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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陆空之主 (2)
古神萨x猎人云 *有(对于云片而言的)微恐剧情*

(1)

沉睡也是逃避的一种方式。克劳德被天鹅绒般的黑暗包裹着,心头有种奇特的,来源不明的安宁。他意识到自己将要苏醒,但清醒着面对他失去的一切又是一件那样痛苦的事。少年死死攀住黑暗不放,试图在睡梦中多滞留哪怕一瞬。这是十分反常的,常年在危机四伏的密林中生存的经验教会了他无时无刻不要放松警惕,并本能地以最快的速度从沉眠中清醒。昨夜发生的事情带来的无孔不入的绝望将他坚韧的精神瓦解了,他不再对未来——或者任何东西——有憧憬或基本的期待,连带着求生的欲望都轻了许多。

少年在梦与现实的交界处想:就此死去也并非难以接受。

知觉恢复的同时,他先是感到有毛绒绒的东西正趴在他胸口到下颚的位置,随即意识到那是什么活物。他没敢睁眼,甚至没有改变自己呼吸的节奏,小猎人老练地搜寻着感官能带给他的所有信息。

隔着眼睑能感觉到日光的亮度和温度,耳边有声声鸟鸣,身下垫着什么柔软又顺滑的东西,触感不像是任何布料。克劳德感觉自己的感官比之前敏锐了许多,他能听到以自己为中心向外扩展上百米内的声音。林中动物心跳,呼吸,蹄踏黑泥,甚至连飞鸟过云或昆虫从草叶上跳过的声音也一清二楚。这些声音纷纷杂杂地交织在一起,而他却也不觉得吵闹,像是听着自己心跳一般安宁,这片森林成了他灵魂的一部分。他也不难分辨出,自己脖颈处埋着的并非一只活物,而是许多只。而他身周数米没有什么能够对他产生威胁的东西。

克劳德睁开眼睛,与面前正努力往他身上拱的一窝小兔子沉默相对。

半晌,少年拎起其中一直仔细端详。他很确定这片森林中不存在纯白的兔子,这种毛色在树丛中非常显眼,因此能够在林中存活的兔子大多拥有黑褐等颜色的皮毛。但现在他手中这小家伙四脚悬空地被他拎着,慌张地蹬着后腿。

克劳德没看出个所以然,将被拎起来的倒霉蛋放回他的兄弟姐妹中。比起来处成迷的兔子,他自己此刻的处境更值得担忧。他意识到自己正躺在一个有一半建在山洞内的巨大巢穴中,地下厚厚地铺着大片黑色羽毛。羽毛有长有短,像是不同大小的同一种生物上落下的,其中最长的有将近半米长,被铺在巢穴边缘,较短的和大型鸟类的羽毛差不多,在他身下垫了厚厚一层。

他躺的位置靠近洞口,此刻应当是上午,阳光从东方斜斜照进来,洒在他身上。

他不知道这儿是哪里,自己又是怎么来的,但他可以确定自己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鸟类。少年飞快地冷静下来,在脑海中迅速列出自己要做的事。他在洞口处看见了自己常用的巨剑,便拎着跃入丛林中。

克劳德很快发现自己的体能与力量都有很大幅度的提升,他在林间行进的速度是以往的两倍不止,加上敏锐的五感,他很快就找到了附近的一条溪流。他来不及细细思考自己身体变化的来由,喝了两口溪水后便立刻上路。顺着这条溪流,他很快就能找到距离最近的城镇。

他得去警告附近的镇民尽快搬离这片邪神盘踞的土地,并找出那兴许并不存在的弑神之法。也许这是场注定无法获胜的对决,但他只能尽力而为。

少年的仇恨太过沉重,重到他无法背负着它离开这里。那些哭喊与哀嚎将会随着他到世界上的任何一个角落。他必须阻止作恶的神明,或是死在以复仇为名的对决中。二者之一,都是他愿意接受的结局。

