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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戰 長篇版 第二章

「我就要退休了。」下午，朱淺之被叫進了總監辦公室，這個主管從他大學實習到現在，認識了將近八年的時間。他們的關係亦師亦友，非常的熟悉，因此當朱淺之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無疑是有點打擊的。

林總監對著眼前發愣的青年笑道：「很意外嗎？我也已經六十歲囉。」他的確也差不多到了退休的年紀了，因為孩子也從大學畢業了，他想一想似乎是到了他休息的時間了。

但他在休息之前，還想要再順手拉一把這個他一手帶起來的小年輕。「放心，說要退休，但其實還要再兩年。」林總監和緩地道，「只是想要問問你，兩年後你願意接下總監的位置嗎？」

朱淺之驚訝的張大了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要讓我當……您的繼任嗎？」他差點一時找不到組織語言的能力，難道這就是俗話說的情場失意職場得意嗎？林總監看著他繼續道，「是的，別緊張先聽我說完。我向上頭那裡推薦了你，上頭也同意了，但有個條件……」

「公司希望你可以去英國的總公司兩年。」

「英國……總公司？」這件事情真的在朱淺之的意料之外，「職位是？」

「副總監，原本公司是沒有副總監的職位的。但上層的意思是想先看看你管理人員的能力，工作跟現在的會有很大的不同，也會更辛苦。當然你可以先考慮一下……」林總監話還沒說完，卻被朱淺之突然打斷，「我願意！」他激動的連身子都微微前頃，這個事情若是放在幾個月以前，他可能還會很猶豫吧。

但現在簡直是再好的時機不過了。他的英文程度也還可以，現在待在這裡老是讓他想起宇文墨，或許離開這裡到完全不同的地方，對自己來說會是一個最好的結果。

林總監有點驚訝地眨眨眼，沒想到朱淺之這麼文靜的人會有如此大的反應，但他也只是將對方的反應當作對要升職而感到開心罷了。他笑咪咪的道：「調職通知會在一週內下來，不意外一個月後就會啟程了，接下來的事情我會通知你的副組長，讓他來交接你的工作。」

朱淺之微微鞠躬後走出總監辦公室。內心還總感覺不太真實，好像剛才的談話是一場夢一樣。他坐回位置上之後，還發了一會兒呆。老實說這件事情真的來的太剛好了……或許這就是命運吧？

正好……經過昨晚在滷味攤發生的事情之後，朱淺之也終於逼自己去正視自己的心情。他被背叛了，被自己深愛了十年的男人背叛。不像幾個月前他分手的如此果斷，他只要一想到宇文墨，他的內心就還是疼得讓他無法呼吸。

他還沒能把宇文墨忘記。他甚至沒能告訴自己的父母，他已經和宇文墨分手了。

現在去英國正好。換一個環境，待一陣子。或許會比現在要好。

為了去英國，他要把宿舍的東西清理乾淨了。大部分的東西先跟父母知會了一聲要帶回老家放，其他帶去英國。他告訴爸媽他要去英國的事情，媽媽又是不捨，又是高興，一邊還嘮叨著他許多小事情。

但免不了的，最後她還是問到了宇文墨。看以往跟在兒子身後的大男孩沒來，朱媽媽有點好奇，「阿墨怎麼沒來，上次他說喜歡吃糖漬蒜頭，我還做了一罐要給他帶回去呢。」她犀利的眼睛立刻轉移到了因為心虛而別開頭的朱淺之身上，「你說，你們怎麼了？吵架啦？」

朱淺之用腳踢著地板，猶豫著要不要把他的分手的事情說出來。到嘴邊的話好幾次又被嚥了回去，他還是沒能說出口。「也不是，就是他最近比較忙。」這件事情還是再緩緩吧。

又要工作同時又要整理家裡，朱淺之只好告別了他每晚加班的生活，早早回去整理宿舍。幸好他才搬進來沒幾個月，東西都還挺少的。不一會兒就把東西都打包好了。

其實朱淺之有很多東西都留在他和宇文墨的舊家，其他東西一部份扔掉了，一部分帶來宿舍。現在不到半年他又再次搬家，又丟了一點。其他能搬回家的大概也只剩下三四個紙箱的大小了。

他的房間沒有使用，在當小倉庫用了。進去許多東西都蒙上了細細的灰塵。他把箱子放好之後，先簡單的打掃了一下，換了個床單。他和爸媽說週末要在這裡住，「宇文墨出差了。」他是這樣說的，「所以我回來陪陪你們啊。」明知道撒了一個謊，就得再用更多謊言補上，但朱淺之卻無法控制自己。

朱媽媽給朱淺之滷了一鍋的豬腳，說是祝他在英國能夠順利。「你和阿墨年紀也不小，雖然兩個大男人無法生孩子是自由許多，但生活上要必須學會自制和自律，知道嗎？」媽媽又忍不住嘮叨起來。

