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神仙】
共構╴鶴閑云/姜行
架空唐朝/與實際人事物無關 ◆_蘇芳 *_姜行媽

◆洛水嶺邊的小山村外,幾個村裡的孩子湊在一起嘀嘀咕咕。
他們童言童語煞有其事的談論著幾日前出現在村裡的白髮白衣怪人,那怪人不分晴雨成天撐著一把紅傘,

「他肯定是妖怪。」其中一名男孩篤定的說著,皺起臉恐嚇著年紀較小的孩子,把人嚇得淚眼汪汪。
「你別胡說。」幾個女孩兒駁斥,七嘴八舌:「我聽見村長喊他神仙呢,長的可好看了。」
「好看能吃麼?」
「若不是妖怪怎麼會怕陽光呢?」

孩子們爭了起來,吵得熱火朝天面紅耳赤,年紀最小的孩子吮著自己大拇指左看看右看看,最後側頭看向自己身旁的人。

那人蹲著身子朝他笑了笑,問到:「真熱鬧啊,對吧?」
孩子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夜幕落下,小小的山村不似京城夜間也亮著點點燈火,一旦夕日沉入山後,家家戶戶便鎖起家門,整個村落融在夜色中一片寂靜。

水田草叢邊螢光飛舞,伴隨著細小的蛙鳴迴盪開來。
銀白月色灑落大地,一道白色的身影在田埂之間走過,衣袂帶起一片微光,鶴閑云不徐不及的漫步著,白日無時無刻撐著的紅傘此時正收束在手中。

兀自朝著村子邊緣連結著山林的方向走去,鶴閑云歛著眼簾,彷彿沒有聽到來自身後屬於孩童的細微呼吸聲。

——那是一個衣衫襤褸又十分瘦弱的孩子。

*姜行努力安穩心跳,壓下喘息聲,銀色月光雖照著大地,但只以右眼要視清前方還是有點吃力。他一路跟著拿著紅傘的男人,不知不覺也走了這麼遠。
「我為什麼要多管閒事⋯早知道別來了⋯」
有點不適合這年紀孩童的沈穩的口音,他小聲的抱怨。

但他想起母親說過,若是有人對自己伸出援手,必定需以德相報。
如果不算他先行劫持在先的話⋯這位哥哥給的糧食是能吃一週的份量。
所以,他得上前警告這位哥哥此處山林有古怪才行,以免他發生危險。

◆鶴閑云漫步的速度可以說比平常慢了不少,顧慮到身後那條小小尾巴的體力,原本打算進到山林裡的想法也消散了。

前方山林邊緣漫著驅散不開的詭異青霧,鶴閑云步伐停了下來,幾點螢光舞到了他的面前,他抬起纖長的手指點了點其中一個小光團。

「■■,幫個忙吧。」

喚了一聲無法述出音的名,周遭的空氣彷彿被不可見之物彈動一般盪開一圈漣漪,夜空下的光點們呼啦一下子全朝著山林的方向湧去。
這不尋常的光景與山林的青霧詭異程度不相上下,也不知有沒有嚇壞身後的孩子。

*眼前的男人一舉一動都顯得優雅卻又神秘,姜行想不出這深山裡有什麼令人值得駐足的事情,讓眼前的人不願回頭。
直到他看見這不尋常的ㄧ幕。那些光點像是聽令一般四散於森林,他揉了揉眼睛,懷疑自己另一隻眼是否也開始出現問題了。
「哈、哈啾⋯!」在寂靜的森林當中這一點聲響都相當刺耳,姜行感受到對方從剛才開始就停下來了,看來是發現自己了吧。

「那個,喂⋯你⋯你、別繼續走下去比較好。」他從樹叢後走出來,單薄衣裳夾著夜色的冷意讓他哆嗦顫抖著。

◆鶴閑云轉身,藉著月光看清了一直綴在後頭的身影面容,7、8歲的孩子臉色凍得有些發青,陳舊破損的衣物根本無法抵禦夜間的寒氣。
明明冷到連話都說得斷斷續續,神色卻還是執拗的直視著對方,鶴閑云望向那雙翠綠色的眼底,略帶困惑的偏了偏頭。

