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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7
Chapter Text
只要是可能出錯的事情就必定會出錯。



雷諾打了好大一個呵欠,睡眼惺忪地倚在車窗,“說真的,誰來教教這群混蛋時間觀念,不要在半夜搞襲擊。不用睡覺嗎?”



駕駛座上的魯德雙手搭在方向盤,頗有節奏地點頭。然後啪的一聲,額頭敲上方向盤中央,卡車發出一陣悠長的響號。他整個人從座位上跳起,徹底清醒了。他的搭擋往他臉上拍了一下,“醒醒,今晚加班。”



“噢⋯”魯德扶好墨鏡,一踩油門,卡車加速往前駛去。



火光將黝黑的天空染成橘紅,陣陣濃煙籠罩着樓房,魔物尖銳的嚎聲不絕於耳。塌下來的鋼枝擋住了去路,他們下了車,跨過障礙物,接着往隕星廣場走去。隕星紀念碑可謂是多災多難。先是在前年的星痕事件中被巴哈姆特砸了個粉碎,好不容易修好了,現在又被燒了個乾淨。



雷諾甩着電擊棒,舉頭看着正在熊熊燃燒的紀念碑上方,咋舌,“靠。”



半空撕裂出一道巨大的缺口,邊緣灑落暗紫色碎點,裡頭是一片深不見底的闇黑。那道尖橢形的口子浮動着,像一隻俯瞰眾生的眼。



他手指着那道口子,回頭朝搭擋大吼,“這超出業務範圍了!”



話音剛落,隔壁傳來嘭的一聲,震得人一陣耳鳴。他們回頭,只見一棟七層高的大廈化成韲粉,明藍色的火焰帶來一場轟天動地的爆炸。在漫天粉塵與熱流之中,山體般龐大的魔物踏空而來,灸熱的鼻息在空中凝出白霧。肚腹上歪歪斜斜的眼珠同時劃動,朝他們看來。



廣場的另一側同時傳來巨響。又一隻魔物從那道缺口鑽出。牠同樣面目可憎,還長得有點太胖,肚腹卡在裂縫裡,數目多得讓人頭皮發麻的觸手活動着將那道口子扯得更開,即將落地。



雷諾嘖了一聲,“這個區域的平民都撤離了嗎?”



“都撤——”



嬰兒的啼哭聲驀然響起。他倆對視了一眼,一人眼中寫着:你不是說都撤離了嗎,另一人表現無辜:報告上是這麼說的,不能怪我啊。如此停頓一秒,同時撒腿狂奔起來。



抱着嬰孩的婦人蜷縮在地上,圓睜着的眼裡滿是恐懼。狼型魔物低吼着,腥臭的涎水自外露的尖牙滴落,蓄勢待發。



雷諾從半空躍下,身後劃出一道青蒼色的雷光,電擊棒狠狠敲上魔物的頭頂。魔物痛叫一聲,怒意更甚,迅速轉移目標,朝他撲去。魯德趁機攙扶起那對母子離開,不忘關心一下搭擋,“能搞定嗎?”



“小事小事。”雷諾擺手,側身避開一記攻擊,反手將電擊棒甩上魔物的腿根。後者半身抽搐發麻,仍未死心,尚能活動的右爪往他的臉抓去,被他反應極快地擊開。



“你們這群混蛋!”紅髮塔克斯怒喝着,一腳踹上魔物的腦袋,“不要讓我加班啊——!”