他沒有反駁媽媽，就靜靜地聽她說。看著這樣簡單溫馨的晚餐，朱淺之忍不住有點鼻酸。他在他媽這裡可能不管過了多久都還是孩子吧。但朱淺之自己知道，他已經不是小時候跌了一跤，就撲進媽媽懷裡大哭的孩子了。現在的他，摔跤了，得學會自己療傷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久沒有在老家過夜的關係，朱淺之窩在床上輾轉反側，就是沒能睡著。他的眼睛盯著房間的一個角落，已經習慣黑暗的眼睛已經可以描繪出放在角落的箱子的形狀。

那個箱子放著的似乎是他國中和高中時期的教科書。他本來就是比較念舊的類型，上大學之後雖然把教科書給整理起來了，卻遲遲沒有拿去丟掉。媽媽那時候叨念他的時候，他還記得他滿心的不捨。

好像是因為課本裡面……有著一些……

啪噠，朱淺之打開了身旁的小檯燈。起身去把箱子給搬過來，放在床邊的地上。以捲縮在床邊的姿勢，朱淺之小心的撕開封箱膠帶，儘管小心的將縫隙給貼起來了，他還是在書上摸到了細細的灰塵。

幸好沒有長蟲。

他隨意的翻閱，國中的書剩下的只有國二之後的，小學到國一的東西基本能丟的都丟光了，他自己也沒有記得多少。但國二之後的東西卻都保存下來捨不得扔，這反差還真大。

他輕輕翻閱國三的考前衝刺總講義。突然掉出了一個東西。差點就要滑進床底，好險朱淺之的手速夠快，將他攔截住了。

那是一個米黃色的信封。

他感覺他的呼吸好像突然停住了，空氣突然稀薄的讓他無法好好的吸氣。他完全知道這是什麼東西。碰它的手還微微顫抖，但他把心一橫，還是打開了它。

打開那張已經有點泛黃的信紙，那是升高一時的暑假他寫的一封信。一封，沒能寄出去的，給那個人的信。學生時期青澀的筆跡在他眼前展開的同時，國三時的回憶也同時在腦海內展開。

朱淺之覺得自己很奇怪。不是現在才這樣想，早在國二下學期的時候他就覺得自己不太對勁。他融不進男生的話題中，不……不是他不合群，或是他太邊緣之類的。

就是當身邊的人開始談論漂亮的女孩子的時候，他發現自己沒有興趣。他絲毫沒有加入話題的興致，似乎一本推理小說比女孩子還要有吸引力的多。但是這不代表，他對戀愛這件事情完全沒有想法。

是的，他有。

但對象卻不是女孩子。而是……而是他的同學，宇文墨。這件事實在令他難以啟齒，他覺得自己不正常，煩惱許久，卻不知道該對誰開口。

一開始他就只是很喜歡他們一起去吃滷味，一起漫步走回家的時光。雖然白天在學校他們也在一起，但那種感覺又不太一樣。這些時光像是他和宇文墨的專屬時光。
直到最近他開始加入了男生們關於女孩子的話題當中時，他才意識到自己的格格不入。為什麼他對那些雜誌上的漂亮女模特兒會沒有感覺呢？為什麼他要在意宇文墨會喜歡什麼類型的女生呢？

他喜歡清純的，還是成熟的？會不會向同學們那樣去關注班上女孩們的胸圍之類的事情呢？女孩子給人的感覺……香香的軟軟的，甜美的可愛的感覺，是朱淺之永遠也無法成為那種樣子。

為什麼他會開始忌妒女孩子呢？

但這個時期似乎不適合讓他亂思考些什麼。作為前段班，國二下學期他們就開始向大考的方向去衝刺了。儘管以朱淺之的成績來說考隔壁的那所高中應該沒有什麼問題，但朱淺之不想要讓自己為了其他的事情分心。

他問過宇文墨想要考哪裡。宇文墨那張申請高中的單子就躺在桌上，上頭只填了一個學校，「我早就想好了。阿淺不是要去隔壁嗎？我也打算就去那裡了。」他撇著嘴，「可是竹竿說一間太少了，叫我多考慮兩間。」竹竿是他們的導師，人看起來高高瘦瘦的，被叫竹竿。

「吶，阿淺你也只填隔壁高好不好？我們要嘛就一起上，不然沒上就重考！」當然宇文墨說的話真的是相當幼稚了，朱淺之回想時想到，那時的宇文墨的語氣相當認真。

讓那些被朱淺之小心翼翼隱藏在背後的想法，又冒出了頭。「你為什麼這麼想跟我一起？」

這個問題一出口，朱淺之就後悔了。他的小心思會不會就這樣被發現了。他下意識地抓緊了衣服的下襬。宇文墨面對這個問題，明顯的一愣，他張了張嘴，似乎不確定怎麼回答。

他搔了搔頭，「呃……」他發出了掙扎似的單音，「我就只是想和你一起，這個需要理由嗎？」
窗外的陽光正好照進了教室，原本顯得有些陰暗的教室重新亮了起來。陽光照在宇文墨的側臉上，讓他的眼睛看起來好像閃閃發光似的。

