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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園祭後話》

「伸、太、郎——」

文乃的呼叫很自然地被無視了。

「伸太郎——等等我——」

文乃拚命跑過沒有幾個人的校舍走廊，希望盡快追上快要走到盡頭的少年。跟迎面而來，前幾天才在自己家借宿過的遙打了個招呼，又跟他閒聊了一兩句，再說明她當下要追上人的狀況後，繼續一邊呼叫一起逛學園祭的同學，一邊以不會太誇張的速度奔跑。

幸好他在轉角後，還是帶著臭臉停步轉過頭等她。

「怎麼了？妳爸又不在裡面，沒事就別浪費時間啊。」

他腋下還夾住一個造型讓人感到不太舒服的魚標本。文乃記得應該是自己家裡父親會喜歡的東西，但實在想不起它叫甚麼名字，反正是自己的腦袋花大量時間也記不住的知識吧。

「對不起……等等不是！因為要向裡面的姊姊道歉啦。你不可以老是用那種態度說話，會讓人討厭的。」她道歉到一半又想起本來目的，快速換了自認為帶點威嚴的說教語氣。

「妳老是用這種態度說話也會讓我討厭。」然後伸太郎用幾乎同一句話就成功讓她陷入不知如何反駁的慌亂。

「不、不是的！總之伸太郎試著對人友善一點，還有偶爾也笑一個啦！」

「笨蛋啊妳。妳不是說要找妳爸嗎？快去。」

「對、對啊。教職員室……是這樣子走嗎？」文乃努力搜尋腦內記憶，試著在不是自己就讀的學校裡找出不屬於學園祭的特殊房間。

伸太郎瞪著她的猶豫樣子，隨手拾了份場刊翻開校內地圖，指向附近的樓梯︰

「這邊。」

「場刊有寫在哪嗎？」

「一看就知道。」

找到另一份場刊的文乃聞言也翻開地圖，每間有辦攤位的教室都一一標示好。想當然爾，教員室作為不預計客人想參觀的地方，只有落在不標示清楚的「不准進入」區域。伸太郎就只靠張不完整的地圖猜出目的地位置，這種技能絕對是文乃一輩子也學不會的。

果然，連一次走錯路也沒有，伸太郎正確無誤找到教員室。

文乃敲敲房門，裡面傳來一聲應門後，匆匆報上名字︰

「您好。那個……我是楯山老師的女兒文乃。請問楯山老師在嗎——啊，爸爸。」

「文乃沒想到妳來了呢……學園祭有好好玩嗎？」一個大叔的慵懶聲音從室內步出。「慵懶」當然是伸太郎的感想。

「嗯，很有趣呢。對了，這是我的同學如月伸太郎，剛才帶我找到這……咦咦咦等一下！爸爸！」

伸太郎聽著文乃多餘地介紹自己而在心裡抱怨時，突然剛從教職員室走出來的白袍男人氣勢洶洶向他撲去——正確來說對方的目標是他脇下挾著的累贅。視線越過快要跪下的大叔肩頭，他看見文乃又像是哭又像是苦笑的尷尬表情。此時，文乃稱作爸爸的大叔老師彷彿散發充滿怨念的氛圍，用著抖震的聲音道︰

「這個……難道……贏了……」

「啊！伸太……如月同學，這是剛才射擊攤的獎品嗎？」

「那攤的男生塞給我的。是獎品吧。」他淡淡回應。

眼看自己父親快要吃掉自己同學的樣子，文乃露出今天最慌惶的樣子不斷阻止他，同時心情暗幸沒有被伸太郎戳穿她叫他的名字時猛然改口的事實。

「如月同學。跟你偷偷做個交易吧，作為條件，這件事我可以當沒看到。」讓人直覺萬分不妙的台詞從為人師表的男人口中道出︰「可以把標本給我嗎。把標本給我，這件事我當沒看到。」

伸太郎沒有多思考一秒，將魚的標本從腋下拿到手上，語調仍是不變的平板︰「是嗎。那給你。」

「如、如月同學，你不答應也沒關係的。還有，爸爸真是的……」文乃一方面為父親的失禮行動頭痛，一方面也不免希望他可以不把自己帶著男同學找他一事放在心上。

「好的，成交了！」本來漂浮濃厚怨恨不忿的空氣，在這句話說出同時變成像是漂浮花瓣和肥皂泡的明亮氛圍。既是父親又是老師（雖然對伸太郎來說兩個身份都和他無關）的男人愉悅地一推眼鏡，接過眼前由女兒帶來的素未謀面少年遞出，對他而言絕對是失而復得的珍海魚標本，終於把注意力轉向女兒文乃身上。

「對了文乃，今晚有點事情回不了家，先等我一下……」

伸太郎和文乃都覺得他抱著標本進教職員室的背影，實在高興得異常。當然他們倆是不會明白箇中原委的。

一會，他手中的物件由標本換成錢包再次走出來。

「抱歉囉，麻煩妳買點好吃的回家給幸助他們了。」他抽出兩張一萬圓紙幣交給文乃說著。

「可是，今早爸爸你已經給過零花了……」

「這是另外的。隨便想吃甚麼就買吧。」看他滿面春風，應該是認真的。

文乃道謝一聲後還是勉強接過錢。向特地來看卻沒說到幾句話的父親道過別，還有重重交代過不要這樣不要那樣後，和伸太郎一起離開學園祭已結束的高中校舍。

「對不起，我爸爸有點失禮，不過他其實人很好的。希望你別介意……」

「沒甚麼。本來也不想要那東西，只是被硬塞的。」

在學園祭玩了一整天，加上剛才被父親嚇了一大跳，文乃已經累到有點想不到還可以再說點甚麼話題。

「有那樣的老爸那真是頭痛啊。」

從不會主動說話的伸太郎竟然冷不防打開話匣子，讓她一時反應不過來，只能吃吃笑著回答︰

「嗯，有一點啦……」

不過，他說的也只有那一句而已，他們之間又再陷入沉默。只是本來不擅說話的他居然有那一句，也叫她感到又驚又喜。走到分別通往兩人住的地段的分叉路，當然他是不會有送女方到家門這種基本的男性自覺，所以自然地就用了不變的一句話作結。

「掰囉。」

「掰掰。下次再聊吧。」

不知道他有沒有認真把她特地加上的後半句認真聽進去，但，文乃從明天起，一定會認真把這句好好實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