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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萬國博覽會


寧安六年，以十二歲的小皇帝行元服成人禮的名義，大晟朝舉辦了熱鬧的萬國博覽會。
京城裡，所有的皇室都爭相參與。然而靖遠郡郡王卻由其首席幕僚，靖遠王府長史，沈青垣出席。

「長史大人。」
侍女翠琴捧著一碗浸過桂花、帶著冰珠的酸梅湯走向靠在假山上的一名青年。

靖遠郡郡王是當今聖上的叔公，幾月前接到這個差事的翠琴心裡美得開花，據傳靖遠王一表人才、孔武有力，馬上英姿令萬眾折服。
就算年紀稍大，那樣的儀表也比朝廷上酸溜溜的文官好得多呀。
不巧的是就在博覽會如火如荼籌備時，邊境的苳族人進犯，首當其衝的便是靖遠郡。
戰事爆發的時候翠琴趁著休假，還去了廟裡替靖遠王爺祈禱，當月的銀子都丟進了許願池。
幸運的是結果是好的，甚至趕在萬國博覽會錢宣告大捷，靖遠王的呼聲又更高了。就連翠琴都覺得非常有面子，彩排起來格外有勁。

沒想到等來的卻是靖遠王府長史代出席的消息。

「這個清心園蓋的可真大。」
沈長史用吸管啜著酸梅湯，看起來就像是一個酸溜溜的文官。
深色皮靴，短簷帽，新式外套，玉腰帶，走沒幾步路就靠在假山上要喝的，一點都沒有翠琴想像中，跟隨在氣勢十足的賓客身邊殷勤服侍的模樣。
翠琴偷偷撇了撇嘴。
沈長史輕輕一笑。
接著故意表現得更廢物了。

沈青垣不是沒有發現接待侍女的小心思。
但是難道他能開口跟人家說「不好意思讓妳失望了」嗎？
可以的話沈青垣還真想這麼說。

「長史大人，您沒有想要看看的攤位嗎？每一個攤位上都有翻譯的。」
跟著這位長史兩天，翠琴知道只要沒出甚麼錯，沈長史基本上沒有脾氣，許多小心思就一點點露了出來。
天知道她錯過了多少有趣的事情！其他王爺興致勃勃每一攤都要看個仔細，連帶著侍奉他們的侍女也看了不少新鮮玩意兒。
而她呢！兩天給沈長史端了十幾碗酸梅湯。
沈長史還要求新鮮桂花。就算不看博覽會，清心園裡那麼多亭台樓閣、奇石珍寶，他就糾結他飲料裡那幾朵桂花。
唯一一次有點意思的是聽到西國帶來了木桶蒸餾酒。沈長史像是沒骨頭似地靠在攤位另一邊的假山上，隔著石頭聽完了人家翻譯激情的介紹之後，轉頭叫來了一個小廝遙控他訂了十桶，而翠琴連攤位正面都沒看見。

「這邊的都沒什麼好看的──」
沈青垣的玉腰帶開始叮鈴噹啷的響。他伸手按掉。
「還是我能為您稍微介紹一下？長史大人。」翠琴試圖找回工作熱情。
沈青垣只是懶懶一笑。
「我唯一想知道──」玉腰帶再度躁動，沈長史又伸手按掉。
「我唯一──」
叮鈴噹啷。

沈青垣惡狠狠地微笑，把BB call從腰帶上拔下來，看也不看地按掉。
「......」翠琴識趣地沒有發表言論。
「我唯一想要知道的是，」沈青垣笑著從牙縫中擠出聲音，「閉幕大典是明天甚麼時候？」

沈青垣內心煎熬，馬褂下的腿已經抖出了殘影，寬大的布料遮蓋下卻是一點不顯，深諳抖腿神技。
他知道是誰在奪命連環call，而他現在一個電話都不能回播。
儘管清心園的電話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
掏空的芭蕉樹裡面藏著聽筒，遮蔭的同時旁邊還有雕花的金絲楠木椅，一坐下就彷彿在芭蕉扇的搖曳下迎著徐徐涼風通話，但是眼下再精美的景色都無法讓他悠閒遊覽。

「太后駕到──」
沈青垣眼神一厲，接著翠琴就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雙腳離地飛了起來──沈青垣一手將小侍女拎起塞到另一個假山後面，自己也嗖地一下縮在旁邊。
「長、長史大人──」
沈青垣一把按在翠琴的嘴上。
假山另外一面，恭敬地向太后打招呼的千歲聲四起。
假山的這一面，陰影中翠琴只感覺一股寒意。

「如果我是你，翠花，」
沈長史的聲音又低又涼。
「我就不會讓我的心思這麼明顯。該做甚麼就做甚麼，該當沒看到就沒看到。就算一天要我端一百碗酸梅湯我都會保持一樣的表情。」

翠琴大氣都不敢喘。
沈青垣突然一笑，身邊的威壓感倏地散去，又變回到那個懶散的酸書生。
「剛進宮不久吧？」
翠琴腦子很亂，她點點頭。
沈青垣用力彈她額頭。
「這個也不該告訴我，傻子。」