十九遍。



穿越時間的感覺其實非常噁心。硬要形容的話,那像是將身體裡的所有臟器從嘴裡吐出,再吞下。皮囊被破碎的時間撕裂,構成他存在的物質經由缺口下墜,在新的時空中重新成形。那裡每一寸空氣時刻都在提醒他是一個不受歡迎的侵入者——因為篡改過去等同否定往昔的自己,那些建構出如今的他的抉擇都會被重寫。而背棄自己的造物者無異是最大的原罪。



他滾落在湖邊的草地上,肚腹痙攣,不受控地乾嘔起來。這是最後一個了,暫時的最後一個。他安慰着自己,拾起劍從地上爬起身,步履蹣跚地朝芬里爾走去。忘卻之都裡一片靜謐,蒼白的草木環繞起湖泊,如同最初。



過去的時間與他的時空是不對等的,像一本擱下已久的書,他總得花些時間重新適應前文。可來不及了,他必須儘快完成它的要求,讓分叉的時間重新整合,世界才不會被極夜吞噬。



芬里爾的引擎仍有餘溫,表示他離開的時間不長。他跨上機車,發動引擎,然後——



那股感覺不請自來,記憶都在這一瞬抽空。他頭痛欲裂,雙手抱起腦袋,由機車翻落,重重摔在草地上,差點掉到湖裡。



這是它的懲罰,懲罰自己又浪費了十九次寶貴的機會。它在發怒,想它如此煞費苦心讓他回溯時間,他居然連它的要求都達不到。



湖面泛起漣漪,波紋一圈圈地往外擴去,水滴落入湖裡的聲音譜寫成曲,空靈地在林間回盪。回憶在湖面倒帶,畫面紛亂地放映,隨即一黑,逐一褪去,最後消失殆盡。他又忘記了些甚麼?他低頭看向發抖的雙手,腦海裡空空如也。



我在幫助你。它說。忘記自己,然後去殺了他。



但那抹身影始終鮮明,在記憶的火海裡屹立不動,未有沾上半點煙塵。那曾經是完美的體現,因此當具象碎裂時人們總免不了幻想:要是事情能被改變,這個具象能夠一直被保存下來嗎?如今的結局不過是一連串不幸引致的結果。或者改變小部分的過去,一切都會變好的。故鄉從未燃燒,第七區從未陷落,隕星從未降臨。只要基數足夠的大,在這無限大的概率中一定有一個能讓所有人都滿足的結局。



不。它冷酷地反駁。他由始至終都只會帶來毀滅。他的存在必須被消抹。



他開始明白這個薩菲羅斯出現的原因。那絕不是一個巧合。多次的溯行讓時間紊亂,所有可能性都匯聚到同一個空間來,形成極夜。它快要支撐不住了,將過去的薩菲羅斯送到這個時間點是它的最後嘗試。作為所有時間線裡的不可變項,唯有薩菲羅斯才能真正影響未來。要是他能在這裡死去,現有的未來都能夠消失,一切能被重寫。



這不是你許下的願望嗎?它提醒道。所有人都會幸福,只要你——



只要他殺了這個薩菲羅斯,往後的事情都不會發生。



他數不清地穿行過去,回到尼布爾海姆,回到五臺的戰場上,回到神羅公館,早在一切發生之前。薩菲羅斯以不同的面貌出現。有時是這個傲然的神羅將軍,有時是個優秀而寡言的二等兵。有一次他是個被囚困於公館的孩子。年幼的他頭髮還沒現在一半長,軟軟地搭拉在額前。他不是那種會討人喜歡的孩子,不喜歡笑,臉上的表情老成得讓人不舒服,見到憑空出現的克勞德也沒有太大反應。他整理着闊大的病號袍衣袖,上臂扎着止血帶,光裸的腳踩在地上, “你來殺了我嗎?”



克勞德下意識側身,想要藏起別在身後的六式,“你為甚麼會這樣想?”



“不是所有人都認同寶條的實驗。”他口氣冷淡,“想要刺殺他、毀掉他的研究成果的人不屬小數。”



克勞德一噎,給不出反應,又聽他說,“如果你要殺他,出門往左走最盡頭的房間。鑰匙卡能在保安身上找到。既然你能不驚動任何人潛入,那解決他們應該也不是甚麼難事。”



⋯真不愧是薩菲羅斯。



他忍下想要稱讚他的衝動,好奇問,“如果他死了,你會怎麼做?”