而此时古神赤足踏入自己的栖息之地,那窝兔子随着他的动作化为青烟一缕。他感到自己新养的侍宠正飞快地接近某个猎村,因此由衷地开心起来。

他正愁自己是否一口气损毁了小斯特莱夫所有在意的东西,对方这就将新的筹码送来他手中。

克劳德相当不善言辞,但他身周总是围绕着一些开朗同伴。如今他们都丧身火海,他却要说服所有沿途的村庄小心山里的恶魔。

克劳德发现自己找到的猎村离他的家乡很远,中间只有上万亩广阔的森林。关于火灾的传闻还没有到达这里,没有人愿意相信他的话,多半认为他精神上出了些问题,又因害怕他背上的阔刀不敢指出。他怀念起好友扎克斯与其妻子艾瑞斯。那位买花的女孩有种让所有人都喜欢的气质,她总是健谈而活泼的,没人能狠心拒绝她的邀约,甚至对她说一句重话,孤僻如克劳德也不行。如果她在,说服村民离开的工作会简单很多。

等待关于火灾的消息抵达这里的期间,克劳德放弃继续讲述他的故事,查阅了当地流传的奇谈与传说,试图找到抹杀神祇的办法。他走了几个镇子,发现其中流行的传说中总会提及一位喜怒无常的林神或山神。古老的故事对这位神祇的描述五花八门,有的说祂有鹰喙,有的说祂长狮鬃,更多的说祂是土地与天空本身,无处不在,无可匹敌。唯一相同的是,这些传说都以这位神祇的陨落结尾。

萨菲罗斯的神智悠悠吊在少年身后,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在城镇间东奔西跑,努力与形形色色的人沟通,也阅读人类对自己的描述与揣测并给他们评分。这个传说猜中了一半儿,那本古书写对了三成,这个疯子说的倒是头头是道,就是一点也没搭上边。他看到许多关于自己暴劣事迹记录,认真回想自己有没有干过这些事。确实烧了不少村子,也淹了不少——他不拘泥于手段——也虐杀了不少人。抢过东西吗?好像确实有过,但那些东西他都不怎么稀罕,主要是夺走人们真爱的东西让他高兴。不,他从未要求人们每年献祭未成年处女给他,也没有要求过任何祭奠,他不屑任何人类主动给予他的东西。那些祭品,那些林中的猪鹿虎狼本就是属于他的生灵,将他的东西献祭给他简直是幼稚又自欺的行为。

古神记住了那个流传他要求少女献祭的城镇。不知道他的小猎人会相信多少传闻,但人类这样描写让他极为不快。他的少年可以认为他是一名暴君,一位邪神,或者随便什么对于人类而言可憎可恶可惧的东西——这些认知甚至多少可以说是有那么一点准确的——但不能认为他是一个沉溺低级欲望的色胚。这简直是最渎神的记载。

克劳德无知无觉地继续努力搜寻弑神之法,他从酒馆里认识了一名叫莫里斯的年轻人,莫里斯的爷爷是一位以伐木为生的老人,常年久居在森林中,据说他年幼时曾经见证过神明之死。这位青年为人开朗热情,提出骑马带他一起去探望老人。

“他上了年纪,今年年底就快一百二十岁了,说话经常颠三倒四的,还有些疯。不过他向来有些疯,经常说他小时候看到的那些事情,但除了过分迷信的人和孩子以外没有人愿意听,老了之后更是疯的厉害,我每次去见他他都抓着我叫我搬家,反复念叨‘祂回来了’,‘他回来了’。”

“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克劳德认为自己搜索找对了方向。

“什么?”

“你爷爷叫你搬家。”

“这……最近十来年吧,老爷子年纪过百之后就像半条命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似的,有时候甚至认不出我,拉着我妻子的手也说一样的话,把她吓得够呛,再也不愿陪我来了。跟他说话要小心哦,千万别试图用逻辑跟他理论,除非你想听他歇斯底里地冲你吼叫。”

克劳德没能忍住自己劝说的欲望:“你爷爷说的,兴许不全是他的幻觉。”

莫里斯笑了两声:“兄弟你对这些东西很感兴趣吧,肯定能和老爷子聊到一起去。”

