,」Wade懇切的說服對方,「妳不想要的話也無所謂,但我想要。而且這不是永久性的印記,萬一我們分手了,我還是可以清掉印記,重新紋上我靈魂伴侶的姓名。妳不是說過妳有很多朋友都是這麼做的嗎?」

她遲疑了,「可是……」

「我不想要讓上天再來干涉我的人生,祂不知道塞給我多少垃圾,毀掉多少美好的事情,我不會再掉進相同的圈套裡了。」Wade深吸一口氣,「我想要決定自己要和誰在一起,而不是根據一個虛無飄渺的名字。」

我不想再落進相同的圈套了,當時的他心想,他想逃離「靈魂伴侶」的魔力,即使他壓根沒遇見對方。對他來說,所有的命中注定聽起來都像是惡劣的玩笑。

回想起來,這簡直是掩耳盜鈴的作法,因為他們彼此都深知對方不是自己的靈魂伴侶,可是Wade自以為自己對Vanessa的愛,可以打破靈魂伴侶的魔力。

只要和她在一起,他便能逃避自己的心魔。

事實證明他錯了。


幾天前,Vanessa主動和他提出了分手。

當時,Wade首先注意到她手腕上的名字已經不是Wade Wilson了,而是個他沒見過的名字。

她說了很多話,但他實在記不清發生了什麼事情,只剩下某些話斷斷續續在Wade的腦袋裡反覆放送,宛如收訊不良卻無法關上的收音機。

「Wade,我知道你在怕什麼──你怕你會傷害到你的靈魂伴侶,所以你不斷的逃避,逃避可能會遇上自己靈魂伴侶的機會。」和他在一起太久,她幾乎對他瞭若指掌,「但你和我在一起這麼久都沒事,不正代表你可以好好控制自己的脾氣嗎?」

「我想你應該去找你的靈魂伴侶,你是個好人,你值得比我更好的另一半。」

她笑起來眼角已經有細微的魚尾紋,卻依然美麗。

「我們曾經有過一段美好的時光,不是嗎?」

Vanessa伸出了她的右手,和Wade握了最後一次手。

Wade不知道自己到底回了什麼,而那也不重要,像是RPG遊戲裡無關結局的選項般,他已經走到了壞結局,不論選什麼選項都無法挽回Vanessa。

他一開始以為自己會為她的話感到害怕,是因為他無法接受對方主動離去。

但是,現在Wade明白了,她的話會讓他感到害怕,是因為她讓他直面自己的恐懼。

他退縮了。她的話讓他想起自己的媽媽是如何因為信任她的靈魂伴侶而被殺死。

而那個人渣麻木的躺在沙發上的模樣,和Wade多麼相像。

舊家的木質地板上漫漶的血跡似乎再度沾濕了Wade那雙破舊的NIKE布鞋,而此刻的他和十五歲時的自己一樣無助。

*

在離開煙霧瀰漫的藥廠後,Wade回到自己破舊骯髒的安全屋裡卸下裝備。他搬出了和Vanessa共居的房子,少了對方整理,他獨居的房子很快便成了連遊民都不想涉足的垃圾場。

他剛長回來的左手腕什麼也沒有改變。

他再生的皮膚上依然寫著Vanessa Carlysle。

那裡確實曾經寫著一個不是Vanessa Carlysle的名字。一個他理應記得的名字。然而,無論他多麼努力回想,腦筋始終一片空白,像是有人特意取走了他記憶中的拼圖。

Wade的斷手經歷並沒有讓他的刺青消失,Wade左手腕上Vanessa的名字始終清晰,即使無數次的破壞掉上面的圖樣,頑強的自癒因子仍舊會讓他的刺青恢復原貌,只是色塊稍微破碎一些。

這件事曾經讓他感到欣慰,現在卻只令他感到恐怖和絕望。這似乎意味著他永遠都無法泯除他曾犯下的錯誤。


也許他已經永遠失去他的靈魂伴侶了,在他選擇以雷射清除掉對方的名字那刻他便決定了命運。是他單方面地拋棄了對方。

也許對方已經死了,所以不管他再怎麼想讓他靈魂伴侶的名字回到他的左手腕上都是徒勞。

也許他應該接受自己該孤老終生的宿命。

他應該放棄嗎?

Wade在自己的手腕上劃上五個一組的記數符號,一刀、兩刀、三刀……,一如他當年倒數著自己生日來臨般數著自己割在手腕上的傷口。他的自癒因子讓他無法死於割腕,所以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在同一處割下更深的傷口。

最後,他扔下刀,放棄自殘的行徑,手腕上深可見骨的傷口看起來猙獰無比。Vanessa的名字被他劃得七零八落,而在破碎的皮膚上,他竟隱約看見了原本的手腕上出現了不同色澤的筆劃。

Wade希望那不是他的幻覺。他向後倒在床上,放任自己流血的手,享受失血過多帶給他短暫的抽離感,然後闔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