“不怎麼樣。”小薩菲羅斯說,“有人會接替他的工作。不會有任何改變。”



他說得那麼理直氣壯,彷彿知道有人早就寫好他一生的台本,所以任何掙扎都是白費力氣。不該是這樣的,他印象中的薩菲羅斯不會這樣屈從於命運。薩菲羅斯理應漠視一切所謂法則,他對於掌控事物有着近乎瘋狂的執着。而非這樣,輕描淡寫地說出‘不會有任何改變’。



“不動手嗎?”小薩菲羅斯歪頭。他沒有表現出恐懼,單純是疑惑。見克勞德不作聲,他轉身坐回床上,翻開書頁,低頭看起來,“門口在那邊,拜拜。”



克勞德愣在原地,着實難以將眼前的孩子與日後的宿敵聯系到一起。小薩菲羅斯看着書,不時翻動書頁,安靜又乖巧,似乎真的一點都不在乎這個入侵者會不會殺死自己——不。



抓在書頁上的手握得很緊,幾乎將書頁頁角都抓皺了。那雙綠眸也不是安分地停駐在書上的。他不時用餘光瞥向克勞德,時間很短,因此很難察覺。可他終究是個稚嫩的孩子,這些小動作青澀又拙劣,克勞德很快便能看穿。



他在緊張,並且十分在意克勞德接下來的行動。這個薩菲羅斯不如他表現的那樣冷靜。他看上去不過八九歲,理應懵懂無知,偏偏在眉眼裝出目空一切的淡漠來,像是一種保護式的偽裝。此刻的他尚未學會反抗,甘願被困在一隅,有着無法擺脫的枷鎖。他仍深信自己是人類,有着人類的界限,戰戰兢兢地模仿着人類的渴望,共享為人獨有的煩惱。



這是薩菲羅斯最為貼近人的時刻。



這可能嗎?這個具象能夠一直被保存下來嗎?



克勞德一陣戰慄,握在複合劍的手鬆了勁。他能改變這一切——單是這個念頭本身都讓他興奮不已——改變所有人的命運,改變⋯薩菲羅斯的命運。



“你⋯”他輕聲道,朝床上的孩子伸出手,“不想出去看看嗎?”



一個錯誤。它旁述着,似在嘲弄。你的第一个錯誤。



小薩菲羅斯怔怔地看着他,馬上要伸出手。畫面隱去,湖面燃起一片火紅色。尼布爾海姆無數次焚燒,濃煙與火光直卷天際。他在當中的身份不總是相同的:一個小小的三等兵、一個極力想要阻止悲劇的回溯者;但罪魁禍首總是一致。



薩菲羅斯站在打開的金屬艙門前,揮刀劈開培育艙,黏滑的水液夾雜着玻璃碎片瀉落一地,顯露出艙中扭曲的女體,成色詭異的觸手虬结盤據在女人的身體上。他嘴裡尊崇地稱呼它為母親,毫不客氣地斬去了屍體的頭顱,深紫色的血液噴濺一地。



“薩菲羅斯!”



他再一次站在樓梯的底部,雙手握在劍柄,仰頭望向上方。薩菲羅斯只是笑,捧起那顆發腫的藍紫色頭顱,在它耳畔呢喃,“母親,他們又來了。”



他嘶吼着,抽出劍往上衝去。為甚麼?他明明成功改變了過去。這個薩菲羅斯不必在實驗室裡度過童年,也未曾行走在屍橫遍野的戰場。為甚麼他還是會重覆追尋自己的身世?為甚麼他總是會回到這裡?就像有甚麼冥冥中呼喚着他,一遍又一遍地將他帶回來,讓被竄改的時間線返回原點。



