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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
  早晨的陽光從窗外灑進,皺著眉頭的女孩緩緩睜開眼睛,沾濕睫毛的淚珠隨之滑落眼角。她下意識摸了摸臉蛋,果不其然沾滿了一片彷彿被雨水打過的淚痕。
  又做了同樣的夢。
  還沒完全睡醒的甘露寺一邊這麼想,一邊茫然地望著天花板。她絲毫不著急於抹去莫名滿溢的淚水,畢竟這種狀況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從小時候開始,她就經常作夢。
  其實她並不記得夢到了什麼,醒來後的記憶總是很破碎,即使努力去回想,也只會搞得腦袋瓜發疼,從來沒有成功回憶起完整的內容過。
  但是,甘露寺知道這些肯定是有關連的夢。
  因為無論夢醒後留下什麼樣的殘影,相同的情感都會深深烙印在她心中。
  那是一種令人不禁想要哭泣的寂寞。
  她也夢過很多次不那麼悲傷,甚至可以說是充滿幸福氛圍的夢,可是睜開眼睛的瞬間,難以言喻的傷感仍會從心底湧現,像濃厚的烏雲一樣壟罩世界,讓人回過神來就濕了眼眶。
  這份感情究竟是什麼呢?甘露寺不只一次思考過這件事情,然而礙於線索太少,她找不出答案。
  不過困惑歸困惑,她並不討厭這些夢,反而很喜歡細細回憶夢境的感覺。
  就像是在翻閱珍貴的舊相簿一樣,即使剩下的僅有褪色的模糊影像,卻還是令她感到愛憐又懷念,不由自主在腦中一再回味。
  她經常漫無目的地想像著這些不可思議的情感源自何處,但就在她打算閉上眼細想今天的夢時--刺耳的鬧鈴無情打斷了甘露寺的思緒。
  「咦?現、現在幾點了?十點!?糟糕了,會來不及的!」
  她像隻受驚的兔子一樣從床上猛然跳起,被鬧鐘告知睡過頭這個殘酷的現實後,甘露寺頓時顧不上其他事情,急忙衝向了洗臉台。
  身為一名女孩子,甘露寺出門打扮當然也需要一段時間,只是現在的她卻沒這個餘裕。以最快的速度將自己打點好後,她便拿上裝著資料、原稿和筆記型電腦的包包,一步併作兩步地跑了出去。
  「我出門了!」
  即使目前沒有和家人同住,長年養成的習慣還是讓甘露寺這麼喊了一聲。
  今早的天氣很好,撲面而來的暖和日光讓趕路的她不自覺露出了笑容,順利紓解了她對接下來工作的緊張。
  甘露寺畢業於藝術大學,現在則是一名接案的自由設計師。
  這份工作最明顯不同於普通上班族的就是不固定的工時與環境,這讓她擁有相對自由的生活作息,平時無論是在床上重溫夢境,還是隨心走訪美景美食都很方便。
  不過,今天甘露寺十一點半與客戶有約。
  這次的客戶在各方面上都很有個人堅持,不僅不願意約在常見的咖啡廳或速食店,甚至指定了一間離甘露寺家頗有段距離的定食屋。
  甘露寺還沒怎麼去探索過那一帶,再加上她又不太擅長看地圖,為了預防迷路,她前一天特地設了好幾個鬧鐘。
  所以雖然睡過頭了一點,但多虧甘露寺的未雨綢繆,她仍然提前抵達了離定食屋最近的車站,然而--
  「這裡是哪裡……」
  很不幸的,甘露寺下車後還是迷路了。
