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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價寶

＊＜唐門二十日目睹之怪現狀＞番外



「門外候著的是趙活麼？」
正心堂內，唐錚剛為掌門請完脈，就聽得掌門問道。方才唐錚端藥搭脈，並未回身，可來人的腳步聲他再熟悉不過。
「是。」
「讓他有事直接進來說吧。」
唐錚依言退至掌門身側，見趙活手捧好大一個木匣來到掌門面前、雙手奉上。
「啟稟掌門，弟子數月前打獵得了些鹿和兔子，見剝下的毛皮細軟，便請四師兄找人做了件裘衣孝敬掌門。眼下入秋了，弟子注意到掌門近日常至練功場走走，還請您多注意保暖，以免著涼。」
木匣裡深棕混黑的毛皮確實柔軟細緻，泛著保養得宜的亮澤。掌門稱讚趙活有孝心，一旁的唐錚倒默默想起仲夏那時突然吃了好幾隻烤全鹿和兔肉料理，當時唐錚只道是趙活心血來潮自己想吃、順便試試新研發的暗器，沒料到這蠢豬還別有用心，成果也不算太差。
翌日傍晚，直到被小師妹拉著前往伙房，埋首於丹藥改良的唐錚看到滿滿一整桌麻香四溢的佳餚，才恍然記起今天是自己的生辰。過去只有華仙兒會堅持要在唐錚生辰時準備燉雞給他進補，幾分是真心關懷、幾分是單純想逗他實在不好說。畢竟唐錚確認補品無毒無害後，往往將之轉贈掌門，華仙兒也從未因此不悅。還是與師弟結縭後，每年趙活都會自掏腰包搞這一桌，幾年下來師弟妹們也都盼著趁機吃頓好料，他才比較會記得這個日子。
吃飽喝足，唐錚先回煉丹房內，將香籠上明日要穿的衣物收起摺好。眼見小爐內香餅還有剩餘，便從臥榻的抽屜裡拿出屬於另一人、稍顯褪色的乾淨青衫罩在竹籠上。待他將那套弟子服也摺得方方正正地擺在自己的衣物旁邊，趙活終於收拾完伙房推開煉丹房的門，臂彎裡還抱著一個與昨天相似的大木匣。就連裡頭的內容物也是相似的：一件裘衣。
「二師兄可還記得，去年冬天特別冷、山上都下雪了。你去採歷霜桑，回來人凍得跟冰塊似的⋯⋯我沒辦法阻止你，至少披件裘衣會暖一些吧。」
唐錚很快想明白了，青黛色的眼睛不悅地睨向身邊人：「敢情你對掌門是假意孝敬？」
「師兄且聽我分辯幾句。」似乎早料到唐錚的反應，趙活不疾不徐地回話：「如你所言，我知道不論聲名、財富、寶物，師兄從來都不希罕，料想你收到任何好東西都會先想是否能轉贈掌門。而依掌門的體況，添件裘衣確實是好。於是我一開始就獵了許多鹿和野兔，一開始就請託四師兄以不同的料子、工法、尺寸去訂製。我是真的有意孝敬掌門、也想祝賀你生辰，何來不妥？」趁唐錚還沒來得及接話，趙活又追加一句：「你總不替自己著想，只好我來替你想了。」
摸了摸手中的裘衣，唐錚細看，的確毛料是師父那件更細緻貴重、甚至連布面紋樣、繡線都有所不同，手中這件低調素雅不少。
「⋯⋯你這張嘴是愈發厲害了。」他最後說道，「本門門風尚儉，以後別再這麼大手筆。」
「無謂的花費才叫鋪張，這可不能算。」
趙活一張醜臉笑得得意，也不知有沒有聽進去。