“我的家乡前两天发生了一场山火,所有人都死了,除了我。”克劳德道,“神的部分很难解释,但祂确实存在,比起神更像魔鬼。如果你相信我,就尽快离开,离这里越远越好。”

莫里斯笑了笑,应下他的话,说等自己的孩子稍微长大点就考虑搬家。克劳德知道他只是礼貌回应,没有把警告放在心上,只自己当成狂热的神秘学探究者。

两人在马背上一路颠到了老人居住的木屋,青年吆喝着推开门。

克劳德从他身后探出头,一个苍老的身影坐在窗前的旧沙发上一动不动。老人身上没有一丝生命的气息,哪怕在他缓缓转过头来的时候,克劳德也觉得自己仿佛正看着一具尸体。

老先生的身体佝偻着,像是一个人所有能够收缩的部位都收缩到了极致,扭曲的沟壑遍布他的每一处皮肤。老人看见他的瞬间,眼中流露出奇异的光彩,嘴里支支吾吾地想要说些什么,但因为声带弱化的厉害,克劳德在门口听不清内容。莫里斯将自己带来的食物放下,自说自话地向老人介绍自己带来的朋友,并熟练地开始收拾老人的房间,收起他穿脏的衣物清洗。

克劳德走到老人身前蹲下,努力分辨他吐出的词句。不同于青年所描述的颠三倒四,老人口中的句子十分完整。当他听清老人的话后,那普通人听来完全没有逻辑的语句却唤起了克劳德心中刚刚被时间抚平的恐惧。这将死之人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用嘶哑干枯的声音问:“你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

强烈的恐惧让克劳德猛地撤开一步,呼吸也急促起来。老人挣扎着从沙发上起身,踉跄着朝他走来,嘴里仍重复着刚才的问题,这次甚至加上了他的名字:“你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克劳德?”

少年惊惧中又猛地向后一退,拔出巨刃冲着干枯瘦弱到像能被风碾碎的老人摆出了攻击的姿势。

没等他挥出巨剑,老人自己晃了晃,倒在沙发前。克劳德放下了攻击架势,单手拎着武器,深吸一口气,试图将自己从根植在骨头里的恐惧中拉出,却听见耳边传来嘶嘶的吸气声音。

他转过身,迎面撞上莫里斯涨成紫红的脸。方才在马背上与自己谈笑的青年被人拎着脖颈举在空中,正竭力挣扎。少年不用抬头就知道加害者是谁,他竭力控住自己因恐惧而有些颤抖的手,熟练地抡起巨剑,砍下了钳制着莫里斯脖颈的那条手臂。

萨菲罗斯眉也未皱,任由自己的小臂和手里的人类一起掉到地上,旁观者一般看着怒火中烧的少年顾不得攻击自己,而是扔下手中的武器去救刚刚认识不到半天的人类。

克劳德跪到莫里斯身边,将对方的头搬到自己膝上。青年依旧在挣扎,那本应脱落的手臂仍死死掐着他的咽喉。克劳德试图将萨菲罗斯的手指掰开,却发现他连这也做不到。无论他怎么努力,那只手永远死死地钳在莫里斯的脖颈上,阻止他的呼吸和涌向大脑的血液。他别无他法,徒劳地将莫里斯的头搂在怀里,像是这样就能延缓他的死亡。

“不,不,”少年不停喃喃,一滴眼泪从他透着青绿的蓝眼睛中落下,“别死,求求你,别死。”

莫里斯最终还是停止了挣扎,克劳德维持着怀抱他的姿势,抬头仰望面前的银发邪神。他还没来得及悲伤或愤怒,只是用近乎茫然的目光问:为什么?

萨菲罗斯坦然地与他对视,先他发问:“如果你想知道关于我的事情,为什么不来问我呢?”

