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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父，我有罪。」

　　當告解室隔板的另一頭傳來一道稚嫩的聲響時，Ivan停下了筆。他先是拿出懷中的懷錶，翻開鏽跡斑駁的圓蓋，時針正好向前移動了一格，頓在了數字九的地方。他有些詫異於這個時間點還有民眾前來告解——畢竟按理說，現在教堂的大門已經關閉了，他只是剛好想東西想到入神，才會繼續待在告解室。

　　不過就算他再入神，應當也會注意到有人進入了隔壁的告解室，不會像是剛剛聲音出現時他才意識到另一個人的存在才對。

　　而且這個聲音……聽起來就像是個男孩一樣。腦中浮現的猜測更令Ivan下意識蹙起眉頭，這樣的時間點還偷偷跑出家裡，就算是告解也是不被允許的事情。

　　正當他打算溫聲詢問男孩從何處來時，對面的那人又繼續說話了。

　　「這是我第一次來告解，但我並非來尋求原諒——」

　　男孩的聲音帶著點俏皮，Ivan這才注意到對方藏在語氣中的一絲不對勁，於是他直接開口打斷了男孩接下來的話。

　　「孩子，不管你是否有罪，這個時間都該乖乖待在家裡，你住在哪裡？我送你回去吧。」

　　聽完Ivan的話，男孩沉默了片刻，然後發出了咯咯的笑聲，就像是他對面的神父在同他講什麼有趣的事情一樣。

　　「帶我回去？身為神父的您，怕是一輩子都不會踏足那種地方吧。」

　　男孩刻意強調了「那種地方」，讓Ivan聯想到男孩可能是住在貧民窟或是一些從事著灰色交易的暗巷，而且這樣尖銳的回答，想必男孩此前可能有著不好的經歷。想到此，Ivan又軟化了態度，他試著放輕了自己的聲音——根據他的同事所說，他的長相和聲音總是給人嚴肅又不好親近的印象。

　　「沒有什麼地方是我不會去的，孩子，時間真的不晚了，快點回家吧。」

　　Ivan一邊說著，便打算走出告解室直接將對面的男孩拉出來，並再護送對方回家。卻沒想到，他才剛起身就感受到了一股重量壓在自己背後，伴隨著那奇異的觸感，有某種光滑的東西纏上了自己的手腕。

　　「如果是地獄的話……你，還願意去嗎？」

　　那聲音沒了隔板的阻擋後，顯得更加真切，但又少了點真實——Ivan第一時間就認出那是屬於對面那個調皮的男孩的聲音，只是他想不明白，為何男孩可以在一瞬間就來到他的背後，明明前一秒他還在隔板外和自己說著話。

　　身為神父的他，本就相信著世上有一些超自然的力量。或許也是因為如此，他才能在這樣詭異的情況下還保持著冷靜吧，若是換做其他人，搞不好第一時間就被嚇得出聲尖叫。

　　Ivan這樣想的同時又低下頭，他動了動手腕，看見了纏繞在自己手上的是一條通體紅色的繩子，不，與其說是繩子，更像是蛇一樣，冰冷、卻有著生命體的特徵。那條紅繩在自己的目光掃過去時，尾端還親暱地觸碰著他的皮膚。容他用親暱這個詞來形容，但Ivan真的沒有感覺到什麼威脅，他甚至覺得這個奇怪的男孩是在和他玩耍。

　　「你怎麼一點也不害怕呢，神父。」

　　男孩的聲音似乎有些不服氣，然後他放開了原本纏繞在Ivan身上的手，飛到了Ivan面前，道：

　　「你應該也是第一次見到吧，為什麼不害怕？」

　　當Ivan見到男孩的模樣時，他忍不住笑了出來。

　　「嘿，你還嘲笑我？」

　　Ivan搖搖頭，表示自己不是那個意思。但該怎麼說好呢，在他眼裡看來，男孩的長相其實就和其他人沒什麼兩樣，很正常的服裝，只是稍微緊身了點。唯二能夠顯示出男孩非人的點大概就只有頭上的尖角和身後此刻正左右搖擺著的那條細長紅色尾巴。

　　所以剛剛纏繞在他手上的，也是那條尾巴吧。

　　見Ivan不再說話，男孩哼了一聲，丟下一句「我是Leif，明天再來找你」便不見了人影。Ivan待在原地，眨了眨眼，他又看了下手腕上的紅痕，這是剛剛那個自稱Leif的男孩——準確來說是惡魔的尾巴纏繞在上面時留下的痕跡。這痕跡讓Ivan確信剛剛的一切都不是什麼幻覺，也不是什麼光怪陸離的夢境。