  她一路都非常老實地照著手機導航的方向走,可是走了好一段路後,座標又忽然跳到了不同的位置。無可奈何掉了個頭,依著重新定位的指引邁了幾步路後,甘露寺卻遲來地發現這次不是導航的問題,而是她看著地圖硬生生走成了反方向。
  在不熟悉的街道中,甘露寺就這樣三番兩次弄錯巷子轉錯邊,來來回回繞了許多圈。不可思議的是,依照地圖顯示,定食屋明明已經在附近,她卻依舊找不到地方,一會兒前進五步,一會兒又後退三步,走得腳都微微發痠也沒看見目的地的影子。
  時間一分一秒經過,甘露寺不得不認清自己老樣子不會找路的事實。
  滿心焦急的她放棄了與手機大眼瞪小眼,打算試著找人問路,但就在抬起頭的那一剎那,她出乎意料撞進了一對青瞳之中。
  「那個……妳還好嗎?」
  不知何時站在面前的是一名戴著口罩的黑髮青年。
  低沉的聲音帶著關切,對迷失方向的甘露寺無異是天降的救兵,可是看著那雙帶著憂慮的眼睛,她卻沒來由想起了今早的夢。
  有著酸甜的美好,卻也有著悲傷的寂寞,那個不可思議的夢。
  夢裡也有這樣一抹漂亮的藍色,溫潤如水地包容著她,讓她頓時看出了神。
  直到在對方的眼裡看見自己發楞的模樣,甘露寺才總算慢半拍地反應過來。
  「哇啊啊啊,我、我就是不小心有點迷路了!」
  她不自覺握緊了雙手,泛白的指尖和通紅的臉頰將內心的慌張暴露無遺。
  不僅是剛才的失態,青年肯定也看見了她先前迷路時傻瓜般的種種行徑,一想到這裡,甘露寺就怎麼也冷靜不下來,害臊得想挖個地洞鑽進去。
  相比手忙腳亂的女孩,望著她的青年卻只是淺淺一笑,彷彿熟悉已久的故人般,絲毫不介懷她的慌亂。
  「原來如此,妳要去哪裡呢?」
  蘊含笑意的眸中沒有任何一絲不耐,聽著那不急不徐的聲調,甘露寺也稍微緩和了情緒,七上八下的心慢慢回到了原位。
  「我要去這間定食屋……不好意思,請問你知道怎麼走嗎?」
  她將顯示著地點資訊的手機畫面遞給對方,同時複誦了一次詳細地址,但面對甘露寺再認真不過的問路,處變不驚的青年卻露出了意外的神色。
  「……我正好也要去那裡。不介意的話,我可以替妳帶路。」
  「真的嗎!太好了,那就麻煩你了,謝謝你!」
  他的回答讓甘露寺清脆的聲音一下子高了兩個八度,臉上更是不自覺綻放了燦爛的笑容。
  或許是因為夢的緣故,她總覺得對眼前的人一見如故。況且,他還這麼體貼地解救了她的困境,作為一名容易心動的少女,甘露寺的心臟早就開始加速跳動,所以能與他再多相處一段路,她雀躍得連眼角都帶上了喜色。
  「不會,這點小事沒什麼。」
  青年回應得很客氣,但深色的瞳孔卻亮起了一抹光輝,其中有著和甘露寺相似的喜悅。
  兩人雖然才剛認識沒多久,可是內心不約而同浮現了一樣的心情,於是在伊黑帶路的過程中,本就愛說話的甘露寺興致勃勃地與他聊了起來。
  她擅長作畫,卻不那麼擅長說話,尤其在興頭上時,她經常無意識地用各種只有自己能理解的狀聲詞形容事物。
  身邊的朋友也時不時會取笑甘露寺這個改不掉的小毛病,初次見面的人更是容易因此聽得一頭霧水。每次回過神來發現旁人愣愣地看著她時,甘露寺總是會既尷尬又難為情。
  伊黑卻聽得非常認真。
  他沒有左耳進右耳出地假裝聽得懂,也沒有目瞪口呆地望向她。在聽不懂時,伊黑會直接開口問她,對她笨拙的解說也不會感到煩躁,像這樣有來有往的對話讓甘露寺聊得格外開心,響亮的笑聲不絕於耳。