那年的冬天沒有落雪，孤峰上依然寒意磣骨，卻無法冷卻唐門弟子過年過節的熱情。
除夕夜裡，唐錚一如往常按著時辰早晚到正心堂送藥請脈，小師妹正好也在掌門房中。請過脈後，唐錚本要退下，卻被掌門留下一同說話。榻邊炭盆溫熱，話題閒散隨意。從年末門內的狀況、到要唐錚多提點新進弟子規矩，再到新開封的蛇酒味道不錯、後山的梅花開了、小師妹說師姐們教他剪紙⋯⋯砲聲與歌聲從紙窗的縫隙流入房中，引得小師妹向外瞧去。掌門沒錯過愛女的神情變化，會心笑道：「想和師兄姐們玩就去吧，明日再來看爹就好。」轉頭又對著唐錚，「錚兒，你先留下。」
唐錚稱是，不忘叮囑小師妹看著大師兄：「他若行為踰矩，不必遲疑，在事態不可收拾前全力對付他。」
認真地點頭說好，小師妹拍拍父親、再拍拍二師兄，分別說了句新年快樂，得到兩人的柔聲回應後便心滿意足地出去了。
臥室的門方才闔上，唐錚收斂神色起身、跪於榻邊：「弟子靜候掌門諭——」
「行了，坐。」
依令重新坐回椅子上，唐錚仍是正襟危坐、靜待掌門開口。掌門看了看他，視線最終落在他放在膝頭的手上。
「你因內功之故、體質生寒，方才給本座搭脈時手指卻是暖的，看來那裘衣送得不錯。」
唐錚一驚，那衣服入冬後他經常穿著，進正心堂時總和其他弟子的夾襖一同掛於門邊木架上。他想過掌門會注意到，卻沒料想會特意提起，一時不知如何接話、又覺耳際發熱：「⋯⋯師父。」
見一向持重的年輕徒兒面不改色，眼神倒透出幾分慌亂，唐中翎不禁無聲哼笑。
「一切都好嗎？」
「一切都好。」
唐錚正色答道，語氣堅定。
「斷袖分桃，雖在世間禮教之外，古今歷朝歷代，亦多有記載；本門向來正氣存乎於心、是非曲直自在胸中，但求問心無愧。你二人相伴，為師總見你目光中神采煥發，從前若真有什麼擔憂，如今也都煙消雲散了。」唐中翎一字一句緩緩說道，「為師知道你孝順，可爾等後生正值大好年華，該多花點時間好好過日子。不說江湖若白雲蒼狗，歲月也不待人。」
素來嚴厲的唐中翎望著身邊徒兒，神色平和，眼底帶著幾分悠遠與懷念。無須明說，唐錚也明瞭師父許是憶起了師娘。
從不離身的玉珮垂落腰側，時光流過，難免添上些許刮磨。
唐錚低頭傾身：「弟子謹遵掌門教誨。」
「年節難得，大夥熱鬧一下也沒什麼，別太苛責。」掌門再交代過，聽得唐錚領命，便讓他也先下去了。
走出正心堂，外頭的空氣非但冰寒，還飄著半散不散的嗆辣胡椒味。唐錚瞧練功場的上的弟子們哀號的哀號、痛罵的痛罵、摀眼睛的摀眼睛，再瞥見掛在弟子房屋頂的唐布衣，已大致推敲出事情經過。犯人已經伏法，冬夜中罩著裘衣倒也不怎麼冷，想著掌門的話，唐錚就靜靜站在樓梯旁望著那醜得清奇又顯眼的師弟。趙活顯然沒中招，唐錚看他提起裝滿溫水的水桶在練功場來來回回、叫嚷著安撫門人、讓也沒中招的小師妹協助張不開眼的師弟妹排成一列，又跑進伙房、不久取了新的一桶溫水出來。
也許是有誰先注意到他了，趙活望向他的方向，將手上工作交給師弟妹後便以輕功三兩步跑上樓梯來。
「沒事，都處理好了。那隻年獸是小師妹擊退的，你可要另行處置？」
「不必，年獸年年都來，猴子都比他長記性。」
揚聲交代師弟妹們收拾完就回房休息，唐錚收回目光，瞧趙活身上只多加一件不怎麼厚的舊夾襖，忍不住沒好氣地伸手替人繫上鬆落的衣帶：「你自己怎不知道換件夾襖？」
「我能運功保暖，還堪用。」趙活說著用雙掌包覆他綁好衣帶的手輕輕搓揉，證明自己所言不假。師弟的掌心帶著勞務與小劍磨出的繭，溫熱而粗礪。似是察覺唐錚的手指沒有往常冬夜裡那般冰涼、證明自己送的裘衣有用，趙活笑得有幾分傻氣，表情蠢得唐錚也不禁微微瞇起眼。
「外頭冷，你先回煉丹房吧，我再和其他人收拾會兒就過去。」趙活說著，再抬手用掌心暖了暖師兄裘衣罩不住的側臉，才又跑下階梯去加入同門弟子清掃善後的行列。

