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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前不必多睡，死後可以長眠》




眾所周知，杜祐傑的生理時鐘已經嚴重失調。

都說人類最大的優點是容易習慣，吸血鬼自認不惶多讓，只要給他們多一倍的時間，吸血鬼也是有能力習慣一切……這麼說或許並不厚道，畢竟上帝賜予吸血鬼的壽命遠多於人類。

不過與吸血鬼談及上帝又是另一種冒犯了，杜祐傑尤甚。

儘管有些居民信誓旦旦曾聽過區長呼喚偉大天父，也僅是杜祐傑最為漫長、恨不得將之忘卻的日子當中，被迫養成的習慣。

杜祐傑總對成為墨亦然的螺絲釘這點頗有微詞，至少比起教會的無良神父們，墨亦然將他丟進培訓場時，即使那段時間是陽光最少的冬季，負責教官還願意親切地詢問他是否需要等到夜間再行訓練。

某方面來說他求之不得，免去非必要社交的同時，又是吸血鬼友善時間。

然而培訓的第一天，杜祐傑便可悲地發現，理論上該是吸血鬼就寢時段的白天他沒有絲毫睡意，至於吸血鬼最為活躍的夜晚，他反而沾床就睡死……培訓場倒是有貼心地為他準備一副棺材。

於是杜祐傑再度放棄修正生理時鐘的機會，從此過上與日行性生物無異的二十四小時。

「……傑、杜祐傑……」

又是一個美好的早晨，杜祐傑伸長消瘦的手臂，同時也舒展筋骨不甚柔軟的全身，「嗚嗯」出聲時還帶了些許慵懶撒嬌的意味。

「……杜祐傑，起床！」

雙手圈作擴音喇叭的怒吼在如精靈削尖的耳畔爆炸。

原先遊刃有餘的懶散被突發轟擊得灰飛煙滅，杜祐傑血月般半瞇的雙眼登時瞠開，身體須臾彈離座位片刻，隨後整個人被重力拽回椅子上。

杜祐傑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的所在處並非第四區的辦公室，而是妖異館。

「……嗚嗯。」杜祐傑全身一凜，這次從他口中發出的是，貨真價實的呻吟，十分丟臉的那一類。

堂堂第四區區長，在區長會議中途，睡著了。

在一片富有同情的靜默當中，杜祐傑緩慢轉動僵硬的頭顱，看向方才膽敢朝尊爵不凡的吸血鬼耳邊大吼大叫的無禮之徒，心想就是要對方賠到全身血庫乾涸都不會放過這個鬧鐘。

然而鬧鐘的真面目是軒轅靜。杜祐傑收回前言。

縱然雙方理念道不同不相為謀，杜祐傑倒是對軒轅靜的人格抱持信任，她的行為動機並非有意讓杜祐傑顏面盡失，吸血鬼甚至能從她略帶歉意的五官看出，她不得不提高音量，才有可能把睡死的杜祐傑喚醒。

說起來，最近杜祐傑確實時常感到疲倦，與違反吸血鬼的生理時鐘無關，都市更新的核准、加強區內犯罪的取締、開放人類進出的限制……隨著時代變遷，區長事務自然變得多樣，杜祐傑或許只是單純工作過了頭。

「……我們先休息十分鐘。」良久，墨亦然才從牙縫擠出這句話，「去洗把臉，麻煩你清醒些，杜祐傑。」

區長們紛紛離開座位，有的原地伸展、活動筋骨，有的出發前往洗手間，罪魁禍首杜祐傑則按總管的要求，狠狠往蒼白的面龐潑幾下冷水。

他們興許該叫個熊貓，這樣杜祐傑便有機可趁，將利牙貫穿可替代外送員的頸動脈，藉飽餐一頓以恢復精神。

他人性命之於杜祐傑無足輕重，包括自己在內。

「沒睡好嗎？」

走出門口，一旁站著的是軒轅靜，手裡還拿著一盒明顯是剛買回來的助眠藥物。

「如果妳給的是一袋新鮮的頸動脈血，我想我可以睡得更好。」杜祐傑冷冷地說。

「說得也是。」

好意被拒絕的軒轅靜也不氣惱，只當自己行多餘之事、操多餘之心，反正杜祐傑的冷漠也不全然是針對自己，她聳聳肩，將藥盒舉起，打算丟入身旁的垃圾桶。

軒轅靜鬆手，頃刻，一道血線牢牢圈住墜落的藥盒，將它送到杜祐傑手中，仔細一看還能看見其指尖的咬痕，患部正是血線的源頭。

嘴上是拒絕了，身體還是很誠實地收下這份同事的關心，杜祐傑甚至咬破手指操控血液，以拯救革命尚未成功的藥盒。

「看在妳特地跑一趟的份上……」杜祐傑囁嚅道，眼神刻意避開挑起眉的軒轅靜，說話音量更是愈來愈小，連他自己都聽不太清楚，「……謝謝。」

慈愛的姑獲鳥忍住吐槽同事的衝動，擺擺手後瀟灑地離去。

杜祐傑端詳來自同事的關切禮，合情、合理，且合法。

「其實還是送毒藥比較快。」

那是杜祐傑毫無保留的真心話，更是滿溢悲願的鴻溝。

然而軒轅靜不會這麼做。她連價值觀不合的對象都能給予關照，杜祐傑就是死都不可能付出同等哪怕十分之一的心意。

「躺進棺材前吃一顆就好了吧？」杜祐傑喃喃說道。

他暗自下定決心，這盒藥他至少要留下最後一顆，過期也無妨。

畢竟有幸得以長眠的話，無效的助眠藥物作為安慰劑，亦派不上用場了。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