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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花綻放時〉




　　緊閉的窗扉前，即使重簾厚幕深垂，仍無法阻止陽光從那一線幼細的縫隙漏進房內。


　　穿著一襲素黑和袴的纖瘦身影，背對著窗，面對一室幽微的燈光。辦工用的電腦屏幕亮度，也被刻意調到極低度數。


　　空調運作的細響中，隱隱傳來外頭煩囂的蟬、吱喳的鳥；還有因忙碌而颯沓的腳步聲，與孩子們興奮的議論。
　　今天的本丸特別熱鬧，連一向安靜的前院也免不了受到韻尾波及。


　　「主……」想起早上，近侍巴形薙刀向她提交報告時，順便捎來了代為傳達的訊息：「栗田口的孩子詢問您，會不會參與晚上舉行的煙火祭。」


　　良松一貫的漠然，清秀的眉黛幾乎微不可察地一攏又放鬆，才抬眼望向巴形薙刀。


　　「不好意思……我有趕著要完成的公務。」現正是炎熱未褪的處暑，她淡金的眼裡卻結了一層霜：「你們玩得盡興點。」
　　說完，便斂下雙目再度專注於電腦上。


　　隔了兩秒，她聽到男子沉穩的聲線落下：「明白了，我會向他們轉述。那麼，我先去監督是日的當番，晚點再來向您匯報。」


　　綴於白衣上的藍染翎隨他轉身而翩然，溜過良松的眼側。足袋踏在榻榻米上悄然無聲，她心中卻能默數出他走了幾步——從辦公桌前到大門的距離、薙刀的步寬，這些固定的數據，日復一日，已刻進她的習慣之中。


　　木門滑過門軌，光湧進一瞬又旋即合上，令她安心的腳步聲在門外漸遠。留下她一人，繼續棲身於陰影中。


　　她跳不出這塊自畫的領土，她害怕與人走得太近。
　　她害怕光。


　　忘了從何時何故，她不喜歡一切太鮮明、亮眼的事物。記憶裡烙下了一兩幀殘像，主角是一名孤獨無助的小孩，每逢光打到她身上，便會成為被檢視的焦點，一雙雙眼與一張張嘴堵成圍城，各種指責、鄙夷、厭棄、唾罵……。


　　她寧可藏身於黑暗中，讓黑暗將她連同所有紛陳雜亂的聲音一併吞噬。






　　夏季悠長，審神者房間深鎖的窗戶只在晚上才打開。偶爾她會靠在窗欞，乘著星月的涼意，喝一口近侍為她沖泡的茶……


　　然而這夜是例外，因為她的刀劍籌備了煙火之夜。這當然是得到過她的默許，畢竟連踏出室外陪伴大家這一點她都做不到，怎好意思剝奪他們渴望的娛樂？即使她畏光，這種活動一年也沒一次，就允許他們吧。


　　這是身為主上的她能給予的，僅有的體貼。


　　巴形薙刀為良松送來晚飯，並進行了一天的本丸事務匯報。


　　室內仍亮著的除了電腦屏幕，就只有案上一盞淡黃的小燈泡，柔柔地照著鐘面的時針推移。庭園與廣場傳來的人語和歡笑聲，也漸漸集中。


　　「差不多到放煙火的時間了……」良松瞥向巴形，「你不去看嗎？」


　　巴形回望她：「如果主不嫌棄，我比較想留在這裡，還望您准許。」


　　「我……我不嫌棄。」原本冷漠的金眸掠起一絲波瀾。「可是，為甚麼……」
　　「人多之處，我也不自在。況且……」


　　兀地，火藥炸上天空的巨響散開，掩蓋了世間萬籟。巴形薙刀唇間吐出的話語，只有跟他共處的良松隱約聽到。


　　明明身後的窗扉和簾子都已嚴實地關上，良松竟彷彿看到了璀燦閃耀的流光，映在他的單片眼鏡上、映在那雙夜空似的紫色目光裡，明亮無比。
　　她眼裡那層黯啞的霜雪正在悄悄地融化，回復夏天應有的溫度。


　　『況且，沒有主在身邊，煙火再燦爛也沒有意義。』煙花綻放的剎那，他是這麼說的。






-fin-
04/09/2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