他是終局的錨點。它說。他註定帶同我們步向未日。



一切努力都是徒勞的。帶他逃離神羅也好,將杰諾娃毀屍滅跡也好,縱觀整個可變的世界,他的所有行動都無法左右薩菲羅斯的選擇。克勞德揮劍擊向台階上的薩菲羅斯,後者應對着他的攻擊,輕蔑道,“我並非你們的族類,不要用人類的準則來衡量我。”



他的存在必須被消抹。它引導着克勞德。唯有消滅這個錨點,未來才能真正地被改寫。此外的其他選擇都無法帶來任何改變。



湖水波光盪漾,這一次畫面上的克勞德出現在實驗室中,周圍盡是些古怪的儀器,中央放着一張沾滿血跡的產床。房間角落的氧氣艙正在運作,藍光閃爍,機器不時地發出響鳴。這是一個生命存活的節拍。



克勞德走了過去。氧氣艙裡躺着一個嬰兒。他才剛出生不久,皮膚仍是粉嫩地發紅,五官皺巴巴的揉成一團。嬰兒閉着眼,鼻翼翕張。他在睡覺。



他將手貼上玻璃面,湊近觀察着箱中嬰孩的一呼一吸。如同所有初生的生命一樣,嬰孩看上去脆弱又易碎,稍加施力就能捏碎在手裡。是現在了,它的聲音在腦中回響,殺掉他,你得以改寫未來。



這大概是最簡單的一次。他只要按下按鈕,關掉氧氣艙,糾纏他半生的宿敵就會在這世上消失。他的故鄉會完好無缺,媽媽會活下來;因為隕星和星痕而失去性命的人都會回來;他珍視的人們會復生;那個所向披靡的銀色將軍將不會存在­。或許他一生都會待在尼布爾海姆,為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煩惱一輩子,不再去做英雄的夢,也不必經歷那些無人能承受的痛楚,在百年間度過平凡又幸福的人生。



指腹摩挲着玻璃面,嬰孩嚶嚀一聲,打了個嗝,四肢劃動着,張開眼來。他的眸色蒼翠,骨碌地轉向這個盯着自己的怪傢伙,茫然又無辜。降生的生命理應充滿無限的可能,誰能隨手扼殺這樣一個生機勃勃的個體?或許、或許是他還不夠努力——



他的存在必會帶來災厄。



“即使是這樣,我也不能這麼做。”畫面裡的他搖着頭,“對不起。”



他打開氧氣艙,嬰兒四肢並用地朝他爬來,綠眼睛眨動着看着他,怎麼也不移開。



水波搖曳散開。它問道,你真的認為你能改變結局?



他清楚記得每一條時間線的尾聲:大地是一片龜裂的赤紅色,化不開的瘴氣遮天蔽日,魔物橫行。每一個薩菲羅斯存在的未來最後都是混沌,一切歸於虛無。然後時間線重啟,他再次被帶回現在,死心不息地尋找着下一個質點接着嘗試,再續輪迴。



我的孩子,它聽上去有些悲傷。為甚麼要對天降的厄運心存憐憫?



死去的人在水面浮現。他們的臉在水中塑成,簇擁而上,牢牢地包圍住他。為甚麼,它們反覆低語着,就因為你的妄念,我們必須得一次次地死去?



水液化作人類蒼白的皮肉,軟綿綿地纏繞着他的身體。他彷彿置身於一場盛大的宴會中心,並非來賓,僅僅是餐桌上的一道菜餚。所有人都在渴求他,亟欲將他分食。雙手雙足、骨頭內臟被一一拆分,輪流呈上餐盤。身體只是零散的肉塊,離散地流淌在食客溫熱的肚腹。他沒有反抗,自願地被拉扯進水中,如同一場贖罪。



落水聲響起,湖面重歸平靜。





最先發現不妥的是守夜的衛兵。



衛兵經由無線電呼叫,訊號斷斷續續,“編號B743呼⋯總部⋯魔物⋯平民屍體⋯⋯襲擊——啊啊啊啊啊!”



