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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udy的使用守則》


廣告一般都是這樣寫的：
千年來的進化，祖先留下來的和平協議，讓我們獲得了智慧和理性，食肉動物與草食動物得以和平共存……
嗯。這沒有說錯，但不代表存在於我們DNA中的一些天生的特性會被抹去，例如兔子依然是笨兔子，不管當了什麼樣的職業，他們還是那麼愛吃蘿蔔和情緒化，而且會想要一隻狐狸誠實地填寫稅表──
我在辦公室裡盯著手上的稅表猶豫，記起那些曾經想把我抓到監獄裡去的執法人員，不明白為什麼我非要把自己的錢交給那個不但沒有給過我半點福利，而且還總是派人來找我麻煩的政府。為了解決他們的騷擾，我還要去跟隨那堆繁瑣的手續來申請一堆牌照，花費了不少。
說真的，交稅給這樣的一個政府不是很笨嗎？
是。這很笨。
「這是一個新的開始啊！Nick！」Judy把稅表交到我手上時所說的話在我腦裡迴響：「接下來將會是政府付你薪水，而你不需要再害怕遇上聰明的兔子用錄音筆錄下你的日薪二百元的大生意了。」
害怕？聰明的兔子？第一，我從來沒有害怕任何執法人員來找我，否則我花費去申請牌照來幹嘛？第二，我以往的日薪比起當個警察還要高，而且因為沒有糧單或正式發票，某程度上可以報稱為無業遊民，這可是不用交稅的啊，笨兔子。
然而，這些話卻沒能說出口，只因她緊接下來就雀躍地說：
「不過更重要的是，你是第一個當上警察的狐狸，是我最好的拍檔，這不是很令人興奮嗎？」
我將握住稅表的手放到辦公桌上，然後背貼椅背，閉上了眼。我想到她說出這些話時的表情，想到那些充斥在她的美麗紫眸裡的天真和單純，想到我們一起解決的第一件案……
我真的瘋了。
我怎可能會這麼衝動，不查清楚警察的薪金才決定當個警察？

「但是沒有你的話我就辦不成。」

好吧，我必須承認被相信和被需要的感覺比想像中美好。
我睜眼，看回手上的稅表，然後握起Judy為了慶祝我入職而送我的新蘿蔔錄音筆，決定在下午完結前盡可能誠實地填好稅表……
說起來，如果她看見我的月入金額大概會生氣吧？


□


成為正式的警察對Judy來說有數個好處：不用繼續穿那件小丑背心、不用再開那架可笑的三輪車到處跑、不用於兩天內解決同事們花了兩週都沒能解決的案件，以及需要時，可以隨時動用警方的資源來調查案件──包括所有人力與物力。
最後一點顯然是她最喜歡的。因為自從局長給了她這個權力後，她就開始以非一般的速度完成所有例行工作，然後在剩下的空閒裡瘋狂地在資料庫裡度日。我想這是由於她正努力地嘗試將人際網絡擴大到比得上我的程度，但她似乎沒有發現到我的人際網絡裡還包含那些藏在黑暗社會中作惡的傢伙：
單純又可愛的笨兔子。
拿著稅表進入資料庫時，率先映入眼簾的是對小型動物來說過於龐大的資料櫃，顯示出設計師從沒想過小型動物也會有成為警察的一天。在各個櫃子的中間放設了數張巨大的長桌和椅子，一頭河馬坐在那裡認真地閱讀著文件，似乎沒有發現到我的到來──
兔子的氣味在此時從資料庫深處湧來，那嗅上去似乎比平常的要濃郁和刺激，這令我有點疑惑，好奇那隻兔子在幹些什麼。於是，我跟著她的氣味前進，經過了河馬，穿過了數個資料櫃，很快就在角落裡找到了Judy。啊哈，一如以往。
「嗨，Carrots，」我跟坐在一張小椅子上的她道，想像著正面向牆壁專心閱讀的她大概會被我嚇倒的畫面：「我想妳會有興趣在我把稅表交上去前先讀一下……」
沒有反應。
兔子的聽覺應該比我靈敏數百倍，她沒可能不被我嚇倒的。
「Carrots？」我再次叫道，走到她的旁邊，看見的卻不是正在閱讀的笨兔子，而是閉著眼睛、一臉不適地伏在桌子上輕喘著的Judy。我隨即驚呼，把稅表塞進後褲袋裡後問：「Judy？妳怎麼了？妳還好嗎？」
她睜開雙眼，紫色的大眼睛卻沒有展現出原本的魅力，痛苦佔據著她。「嗨，Nick……」她無力地說道。
我輕撫她的額，那熱得不得了。「天啊，妳發燒了。我送妳去醫療室──」
我想把她抱起，可是她突然握緊我的手，然後神智不清似的將它貼到自己的臉上，令我感受到她那柔軟的觸感和溫暖的體溫。接著，她把鼻子埋進我的手心，用力一嗅，輕呼著我的名字：
「Nick……」
我腦裡隨即一片空白，說不出任何話來，耳邊的世界彷彿只剩下她的一切與自己的心跳聲。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Judy，一直以來她都是活潑、開朗和堅強，可是現在的她看起來是多麼的惹人憐憫，而她的氣味嗅起來亦無比誘人……
不。我到底在想什麼？這只是一隻笨兔子因為生病了而在撒嬌──
「帶她離開吧，Wilde。」背後突然響起一把女聲嚇得我跳起，立時抽回手轉向後方，見到剛才在認真閱讀的河馬盯著我們：「這裡不是讓你們做蠢事的地方。」
蠢事？「我……」我不知所措，花了些時間才組織出話語來：「我當然會帶她離開。我現在就帶她到醫療室──」
「不用到醫療室……」Judy的輕語在此時打斷了我：「回家就可以……」
我不禁蹙眉。「在說什麼？妳現在這個模樣連走路都不行吧？」
「走路還可以……」她強行站起來想要否定我，可惜事實在下一刻決定跟我站在一起。她無力地倒下，我隨即扶著她免得她跌到頭破血流，她卻想要推開我，嘴裡滿是固執的話：
「不……不用扶我……」
我沒好氣地將她抱起，無視她的抗議道：「這次要聽我的，Rabbit。我可不想我的拍檔橫屍街頭。」
Judy聽後在我懷裡語無倫次般輕語：「對……是拍檔……」
河馬在這時插話：「你該不會不知道她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吧？你真的不知道？」
我不明所以。「一來我不是笨兔子，二來我不是醫生。我知道的話就能當醫生了，不是嗎？免得她的情況變得更壞，我們就先行離開了。」話音剛落，我已經帶著Judy越過河馬，一邊感受她那完全依靠著我的軟綿綿的身體，一邊離開了寧靜的資料庫，門在我們背後關上。