§

宋崢嵐從轎子上下來，滿意地看到眾人臉上洋溢著興奮，向自己問安，千歲之聲不絕於耳。
萬國博覽會辦得成功，不失國威，也增進了交流。能夠開拓某些人的眼界，正是這個新時代需要的轉變力量。
小皇帝在無人進場時早已事先逛過，如今自己的出席只是作作樣子，給這場活動打下皇家的標籤，比較有心思的大家也心知肚明。
身在皇室，一舉一動都是風向標。
於是宋崢嵐特別逛了民生相關技術的場子，希望底下那群尸位素餐的狗屎爛蛋能夠get到一些訊號。

在聽夠了馬屁，宋崢嵐覺得是時候退場了。她假作疲倦──好吧，實際上也不用裝，五十幾歲的小腳女人還不能走幾步就累嗎？誰這麼苛刻？就算苛刻......
她可是太皇太后。
攝政太皇太后。
誰敢說反對的話？

宋崢嵐假笑著微微揮手上了轎子，就著垂簾掩護狂拍扶手要轎夫快走。
一出清心園，貼身隨從立刻上前，把園內各個官員、皇子的動向全都向宋崢嵐報告了一遍。

宋崢嵐點點頭。
「靖遠王呢？」
「靖遠王由王府長史沈青垣代為出席。」隨從簡短扼要。
宋崢嵐微微笑。
「還是一樣會避嫌。」
「是的，太后，剛大勝的靖遠王爺不親自出席博覽會這一舉動，表示殿下十分識時務，不會搶陛下的鋒頭。」
宋崢嵐揮揮手。
「這肯定不是姜穆識時務，是沈青垣識時務。是沈青垣給他出的點子。」宋崢嵐看得清清楚楚。「但沈青垣要是再識時務一點，就會主動代替靖遠王來請安。」
「也許沈長史剛巧沒遇見您。」
宋崢嵐嗤笑一聲。「沈青垣除非腦子壞了，或是躲著哀家呢......」

§

太后走後，沈青垣明顯輕鬆許多。
「您就這麼確定太后娘娘不會再來？」翠琴追著悄聲問。
沈青垣掀著嘴角不動聲色地警告。
「這種事情能問嗎？翠花！」
「是翠琴。」翠琴靦腆。
沈青垣也笑。
「翠花，無論別人甚麼稱呼，妳最好都應下。」
翠琴嘻嘻笑。
沈長史明顯是一個善良的人。

沈青垣又喝了幾碗酸梅湯，小侍女看他的眼神熾熱，腰間的BB Call仍然不時震動。
沈青垣又開始抖腳。
他領著小侍女七拐八彎，總算躲到了通訊館的一個無人問津的小角落。
「妳說這裡通訊最差？對嗎？」沈青垣摀著他那響個不停的BB Call問翠琴。
翠琴點點頭。
沈青垣鬆口氣。
翠琴有些想問為甚麼長史大人的BB Call叫個不停，長史大人也不去回電，但想起在假山後一幕，翠琴決定閉上嘴，保守長史大人的秘密。

沈青垣見附近有幾位官員，隨即轉過頭假裝在逛展覽。
柴油火車這種明星展品附近早就被擠得水洩不通，沈青垣不會像一個鄉巴佬一樣在那裏圍著一塊笨重的鐵塊發出讚嘆。
開甚麼玩笑。靖遠郡的鐵路還是他下令通的。
已經三分鐘沒有響起BB Call的震動，沈青垣哼著歌，然而眼神卻晃到一個沒有人的小攤位。
展示台後面，褐髮碧眼、眉目高深的異族人對他微微一笑。
「大人，有這個榮幸向您介紹我國最新技術Wifi嗎？」

§

長史秘書‧田睦拿著身分文牒說破口舌，掏空了所有口袋，好不容易才成功說服守衛，讓他進入博覽會會場。
田睦整理衣服，明明心裡萬分焦急，他卻明白在這個節骨眼，絕對不能展現焦躁──儘管他的上司就消失在這偌大場館裡，千叮嚀萬交代，扣在對方價值自己兩個月俸祿的玉腰帶上的BB Call卻裝了跟沒裝一樣。
田睦的上司很會耍賴。
但是現在不是耍賴的時候！
田睦盡可能在看起來悠閒的極限內快步競走。

直到看見沈青垣揣著手在角落的一個攤位看得興致勃勃，眼看就要遞出代表靖遠王府的邀請玉牌。
「大人！」田睦一步搶在沈青垣身邊。
沈青垣瞟了他一眼，蹙起眉頭。
「田睦？你怎麼──進來花了多少錢？」
「大人，別鬧了，您為甚麼不接BB Call？」田睦跺腳。
沈青垣一撇嘴，又開始抖腳。
「我說過，如果是都尉那個煩人的──」
「靖遠王府失火！」
沈青垣瞪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