傳訊戛然中止,總部立即聯絡各行動組應對。已經太遲了——城市中心傳來巨響,轟的一聲,地動山搖。他在第一下爆炸時便醒過來,走出門外。WRO分部大樓內紅光大作,刺耳的警報聲響徹。



一樓大堂裡亂成一團,成列衛兵全副武裝地準備出行,門外卡車往來不絕,平民驚惶失措地前來尋求庇護。他繞過這一片混亂,走出門,立刻看見天空中那道龐大的裂縫,無數黑影自缺口墜落,似一場滂沱大雨。遠處的城鎮被大火映得亮堂,黑夜如晝。



極夜比他們想像中要擴展得更快。



撤離明顯不太順利,留守在邊緣城的平民絕非小數。街頭巷尾盡是慌亂的奔走聲與哭叫。抱起孩子的夫婦在身邊倉惶跑開,尋找着安全的避難所。幸運的人遇上了引路的衛兵,坐上卡車迅速駛離;更多橫屍在路中心,在怪物的利爪下化為一灘血肉模糊的碎塊。邊緣城的住民屢經劫難,理應對這些景象習以為常。然而人們爭相走避,目光落到那些駭人的屍體時仍免不了睜大雙眼,屏住呼吸。沒有人能真正地習慣苦難。



他抽出太刀往城市中心走去,利落地砍殺沿途的所見的魔物,在這片煉獄縮影中信步閑庭。魔物種類繁多,有些更是從未聽聞。越走近裂縫魔物的形態越發猙獰。逾米長的類蟲魔物攀附在高樓一角,百足並用一眨眼爬行到地面,嘴巴如腐屍花般四面瓣開,張嘴就要將女人吞下。女人巋然不動,單手持槍指向魔物的眼球,扣壓扳機。綠汁噴濺,魔物哀號着,竟然仍不肯放棄,針尖的尾巴一卷就要穿透她的肚腹——



刀光閃過,魔物瞬間身首異處。薩菲羅斯橫揮刀刃,甩掉刀身上的綠色血沫,詫異地挑眉,“你在這裡幹甚麼?”



夏露雅大概也想問他相同的問題,躊躇半天,終究將問題嚥了回去,答道,“有件事我必須得確認一下。”她指着天空中的缺口,“這是——”



話未到半,數隻魔物不要命地朝兩人撲來。正宗劃出圓孤,魔物平整地分成兩半,甚至沒來得及嚎叫一聲。薩菲羅斯,“你知道怎樣關閉它?”



“我不確定!”她吼道,邊開槍擊斃一頭迎面而來的魔獸,“得再靠近點才能知道!”



他們在成群魔物中開出一條血路,途中遇見了幾個熟悉的身影。尤菲將手裡劍擲向青面獠牙的魔物,敏捷地落到他們跟前,一致地朝夏露雅大吼,“你出來幹嘛!?”



槍口火光不斷閃動,後座力震得夏露雅手臂發麻。她很快就沒子彈,乾脆扔掉了槍,喊道,“掩護我!”縱身跳進魔物群中。



尤菲一臉難以置信,“你們這些人腦子是不是都不太好使?”抱怨一聲,加快腳步跟上。



魔物窮兇極惡,數量還在不斷增加。眾人協力突破重圍,逐漸接近那道裂縫的正下方。數隻腹大便便的怪物守在入口,嘴巴噴出靛藍色光波,在他們腳邊劃下一道火牆。這攔不下夏露雅。身形矯健的女科學家解下外套,三步並做二步奔至其中一隻約四層樓高的巨獸腳下,在其他人幫助下借力攀上牠的肩膀,用白大褂糊住魔物雙眼,一腳踩上牠頭頂高高躍起——



毫不猶豫地翻進黑色的裂縫中。



誰都沒料到她會如此大膽,因此沒有人來得及阻止她。眾人眼睜睜地看着那道裂縫將她吞納其中,浮動的缺口停滯了一秒,邊緣以中央為重心急速螺旋,最後憑空消失。



“這他媽——”



沒有人說話。他們仰頭凝視着不久前裂縫所在的位置,不自覺停下手裡的動作。怪物可不會耐心等待。數頭變異雷形獸乘機進擊,四面夾攻而來。納納基適時撲向其中一頭,齜牙咬上魔物頸項,猛地將牠整隻甩上牆壁,“先處理掉這些再說!”