□


醫生是一隻雄性的臭鼬，黑色的毛髮上莫名其妙地長有一小束白色的毛髮是他們的特徵。我總是不明白為什麼臭鼬就是愛當醫生，難道他們想要在醫學上尋求能夠令自己臭味消失的方法嗎？說實話，我每次看見他們都只會想到那塊用他們屁股的毛製成的壁毯，而如果醫生是一隻狗或貓我還會覺得對方比較踏實可靠……
噢，不過連狐狸也能當上警察，這句話還真輪不到我說。
於是，就在Judy於病床上沉睡時，醫生閱讀著手上的檢查報告，眼神像是責備我似的道：
「營養不良、睡眠不足、疲勞過度，再加上……」
「加上？」面對他那不自然的停頓，我禁不住問。
醫生嘆了口氣，蓋上了報告。「你是她的拍檔，Wilde。你怎麼沒有發現她的身體狀況出了問題？」
我覺得奇怪：「我不是她的保姆。」
「你們不是朋友嗎？」
我眨眼。「我們當然是朋友。」
「那你是很糟糕的朋友。」醫生說，我隨即想開口反駁，可是他不讓我有說話的機會：「我已向局長申請，她需要好好地休息兩天，星期四才可以上班。他的家人都住在Bunnyburrow（兔窩鎮），對嗎？」
我深感不滿但還是想了一下。「對。據我所知是這樣。」
「她有其他朋友……或伴侶嗎？」
我想起了在牢中過活的Bellwether，然後再想到了Mr. Big和他的女兒，最後回答道：「如果在這裡上班的人都是她的朋友，那她的確有。至於伴侶什麼的，據我所知她現時仍然是單身。」
「所以你不知道她在這裡有沒有其他朋友。」
突然被人責怪真叫人不爽，可是我必須承認這件事：「對。我不知道。」
「好。那麼我待會兒也替你申請休假。」
「嗄？」我禁不住叫了出來：「為什麼要這樣做？」
「第一，這裡不是醫院，沒有床位提供。」
我感到莫名其妙：「那是否應該轉介她到醫院？我不懂得照顧病人。」
「這就是第二件事。醫院可是沒有床位給……」他頓了頓，猶豫了半晌才繼續說下去：「她這樣的病人。」
我聳眉。「這樣的？」
困擾讓醫生的臉扭曲至幾乎看不見眼睛的地步：「你真的不知道她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嗎？」
怎麼連醫生都覺得我能當醫生了？「不就是營養不良、睡眠不足和疲勞過度？啊。你剛才還有話未說完吧？」
「我的天。『笨』這回事是不是會傳染的？」醫生扶著自己的額頭道：「如果我說她會讓醫院裡的雄性兔子坐立不安，這會不會讓你比較容易理解？」
我睜大眼睛呆在原地，想起了在資料庫嗅到的氣味，以及剛才那頭河馬所說的「蠢事」。
「很好。你懂了。那麼你接下來兩天的工作就是照顧我們傑出的兔子警察了。」醫生打開報告，在上面寫了一些字：「當然，雖然我現在替她打了能夠暫時減低她需求的針，但藥力只能維持半天。因此，以防萬一我還是會開一些藥給她作備用，但你應該知道那些藥對任何動物來說都不太好。」
我仍然不記得要如何說話，只懂得繼續聽醫生的補充：「所以，就上述所說的，我在這裡順便給你一句溫馨提示：兔子是誘發性排卵的動物，懷孕率可是近百分之百的。做任何蠢事之前記得要做好安全措施。」
資訊量過多，我此刻才撿回說話的本能：「不……不。等一下。我跟她不是……啊……」然而，話到這裡時聲音卻卡在喉嚨裡，至於看見我這樣子的醫生，只是拿起報告拍向我的胸口，說完「收拾好東西，取藥後就送她回家」後便離開了病房，只剩下過度愕然的我和沉睡著的Judy在醫療室。
好吧。
「嘩。」我不禁吐出了感嘆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