　　接著他收拾起了東西，離開了告解室，內心還隱隱約約有些期待著明日Leif的到來。

　　他一點也不介意有人來拜訪這間冷清的教堂，況且，男孩也沒有給他帶來什麼傷害。

　　就算他是惡魔。

　　***

　　「Ivan，你醒了。」

　　當Ivan睜開眼，先是感覺到自己腰上的重量後，他便注意到昨晚的那個小惡魔正坐在自己身上，還不偏不倚地坐在了不該做的地方。Ivan有些頭疼地想把男孩推開，卻不料對方還故意蹭了幾下，Ivan瞬間板起臉，語氣僵硬地說：

　　「別鬧。」

　　他自持算是很能忍耐的類型，況且平時也沒有需要發洩的必要，但不代表身為一個正常成年男人的他能夠在大清早這麼被挑逗。Leif見他達到了自己的目的，便浮起自己的身子，換了個姿勢，他就像是趴在一個Ivan看不見的平面上，托著腮，饒有興趣地緊盯Ivan的一舉一動。

　　無視於Leif炙熱的目光，Ivan自然地換下睡衣，打開衣櫥拿出新的一套神父服。他一一解開扣子，露出了堅實有力的背脊，勻稱的身材完全讓人想不到他只是教堂裡的一個神父，若說他是遊走在森林中的獵人或許還比較令人相信。

　　Leif一看到Ivan精壯的身材，故意吹了聲口哨，嘴巴裡還說著：「沒想到Ivan身材那麼好。」

　　一邊套上外衣，Ivan只是淡淡說著：

　　「神父的工作並不如一般人想像的那樣輕鬆。」

　　穿戴好服裝、繫上最後的腰帶後，Ivan從領口掏出銀色的十字架，閉上眼，口中輕聲唸了幾句話。然後他才看向Leif，說：

　　「我以為你晚上才會過來。」

　　在Ivan的認知裡，惡魔這樣的生物雖然他從沒見過，但根據那些民間傳說、故事，往往惡魔都只在深夜出現，少有像是Leif這樣大白天就跑來教堂找神父的異類。而且有些傳說裡，惡魔甚至連靠近教堂也無法，他們也觸碰不了相關的神職人員。

　　「嗯——Ivan覺得我是那種見到太陽就會死掉的低等吸血鬼嗎？」翻了個身，Leif晃起了他的雙腿，瞇起了眼睛繼續說，「惡魔也是有很多種的啦，可能我就是屬於哪裡都可以去的類型。」

　　『但只是因為你在這裡，我才會過來。』

　　Leif在心裡默默補了這句話，然後又飛到了Ivan身邊。

　　「我今天要跟著Ivan一整天喔。」

　　Leif一邊說，一邊又上下打量著Ivan。

　　當Ivan穿上了神父袍後，Leif就完全見不到迷人的身體了，覺得有些惋惜的同時，他又有點得意，大概只有自己可以看見那樣的神父吧。

　　早上剛起床，還沒有清醒時就被自己捉弄，但還是會容忍著自己。

　　換衣服時不經意地露出了讓人難以移開目光的身體，對方甚至沒有意識到他是在什麼樣的惡魔面前做這件事，若是之後他知道的話，也不知道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Ivan沒有阻止想要跟著自己的Leif，他走出房間，向教堂走去，一邊說：

　　「我沒有意見，但是你這個樣子被其他人看到可能會有點麻煩。」

　　「沒事的，其他人可看不到我。」

　　就像Leif所說的，在Ivan抵達教堂前，完全沒有人注意到飄在自己身邊的這個惡魔，甚至進去教堂後，其他同事也是和往常一樣地和自己打招呼，絲毫沒有察覺到任何不對勁。

　　「好吧，但我接下來就要認真工作，可能沒辦法照顧到你。」

　　「我不會打擾到Ivan的喔，我保證。」

　　Leif揚起笑，煞有其事的發誓說，Ivan見他說的認真，也就相信了Leif的說詞，然後便投身於工作中。

　　然而很快的，他便意識到了，絕對不要輕信惡魔的話，不管對方表現地再無害，或是做出什麼樣的保證都一樣。惡魔從來都是一種只遵從於自己內心聲音的生物。

　　……

　　「我說……Leif，你不是說不會打擾我嗎？」

　　一樣是在告解室裡，Ivan坐在了和昨天一模一樣的地方，然而，有個不同的地方就是，此時此刻，還有另一個惡魔坐在自己腿上。

　　「嗯？我應該沒有打擾到Ivan吧，我只是挑了個舒適的位置坐在這邊而已。」

　　Leif有些隨意地說著，同時還晃動著自己的身驅，顯然心情甚好。他老早就想這樣做了，只是前面Ivan實在太過忙碌，他也找不到機會下手，而現在，Ivan一個人待在告解室的時候，就是最好的時機。

　　「而且，我還沒和Ivan說過嗎？」

　　Leif坐起身子，攀附上Ivan的脖頸，直直看向Ivan還有些茫然的眼睛。然後他歪著頭，一個字一個字地說：

　　「我·可·是·魅·魔·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