“但——”



“她會回來的。”文森特說得不明不白,近距離舉槍轟掉了另一頭的腦袋,腦髓與血花炸開。其他人只得舉起武器,着手清理場上剩餘的怪物。



他們在破曉時份大致除掉了城裡遊蕩的魔物。第一縷晨光穿透過氳氤的煙雲,平鋪在邊緣城的每一個角落。不過是一個晚上,人們在米德加的斷瓦殘垣中建立的家已不復存。高樓移為平地,路牌與支架東歪西倒,汽車無序地鋪陳在路面,大多已被砸了個粉碎。死去的人或魔物織成一張網,覆蓋着整片土地。網在金黃色的晨曦中蒸發,化成淡綠的光點浮上半空,回歸星球。此刻的邊緣城看上去不過是一旁死城的延伸。



太陽升起,眾人佇立在這片狼藉當中,誰都沒有離開。不遠處,一輛卡車駛來,停到一旁。一個衛兵下了車,軍裝上沾滿血跡。他行過軍禮,“諸位,指揮官請您們先回去。”



“傷亡情況怎麼樣?”



衛兵靜默半晌,“尚在統計,但⋯⋯”



他沒有再說下去。他們都明白這代表着甚麼。



“再等一下。”薩菲羅斯唐突道。眾人回過頭。方才的戰鬥裡誰都沒有對他的出現提出異議。畢竟情況危急,就算再不願承認,前神羅將軍無異是個以一抵十的戰鬥單位。



衛兵看上去有些為難,“指揮官請您們儘快回去。邊緣區完全失聯了。”



“甚麼意思?”尤菲。



“我們沒法聯繫上邊緣區分部,斯特萊夫閣下的定位器信號也消失了。”注意到他的眼神變化,衛兵急忙解釋,“是早前閣下出發調查極夜地帶前在他的PHS上裝上的。當然,在那地方裡完全派不上用場,但在極夜以外還是管用的。可他的信號在大概一小時前開始無法偵測。”



“最後出現的位置?”



“忘卻之都的西南方,離邊緣區大概四百公里。我們跟邊緣區失聯快五小時了,這種情況從未發生。指揮官擔心邊緣區已經被極夜⋯⋯”



“操,”希德忍不住罵了聲,“怎麼就沒件好事。”



“要不這樣,”尤菲提議,“以邊緣城現在的情況也得有人留下駐守。我們兵分兩路,一半人先出發到邊緣區,另一半人就留在這裡。”



她的目光在眾人溜轉一圈,落到薩菲羅斯身上,“你留在這裡。”



薩菲羅斯,“我不需要聽從你的命令。”



女忍者語塞,怒道,“難不成你要去找克勞德?”



“我知道他在哪裡。”這句話無比自然地由他嘴裡溜出。語畢,他一愣,像是在奇怪自己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尤菲似乎還想說些甚麼。說時遲那時快,原本裂縫閉合的位置再次開出一道口子。眾人嚴陣以待,唯恐第二波魔物來襲。裂縫中落下一道身影。納納基及時趕在那人墮地前將她接住,穩穩放回地面。夏露雅撐起上半身,嘩啦一聲吐在地上。她用手背一抹嘴角,嘴裡一直念念有詞,話語在風中散開。她唸的是一個名字。



“夏爾可⋯對不起、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