香酒空壺旁，兩盞酒碗相互依偎；爐火明滅，酒力漸濃，暖被中殢雨尤雲、萬種風情。
從身心愉悅的朦朧中緩勁過來，趙活就著餘韻蹭過身下人的臉頰、尋到微啟的雙唇蜻蜓點水地啄吻。兩人交纏的肢體都還汗涔涔地、被窩裡有些悶熱，趙活正欲抽身，反被那人輕抿唇瓣、甚至伸出舌尖一下一下地舔拭。淺淡親暱的吻逐漸演變為唇舌輾轉，肩膀被輕輕推著，待他會意翻身，唐錚一手緩緩撐起身子、另一手則伸到身後摸上師弟腿間的物事，將之來回蹭著臀肉間尚還濕滑黏膩一片的地方。
瞧著騎在身上的人兒微蹙著眉，瓷白肌膚透出淡紅，一雙鳳眼含著尚未散去的氤氳水氣望著他，幾分醉意、幾分羞赧與情動，趙活有些驚訝，唐錚在情事上一向內斂，這般舉動實屬難得。可當他再次滑入濕暖的窄穴，那一點兒訝異很快又便被湧動的慾望沖刷而去。

待到洗浴完畢、一身清爽，烏亮青絲也給師弟梳理柔順綰在腦後，唐錚收起熏好的青衫，就見趙活與自己一樣僅著單衣，正坐在換過乾淨被褥的榻上，就著茶几摺色紙。
「在做什麼？」
「摺紙花。」見唐錚靠過來坐在身邊，趙活順勢向他展示剛摺好的花朵：「這是我在鎮上學到的新摺法，先複習一下，明天大年初一帶小師妹折，他肯定喜歡。」
端詳了會兒師弟手中小巧的成品，唐錚在對方又要抽起另一張紙時，忽地開口：「也給我一張。」
一步接一步，手中平整的紙張隨趙活口頭解說、手上示範慢慢變化。唐錚有時會融會貫通地自己摺出下一步，師弟便笑著誇他聰明。反覆壓摺、翻轉，素白掌間，一朵工整均勻的花靜靜地綻放。
「哎唷、不愧是二師兄，平常藥包就摺得一絲不苟⋯⋯手比我巧太多了。」趙活看看唐錚手中的花、又看看自己的，忍不住抓了抓臉。明明自己是教人的那方、還練習過幾回，成品仍不如對方第一次摺出來的標緻。「這朵可得留起來，小師妹知道是你折的一定很高興。」
看師弟小心翼翼捧著那朵玲瓏勻稱的紙花，唐錚垂下眼簾，目光盯著煉丹房的地磚：「那我再折一朵吧。」隔了好一會兒，近乎喃喃自語的聲音差點被低沉的爐鳴蓋過：「⋯⋯那朵你自個兒收好。」
他沒抬頭，還是聽見身邊人帶著笑意、溫聲說那就謝謝師兄了。
依言再摺完一朵花，唐錚便說明日還要早起祭祖，催促趙活拉上簾子熄去燭火。趙活躺下時，身邊立刻有微涼的手臂圈住他腰際，人也默默貼上來枕在肩頭、還蹭了蹭尋找合意的角度。
二師兄今晚似乎特別主動又黏人。趙活心想。是喝多了嗎？但平時喝酒也沒那麼容易醉⋯⋯不論如何，他順勢側過身去、臂膀環過師兄的身子。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滑過柔軟髮絲，他側過頭，於心上人額際印下一吻，感受到腰間的手指也輕輕攢住了他的衣角。
年末歲寒，爐火生暖。不知是順著青絲的手先停下動作、還是纏緊衣料的指掌先鬆開，只道兩人皆平穩愜意、一夜無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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