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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久沒睡覺了?法蘭西斯只記得自己在進入樂園後就沒好好休息過。

他厭倦地躺在床上。除第一晚外,他便不再在這裡的床上睡覺過了。現在自己的身體延遲般地開始向他抗議,儘管法蘭西斯努力保持清醒,但他的眼睛還是違背意志地開開闔闔。他是不想睡覺嗎?不,不是的。沒有熟悉的玫瑰味,他便難以入眠。法蘭西斯早該知道自己不該如此逞強的。

他揉了揉腦袋,依稀記得馬克西……不對,是麥克斯嗎?……嗯?等等!自己對那個人的稱呼是什麼?似乎這個問題的答案已經從他的腦海中消失,怎麼想都只能獲得更大的空白。就好像某個地方出現了不知為何的錯誤保護機制,讓所有的記憶再碰到他們時都有片刻的模糊。也許這就是為什麼這麼多年過去了,他總是認為自己跟他們不親的緣故吧。法蘭西斯呻吟著,總有股預感這會是非常漫長的一天。

他開了房門,外面的天色逐漸變暗。夕陽照耀在屋前大片的麥田上,使得眼前的每一處都彷彿覆蓋了一層金粉,在自然光的折射下閃閃發光。好看嗎?自然是好看的。整個景色像是賦予了一切朦朧卻溫暖的光芒,在空氣中瀰漫著青草與花朵的香味。

這片領域必定帶有某種魔力,法蘭西斯想著。他漫步地走在農場之間,腳步沿著隱在田野間的小路往前走著。他聽見遠處鳥兒在大聲歌唱。幾頭牛在草地上悠閒地吃草。農場周圍的聲響聽來似乎有很多工作要做。他能感覺到田裡傳來微弱的嗡嗡聲,雖然很吵雜,但不知何故似乎很舒服。

他本想在這裡多停留段時間,但現在的太陽已經接近地平線了,法蘭西斯此時並沒有違反宵禁的打算。他轉身穿過麥田往回走。突然,他感覺一陣頭暈目眩,瞬間感到被什麼絆倒般跌坐在地,模樣很是狼狽。他靠在了鄰近的大樹上休息了一會,感覺此時的自己像個殭屍,像個行屍走肉。就是不像出來送死的吸血鬼。

雖說他倆兄弟不至於選在烈日當頭的時間出行,但要在下午間醒來活動,難度不亞於人族在換日後至日出前這段日夜顛倒的不易。

當法蘭西斯終於拖著沉重的步伐回到家時,天際已成了濃厚的棕色,空氣中瀰漫著濃濃食物的香氣。至少還沒下雨,他一邊想一邊解開鞋帶,並照著書中的規矩敲著大門這才進了屋。



滴答、滴答、滴答。安靜的房間裡只有時鐘走動的聲音。

正當法蘭西斯沉浸在書海時,一聲熟悉的叫喊與騷動喚醒了他的注意。他緩緩合上還在看的書把其輕放在桌上。其實他並不想關心這件事的,但要是能緩則緩的話……

五、四、三、二……

法蘭西斯在心中默數著時間,外面的聲響越來越大,直到他能清楚地聽見那是打鬥的聲音。不會是聽錯了吧?他慌恐地站起身來,走到窗邊向外看去。此時的他心跳微微加快,心中升起一股奇異的恐懼。麥克斯…在戰鬥嗎……?看著眼前的景象,法蘭西斯咬緊牙關,快速從窗戶邊退開。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絕對不會相信自己剛才所看到的。明明那孩子連自己的食物都沒親自狩獵過。

他怎麼能?他怎麼可以?

法蘭西斯此時也不管方才的猶豫了,急忙跑出屋子奔向麥克斯的方向。他以最快的速度向戰鬥地點跑去,他不知道麥克斯的敵人從哪裡來,但他沒有花時間停下來思考。為了幫助那個孩子,他甚至放棄了自己過去引以自豪的生存本能前去那個死亡陷阱。就如同過去一樣,他依舊是個白癡。

當法蘭西斯到達現場時,戰鬥正在如火如荼地進行。周圍皆瀰漫著不小的血腥味,似乎有七八個村民在圍攻著麥克斯。而其中一人的裝束明顯與其他人不同,身上還披著一件潔白得像是披風的東西。其周身的味道還有點……麥克斯的味道?光腦中冒出這些猜測,法蘭西斯便忍不住皺眉。

發生了什麼事?