  正當她興高采烈地介紹完家中的四隻貓,想接著說起小時候養的兔子時,一路上專心聆聽的伊黑忽然停下了腳步。
  「甘露寺小姐,我們到了。這裡就是『定食屋鏑丸』。」
  甘露寺這才恍然發現眼前寫著「鏑丸」二字的招牌。在伊黑的帶領下,不知不覺間,她已經找到了那個一直走不到的地方。
  「啊,真的耶!謝謝你,伊黑先生!多虧有你,我才能在約定的時間前抵達!」
  她原本還以為今天肯定會遲到,沒想到不僅順利提早到達,還遇見了像伊黑這麼棒的人,幸運得讓她完全忘了今早睡過頭的失敗。
  「不過看樣子店還沒開呢……也是,畢竟還沒到十一點半嘛。」
  在來之前甘露寺就調查過,這間定食屋的開店時間正是和客戶約好的十一點半,所以大門現在還關著也是理所當然。
  等待期間或許能和伊黑再多聊幾句,甘露寺為此有些竊喜,但既然他與她目的地相同,那伊黑十有八九是來定食屋吃午飯的客人。想到幫了自己的恩人得餓著肚子站在外頭等到開店,甘露寺的喜悅頓時淡了不少。
  她的食量比常人還要大上八倍,對餓肚子的難受有深刻的體悟。
  然而在甘露寺為了伊黑一喜一憂時,對方卻掀開了門簾,接著拿出鑰匙打開了店門,一連串的動作相當熟練。
  「我現在就準備開店,請進來坐吧,甘露寺小姐。」
  「咦?」
  他對她做出了請進的手勢,但甘露寺一時之間還反應不過來,翠綠的大眼睛錯愕地在店家的招牌和伊黑之間來回轉動,像彈珠汽水裡的玻璃珠。
  伊黑也知道自己坦白得有些晚,不好意思地露出了苦笑。
  「抱歉,剛才沒找到時機告訴妳……呃,就像妳看到的,這家『鏑丸定食屋』其實是我經營的定食屋。」
  他的解釋十分簡單明瞭,可是甘露寺似乎仍在花時間消化超乎想像的新資訊,茫然地微張著嘴巴。
  伊黑不禁緊張了起來。就連今早發現鏑丸罕見地偷吃了備料的雞蛋,最後只能臨時到附近採買時,他都沒有這麼緊張。
  在看到甘露寺,並聽見她目的地的瞬間,伊黑甚至無比慶幸鏑丸今天的偷吃。因為這場意外,他才能與眼前的女孩相遇。
  由於一些個人因素,伊黑不太擅長面對女性。即使從事必須面對各種客人的餐飲業,他也一直治不好這個毛病。
  不過,當有如初夏葉櫻般燦爛的粉綠色映入眼簾時,當有如晃動銀鈴般清脆的笑聲響於耳邊時,伊黑有生以來第一次對女性產生了這樣的想法--真美麗。
  她真的很美。
  他從來沒有體會過這樣的情感,現在為了對方的一語不發而慌張的心情也十分陌生,但伊黑卻控制不住自己,戰戰兢兢地不敢將視線移開,就怕錯過甘露寺的一點變化。
  幸運的是,他的這份緊張沒過多久就煙消雲散了。因為甘露寺終於轉過了腦袋的彎,碧瞳也跟著冒出了驚喜的亮光。
  「好厲害!這裡是伊黑先生的店啊!我還是第一次認識定食屋的店長!伊黑先生一定很擅長做菜吧?不,要經營一家店不只需要好手藝,也需要生意頭腦吧……伊黑先生好厲害,真的好厲害喔!」
  「我沒有妳說得那麼厲害……不過謝謝妳。」
  甘露寺的反應出乎意料地大,但看著她閃閃發亮的純粹眼神,伊黑不自覺笑了出來,細長的眼睛坦率地被喜悅左右,瞇成了兩道彎彎的弦月。
  「總之作為店長,我不能讓妳這位客人站在外面。請先進來坐吧,我做些準備馬上就好。」
  「啊,好的!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