宇文墨的回答就像鐵槌一樣，在朱淺之的心頭重重一敲，他的呼吸一滯，「也……也不是。」他的聲音像是在輕輕呢喃，過往的那些心思一個勁的不斷冒出冒出，就像一個有容量極限的容器，幾乎就要溢出去。

但他忍住了。

若是表現出來，或許會被討厭的。他不想要……他一生最不願意的事情就是被宇文墨討厭了吧。他很膽小，想到有可能發生這樣的事情，他不想冒險。因此他逼迫自己把思緒藏回心中。

「那你得加油了，你的成績還差了一些。」朱淺之調侃似的笑道，「要是你下次模擬考成績達到了標準，我就陪你把其他志願都擦掉。」

沒想到的是宇文墨真的在模擬考的時候考到了那個成績。朱淺之也信守承諾，塗掉了其他兩個志願，只填了一個，就交給了學校。

離考試的時間剩下三個月，他們幾乎拚了命的將自己埋在書堆中。為了能去同一間高中而一起努力著。

成績公布的那天，他們一起坐在電腦前面，輸入自己的准考證號碼，他們看過落進這所學校的安全成績，總分只要超過這個數字就是絕對上。他們先查了宇文墨的。

原本宇文墨想要先查朱淺之的，但朱淺之太緊張，等不了那麼久。「先查你的，快，把你的准考證給我。」說著，他在網站上打上一串數字，可能是因為網站同時湧入非常多的人數去查看成績，因此分數跑出來的時候已經是三分鐘後的事情了。

安全成績的邊緣！

宇文墨舉高手大聲呼喊了起來，然後搶過朱淺之的准考證，「這次換我。」他輸入了朱淺之的號碼。總成績高了宇文墨三十幾分，差點把宇文墨給嚇傻了。他愣愣地問朱淺之，「你怎麼有辦法考得那麼好？」

朱淺之沒有回答宇文墨的問題，只是笑容滿面地看著他，「你上了耶，恭喜！」宇文墨害羞的抓抓鼻頭，「也沒有什麼啦。」他勾過朱淺之的脖子，攬著對方的肩膀，「從現在開始對我們來說就是放暑假了，你想去哪裡玩，我們一起衝啊。」

「嗯……」宇文墨的突然貼近，讓朱淺之有一瞬間的不知所措，他的耳根熱熱麻麻的，「我還沒有想到。」上高中之後還能繼續在一起，朱淺之其實很高興的。但同時他也覺得有點悲哀，因為在那之後宇文墨一定會像普通人一樣，上高中之後，和一個可愛的女孩交往。

而他就只能默默看著這一切。

宇文墨還沉浸在興奮中，沒有意識到朱淺之的不自然，只顧著滔滔不絕的說著對假期的計畫。

明明是得知好消息的一天，朱淺之一個人回到家裡，進到房間後。他卻一陣心酸，讓他的眼淚就這樣毫無預警的奪眶而出。還好他關上了門，他用棉被悶住自己，不讓自己哭出聲音。

他確認了自己的心情，他早就發現了，只是因為考試一直壓抑著。

明明也是男生的他，喜歡上了另一個男生。

他喜歡宇文墨。

給宇文墨：
既然這封信不會有交到你手上的那天，我打算把我的想法在這封信裡頭好好地訴說。
我喜歡你。
你會覺得噁心嗎？或是覺得討厭呢？
我承認一開始你在班上是那種我不會想要去接近的人之一，但你卻讓我改觀。我知道你是一個溫柔善良且重情義的人。
你對每個人都很好，也拯救了在班上人際關係邊緣的我，我一直很感謝你。
當我聽到你說想要和我去一個高中，想要和我待在一起的時候，我很高興。我很想告訴你，我也想和你在一起。
但那個在一起的內涵意義可能和你想的不太一樣吧。
我們接下來還會繼續相處三年，或許到了大學我們還會在一起。或者，到了大學我們就不再聯繫。你有一天會找一個可愛的女孩交往，和她結婚並擁有一個幸福的家庭。
每當我想到這裡，我就發現自己無法真心實意的祝福你。忌妒的嘴臉連我自己看了都覺得驚訝，那樣的自己連我都討厭。
或許當那天到來，我就會自己離開了。
但在那天來臨之前，能允許我就這樣，偷偷的把你放在心裡嗎？

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