山林的青霧隱入光點後,明明滅滅的閃爍了幾回便沉寂下去,霧裡隱隱傳來幾聲怪異低鳴,巨大的黑影從山林深處逐漸浮現。
已背向青霧的鶴閑云絲毫不在意後方的騷動,單手幾下解開外袍的結扣,簡單的疊了疊,伸手遞向面對自己的瘦弱孩子。
「穿嗎?」白髮的男人神色淺淡,但說出口的語氣卻很溫和,周身平和的氛圍與背後逐漸顯形的醜惡邪物形成強烈的對比,他輕輕地說著:「穿上就不冷了。」

*姜行對男人突如其來的溫柔舉動愣了愣,猶豫想著要不要接過屬於對方的衣袍。
他伸出手,骨瘦如柴,幾乎沒什麼皮肉包裹著,細小的手腕仿佛連抓住大人的衣袖都勉強。他抬起眼,卻在男人的身後看見巨大醜陋的怪物。
「⋯啊⋯⋯」姜行驚呼出聲,雙腿止不住的顫抖,似乎是沒見過如此可怕的邪物,而牠正瞪著他。或許說,正瞪著鶴閑云的背影才是。

「⋯哥⋯哥哥⋯⋯後面⋯」

◆「莫怕。」躬身拉過孩子小小的手,將外袍放上去讓他拿好:「在這待著別動。」鶴閑云執起陳舊的紅傘轉身。

眼前青霧散去,月光灑在黑影上——那是一頭帶著巨大鹿角的白鹿,靈鹿本應是祥瑞,但現在出現的卻是全身腐敗糜爛並長滿人面疣的可怖生物。
原本該是烏黑靈動的鹿眼也被一層白蘙覆蓋,周身瀰漫著濃濃死氣。

鶴閑云暗紅的眼中泛起一絲憐憫,「山主受苦了。」
山林間隱隱傳來低鳴聲,藏在枝枒中的鳥雀在夜空下刷的一聲飛起,漫天都是大大小小的禽鳥尖嘯。

彷彿傾聽到山林生物的控訴聲,鶴閑云凝起眉:「此地貪婪之人固然可恨,可稚子無辜。」
與邪物對話著,殊不知自己此情此景在身後孩子的眼裡彷彿獨自一人對著空氣自言自語,鶴閑云微微錯身用寬大的衣袍寬袖將姜行的身形遮了個嚴嚴實實。

*姜行手忙腳亂的接過衣裳,接著被尖銳鳥鳴嚇了一跳,縱使膽子再大,遇上如此陰森詭異的狀況使得雙腳本能的顫抖著,他依然是個孩童。

他敏感的知曉眼前的動物已不是活物,那白色的身影擋著他,方才依然瞥見了一眼。
姜行皺著眉,看著欲想護他的男人,他第一次遇到有人為了保護他不受傷害而擋在他面前。這讓他內心五味雜陳。

男人喃喃自語著,他聽見了無辜之類的話。
他向後退,直到他的背部靠上樹幹,緊抱著男人給他的衣裳,他想到了什麼,便問「哥哥⋯你⋯是仙人嗎?」

◆聽見姜行的問話,鶴閑云愣了一瞬,回頭朝嚇得臉色蒼白的稚子笑了笑:「已經不是了。」

語音剛落,一陣夜風抗議似的由後刮向兩人對面的山主,鶴閑云銀白華髮被吹得凌亂無比。
而山主被這股突兀夜風吹得退了幾步,旋即被激怒一般朝兩人衝了過來。

見狀,鶴閑云拔下髮上簪子振袖甩入姜行腳前幾吋的土地之中,叮囑了一聲:「孩子,腳步莫超出這簪子之前。」語畢,將手中紅傘作劍,足尖一點便出現在巨鹿前頭。

白鹿斷裂的鹿角尖銳異常,身上的人面瘡也紛紛張口發出常人聽不見的哭嚎聲,每張臉上的眼睛處皆流出行行血淚,濃黑的死氣瞬間就在大地上蔓延開來。

死氣所到之處草木枯黃,生氣皆被奪去,奇怪的是當它蔓延到姜行所在的大樹前方時,卻彷彿被看不見的東西給格擋下來。

*姜行一瞬間被強風撲著閉上眼睛,跌坐在地,他馬上睜開眼,目不轉睛看著白髮飛舞的男人。
這絕對是⋯絕對是⋯
他想找的,那個特別厲害的人。
他聽從鶴閑云的指示,半步沒離開過他設下的結界,這絕不是因為他被嚇得動彈不得,而是⋯而是,要是這外袍被弄髒就不好了,他拽緊衣服這麼想著。