克劳德觉得这问题简直不可理喻:“你杀了我认识的所有人。”

“因为他们聒噪。但这件事和我的问题有什么关系?”萨菲罗斯带着神特有的无情,“我仍会诚实地回答你的问题。”

克劳德感觉怀中传来动静,有个瞬间他欣喜若狂,以为莫里斯重返人世,但他还没来得及低头,一只手就抚上他的脸颊,抹去他方才流下的泪珠。他搂住莫里斯的时候不得不将萨菲罗斯的断手一起抱在怀里,此刻这只手自己动了起来,从莫里斯的脖颈爬到了他的脸上。克劳德猛地打掉那只手,扔开怀里的尸体狼狈地后退,又差点坐到刚才死在他身后的老人尸体上。他慌乱地将自己从两具尸体中连滚带爬地挪开,喘着粗气靠在窗框上。

他哭起来也很可爱。萨菲罗斯边将手臂捡回来边想。就连恐惧的味道也比一般人甜美。

“先是我的家,再是这里……为什么?”克劳德努力让自己能够与他对峙,“只为折磨我吗?”

“没有你,他们也会死。因为我喜欢看人受难,而他们又很烦——滥用我的力量,又要我庇佑他们。凭什么?”萨菲罗斯坦诚道,“当然,包装痛苦送你确实是格外有趣的事。”

“你看的那些关于我的传闻多半都是真的,”古神停顿了一下,补充道,“献祭少女的除外。”

“为什么是我?”

“我也不清楚,像是本能,又像是我们曾经相识。这确实奇怪。我刚苏醒不久,记忆还比较模糊,兴许有根可寻,但没有又如何?因为我想,你就是我的。”

克劳德听着他傲慢至极的言论,只觉得可笑:“我宁愿去死。”

“是吗?”萨菲罗斯轻笑。

“回答你的问题,”克劳德第一次在他面前觉得自己有了底气,“我已经没有可以失去的东西了。”

“你没有,那莫里斯呢?”古神将少年卡在窗框和自己中间,用影子拢住他,“莫里斯还有一个两岁的女儿,刚会说话,虽然语法还一塌糊涂。还有他的妻子,一位可爱的女士,据说她烤出的蛋糕是镇上最香甜的,你觉得她会如何面对女儿的死讯?”

克劳德方才聚出的气势随着对方的话语一点点散去,手下意识撑上窗框。

“怎么样?你可以选择离开,逃命去,逃的越远越好……”

“我跟你走。”少年放弃自己的同时甚至觉得如果自己的命能换来几时安宁是个不错的交易,既然他已经不惧死亡,怎样活着也就不再重要。

萨菲罗斯感到股由衷地愉悦。他是那样享受对方的示弱和投降,这味道甚至比痛苦更胜一筹,他决定奖励他的小猎人。神抖开黑翼,揽着少年劲瘦的腰往林中掠去。

“很好。”他夸奖道,“那么送你一份礼物。”

克劳德已经怕了他的礼物,毕竟自己向来只从他那儿收到过尸体。但他被夹着离开木屋后,敏锐的听觉捕捉到了心跳与呼吸,紧接着是莫里斯大叫“爷爷,你怎么了”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老人剧烈的咳嗽声。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携自己飞行的古神。

“我能夺取生命,自然也能赋予。”萨菲罗斯秉持着他一贯稳重中带着高傲的语气,“记住:我是无所不能的。”

克劳德没有回答,仍旧觉得他不可理喻,但这个瞬间他觉得对方的嗓音非常好听。实际上萨菲罗斯的声音一直如此,只是现在他终于说了一句不讨人嫌的话。

再次被放在巢穴中的克劳德仍在努力从纷杂的情绪中挣脱出来,试图弄清自己到底应该以怎样的态度面对现在的境遇。

一个问题毫无根据地插入他本来沉重的思维间,打乱了克劳德的思路。他看着萨菲罗斯身后的黑翼,又看了看这一窝黑羽毛,目光在翅膀与巢穴地面间来回流转数次。

“不是自然脱落,”萨菲罗斯受不了他无声的揣测,忍不住开口澄清,“如果我想,这里能铺任何东西。”

克劳德点了点头。他并不觉得这等自恋的审美比严重脱毛好到哪里去。羽毛相当于人的……头发?汗毛?什么人用自己的头发铺床?



(这其实,确确实实是一篇沙雕文,只是我一直没写到允许我沙雕的部分。为可开始沙雕硬把三千冲到五千只为赶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