法蘭西斯看著他們互相攻擊,試圖分析著發生了什麼事。他依稀記得途中那群人似乎在叫囂些什麼神什麼鬼的,其中還有個高亢的男聲特別突兀,像是今夜麥克斯本該留宿的那人家。他努力想弄清楚,但腦子裡卻像塞滿了棉球。此刻根本不可能掌握任何事情。他忍不住地觀察著敵人的每一步。

而那名高大的男子此時正拿著一把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快速向他們殺去。看著這情形,法蘭西斯不禁在心中暗罵道,這群人是白痴嗎?他想了下決定先等待戰況清晰後再動手。手中倒是俐落地取出那已被磨尖的剪刀,放在自己掌心緊握著。試圖讓自身保持在方便攻擊的狀態。

麥克斯面上顯然是受了一些傷,但看上去仍然有反擊的餘裕。他現在正與他的對手戰鬥著。從他目前的戰鬥方式來看,他還沒有使用任何血族的能力。是用不著嗎?

不過沒想到事情發展得特別快。在法蘭西斯還來不及反應時,一把長矛從他身前射向了從背後襲來的村民。看著對象命中倒地,麥克斯立即停止了他的動作,把手中敵人的身體隨手推倒在地後,便轉過身來看向法蘭西斯,然後高興地向他打招呼道:

「哥哥,別站著睡覺!快隨我一起戰鬥。」

聽到此,法蘭西斯直愣地站在原地,莫名地有點搞不清楚現況。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這什麼廢話,畢竟現在可不是玩遊戲的時候了。他既想抓緊時間、又想安全地保護自己的弟弟,還能有什麼選項?雖然法蘭西斯很想翻白眼,但他還是眼神堅定地向麥克斯點點頭並朝那群人衝去,幾乎是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拿起武器向他們攻去。

戰鬥再次開啟,剩餘的人們繼續相互攻擊。麥克斯一一躲開並踢中了其中一人的腹部並繼續戰鬥。他正在用拳頭和腳來反擊,始終避免著任何可能傷害他的攻擊。儘管被敵人包圍,但他的身上卻沒有流血,皮膚上也沒有沾染血跡。動作自然得彷彿天生擁有超越常人的敏捷性。

此時的麥克斯終於佔了上風,一腳踩在了那人的胸口上,另一腳則將其中一人踢飛了出去。然而另一名男子立即跳起來抓住了他,阻止了麥克斯再次攻擊。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又有幾個人從地上站起拔劍圍住了麥克斯,似乎準備立刻殺掉他的模樣。

不,這不能發生。法蘭西斯看著此景,眼睛睜大地在心裡尖叫。但他的嘴裡發不出聲音,只是條件反射般地使用著自己的尾巴不斷伸長。它快速地向他們的方向甩去,在眨眼的瞬間,尾巴的尖端已經穿過了那人的胸口。他的眼神隨著尾巴微微一抽,這才慢一拍地發現自己剛才所做出來的行為。

在男子倒下後,他把那人的屍體推開並試圖離開現場。正當他以為可以逃離這裡時,麥克斯牽住了他,緊握住他拿著剪刀的手。

「哥哥,送他上路吧。」

他的聲音極其溫柔,帶著他的手緩緩地刺入那人的心臟。血液染紅了剪刀也弄髒了他們的手掌。法蘭西斯顫了一下,遲疑地轉頭看向弟弟,卻發現那雙比他預期中還要冰冷的眼眸。

為、為何?

腦子全是混亂的法蘭西斯,嘴巴開開合合地就是發不出一絲聲響。瞳孔中滿是震驚。他跟他認識的他不一樣,至少是跟自己想像中的他不一樣。他是不是從來就不瞭解他這位弟弟?為什麼?到底是為什麼?

一瞬間,被陌生血液沾染的噁心感和眼前人的違和感佔據了所有思緒。法蘭西斯連麥克斯拿手帕親自擦拭他每根手指的怪異舉動都忘了反對。

「哥哥驚訝嗎?不過我只是不出門,不是不會戰鬥。」麥克斯笑得詭異,說的話語也被襯得極其恐怖。「作為愛哥哥的弟弟,我當然是會提醒您永絕後患的。」

「這不就是我嗎,哥哥?」

「畢竟,我是如此愛你。」

話落,沉悶的空氣裡開始下了第一滴雨。接連滴答的雨聲這才打斷了兄弟倆繼續談話的慾望。他們齊看向天又看向彼此,在對方的表情裡看到了同樣的沉默。

滴答、滴答、滴答。

雨的氣息逐漸沖淡了那處濃稠的鐵銹味。而在他們兄弟身後,是一身死亡的軀體、無數個昏迷的村民和幾聲飢餓的肚響。

此後,餘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