他的身手俐落,紅傘凌厲,那頭詭異的野獸節節敗退,姜行想不出他為何方才露出哀傷的笑容⋯但即便眼前的男人不是仙人,也是救命恩人。
光是鶴閑云的髮簪就依附著如此強的法力,將姜行區隔開來,但沒想到他靠在身後的葉枝猛地圈住他的脖頸,像妖物一般纏繞著他的四肢。
「啊!!咳、唔嗚⋯⋯」

聽到身後的異響,鶴閑云迴身衣袍翻飛,一個錯步就將山主巨大的身形重擊出去。

足尖一點躍回樹前,素手作刃狀輕輕一劃,勒在姜行頸間的樹藤便撕裂開來,鶴閑云單手攬住半空落下的孩子——落在懷裡的孩童瘦弱蒼白,緊緊抓著方才遞過去的外袍微微顫抖,一臉驚魂未定。
眉間擰起一絲怒氣,鶴閑云並未鬆開姜行,而是直接抱著孩子來到方才被擊飛並在地上掙扎著想站起的山主面前。

「執迷不悟。」居高臨下的望著鹿眼,鶴閑云語氣平淡,暗紅的雙眼此時背對著月光竟顯出了鮮紅的色澤,不同於平時的溫和氛圍,白髮道人臉上無悲無喜:「因果輪迴,有罪之人天道自有罰則。」

將手上紅傘擲出,夜空下紅傘定在了白鹿身軀的上方,明明無人觸碰,那陳舊的紅傘卻自主張開,憑空出現的銀白布幔連接著傘圍籠罩住山主。
鶴閑云伸手輕輕摀住懷裡孩子眼睛,緩聲道:「別看,一會就好。」

*或許是男人的慷慨、不同凡人的氣質、那雙溫和的態度與力量,透露著能讓人信服的能力。別輕易相信別人——這是姜行還能活到現在的準則,但此刻他卻非常聽從鶴閑云的任何話。
他點點頭,不敢多看一眼,方才一瞬間被掐住的喉嚨還在隱隱作痛,而現在只能等著周圍的聲響逐漸退去。

◆「好孩子。」鶴閑云笑了笑,又抬眼看向前方被紅傘壟罩著逐漸縮回正常體型的白鹿屍體。

布幔翻飛間,自鹿身上飛出由魂魄形成的光球無數,皆是無辜遇害的山民們。

數年前不知從何開始,時不時有人們進山後失去蹤影,隨後便出現山林妖物阻止村民入山,而近幾年更是傳出妖物會殘殺路過山間的外地人。
這導致商人旅客不敢也不再往返洛水嶺,本就不富餘的小村深受其苦,村長只好四處求助道觀寺院,最終找上了四處雲遊的鶴閑云。

「活人祭山...。」鶴閑云歛下眼,看向懷中乖乖巧巧的孩子,若是他再晚一些,這孩子或許也會被那些貪婪之人騙入山林,最後失去生命。

「以天道之名,向諸位生靈允諾。」鶴閑云抬頭看向前方光景,一字一句的道:「罪人必當自食其果,終將伏誅。」


*姜行緩慢地睜開眼,映入眼簾是熟悉的屋樑,和淡淡的草木香,這座破敗小屋早已荒廢已久,他只能拿些草木樹根東貼西補在牆上,已不至於讓寒風凍得全身哆嗦。
剛聞到味道就知曉他回到自己原來的屋子,是何時暈過去的呢?那晚發生的事情與白髮男人的ㄧ言ㄧ語漸漸在腦海裡回溯。

「呃⋯不好!」他那天暗下決心,想讓白髮男人收自己為徒。他一直想要變得堅強,而今天終於能遇見稱得上強大的人能教導他。他的願望終有一天能實踐。
但男人若是走了,自己又能到何處尋?

「哥哥⋯等等,不可以走!」姜行坐起身,卻正好跟那雙溫潤的紅眼對個正著,他嚇得一身激靈,過會兒道:「⋯哥哥,你還在這裡啊?」

◆「醒了。」坐在床側,鶴閑云伸手探了探姜行的額頭,這孩子在一切結束後便暈了過去,甚至微微發起燒,此時溫度已經降了許多。

昨日他抱著小孩回了村莊,問過村長才得知這孩子是村裡的孤兒,小小年紀便獨自一人住在這破敗的小屋裡掙扎求生。
——難怪幾日前在入村時,會被姜行攔路打劫糧食...這孩子應當也是逼不得已才如此作為。

「本性倒是不壞...。」用姜行聽不到的音量低嘆了一句,鶴閑云垂眸望向那雙翠綠的眼睛,問道:「......孩子我問你,你可願拜入師門隨我離開洛水鎮?」

*「唔。」冰涼的手背碰上額頭,姜行瞇起眼睛,跟被撫摸頭頂的小狗一樣。
他愣了幾秒,眼睛微微瞪大「⋯真的嗎?拜入你的師門底下,應該不、不會是要把我抓去賣掉吧。」
ㄧ問出口他便想咬舌,自己哪值得幾塊錢,而眼前的仙君根本不像是缺錢的模樣。但姜行被欺負慣了,下意識的防衛使得他不得不懷疑,世上哪有這麼好的事情⋯。

但就當是上天對他好上一回,他本就有意跟著對方,這下便是天助我也了。
「不是、不是,好。請哥哥收我為徒吧,我什麼都會做的。」他搖搖頭,用誠懇的眼神無助地道「⋯請帶我離開這裡,我什麼都願意做的,哥哥。」

◆「孩子你不介意無門無派的話。」鶴閑云笑了笑,語氣輕緩:「吾非名門,僅僅一介散修,所謂師門也不過三人罷了。」

鶴閑云獨自一人遊蕩在這世間已久,時光歲月於他恍若無物,總是與江湖的眾多紛擾格格不入。
紅塵繁華,而姜行年紀又尚幼,一般而言應當是會嚮往名門大派,仗劍江湖的。
收徒一事鶴閑云講求的是緣分,若是姜行不願,他也可護送他前往其他正道門派。

「溫飽倒是不用煩惱,其餘一切隨緣。」見方才姜行對自己的觸碰不排斥,便輕輕摸了摸他的腦袋:「若是不介意便稱我一聲師父罷。」

*「⋯⋯師、師父。」姜行還從未與母親以外的人深交過,這一聲師父便是改變人生的一道機遇。他叫的似是害羞,乖順的任由對方撫摸,非常小聲的喚了聲。
「師父是我見過最厲害的人。那晚、那晚,我雖然什麼也看不清,但我知道是您護著我,您救過我,我不會忘。我不介意是否有所謂門派,我只認定強大的人,師父,您、您就很強。」小狗一樣將爪子攀到鶴閑云的衣袖上,認真的道。

「救命之恩姜行不敢忘,以後⋯以後等有能力,再給師父盡孝道。我一定會還給你的。」
「對了,還沒向師父說過⋯我叫姜行。」

◆「姜行,好名字。」彎了彎眉眼,雪一般的眼睫底下盈滿笑意,鶴閑云收回手,慢悠悠地伸出一根食指將坐起的小孩兒按躺下,笑道:「莫急,你身子還沒好,再躺一會。」

語畢,他從床邊起身,環顧了一下屋子沒見著桌椅與鍋碗瓢盆之類的東西,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瞪大眼睛看著自己的姜行。
「......人間的孩子是需要吃飯的。」彷彿是自言自語又彷彿是提醒自己一般的小聲唸叨了一句,鶴閑云走到門邊對姜行叮囑:「師父去跟村子的人借點廚具,你乖乖躺著,隔日身體好些我們再離開。」

*「師、師父⋯!」姜行看見鶴閑云走到門邊,雖聽見對方的話,卻實在害怕他這一走再也不回來。他騰得起身,又在師父的眼神下慢慢躺回僵硬的床板上。
「是⋯姜行等您回來。」他側過身,用可憐的眼神望著師父。

◆看見小徒弟的眼神,鶴閑云想了想又走回去,從懷裡摸出一面古樸的小銅鏡交給姜行,遂又將自己外袍覆在原先就蓋在孩子身上的單薄破布上面。

「這銅鏡是為師的重要之物,你先替師父拿著。」揉揉姜行腦袋,鶴閑云又從袖子裡摸出一隻小巧的白紙鶴放到姜行手心,那紙鶴一脫離鶴閑云的手指,便活靈活現的搧了搧翅膀動了起來。

「先讓紙鶴陪著你,好好休息。」

先前從小養過大徒弟的緣故,鶴閑云對於如何哄孩子十分熟練,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每當他做了要給先前徒弟吃的飯食之後,再怎麼哄也沒辦法讓這些人間的孩子張口吃飯,甚至二徒弟還會直接搶著去做飯。

看著躺在床上的姜行,鶴閑云心想,——這孩子這麼乖巧,應該是不會挑食的吧?


《洛水小鎮篇 活人祭山之三度緣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