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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要說自己的人生巔峰是什麼時候,三好大輝想,那或許就是現在了吧。


  黑暗逼仄的儲物間內,他靠在牆邊,只能透過從門上小窗灑入的淺色燈光勉強看清裡面貨櫃與紙箱的輪廓,不讓他們撞到雜亂堆放的各種道具。外頭是由遠而近的談話聲,因為隔著一層門板導致三好大輝聽不真實,但他依然聽到了「不見了」、「繼續找」、「簽名」等等零碎不全的片語,成功拼湊出自己想要得到的訊息:那是正在追蹤他們的人沒錯。

  三好大輝不由得屏住了氣,而被他鎖在雙臂中的人也像是聽見了那嘰嘰喳喳的聲音,便停下了自己不安分的掙扎。或許是太過沉寂,又或許是緊張氛圍的渲染,三好大輝幾乎錯以為自己似乎能透過布料感受到對方心臟的跳動,帶著些許相同步調的急促。

  來回徘徊了半晌,外頭的幾人似乎認定他已經不在這一樓層了,踏著響亮的高跟鞋聲,遠去的響動是逐漸歸於沉寂的Smorzando。

  還來不及鬆口氣,三好大輝便感覺到自己的腹部莫名一疼,吃痛的他自然放開了自己對懷中人的束縛,對方也見機掙脫開來。他對上一雙含著訝異與其他強烈情感的雙眸,像是突然被扯了尾巴而膨起軟毛的貓,光落在他身上,在那對銀灰的月光石上折射出耀眼奪目的光芒。

  他認得這雙眼睛。他只有在他熱愛的偶像身上見過這種瑰麗的顏色。

  初次得知對方的時候,他在工作上遇到了瓶頸,失魂落魄,即將脫離的靈魂勉強牽著倦怠的身體,在經紀人的推薦下拿著對方塞過來的門票去看了場偶像的演唱會,「就當做是轉換心情吧。」經紀人說。

  閃爍的鎂光燈像是要將他有些畏光雙眼刺的淚流滿面,哪怕是隔著一層鏡片,那一瞬間依然讓他以為自己幾乎要瞎了,可他還是捨不得闔上雙眼,只能任由暈脹的大腦徒勞地朝眼睛發出超越負荷的警告,讓乾澀的視網膜被斑斕燈光肆意灼燒。

  他就想,難怪有那麼多人熱衷於追星。

  舞台上的偶像是那麼的閃耀動人,就像一團火焰,燃燒著自己的軀體與靈魂,在黑暗的汪洋中點亮一座引路的燈塔。

  於是迷失的靈魂找到了方向,回歸於肉體。

  映入眼簾的,是應援手燈光芒的汪洋。


  「……咳,多謝了。」

  對方帶著些許不自在的聲音喚回了沉浸在回憶中的三好大輝的意識,「啊……不、不會,沒什麼大不了的。沒被她們發現……就好。」有些不好意思地搔了搔臉頰,臉上的微紅也不知道是羞的還是被狹小的空間給悶的。他身為一個小粉絲,實在是沒想到竟然能夠在演唱會以及見面會以外的地方近距離與自家蒸煮接觸,緊張得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只能尷尬的傻笑著。

  不,或許他不該這麼驚訝——畢竟他們在同一間經紀公司的旗下,甚至還稱的上一聲「同事」,只是幾乎沒見到幾次。

  有了這一層身分,是不是給了他出手幫助對方擺脫纏人的私生飯的行為幾分正當性?三好大輝想了想,又覺得似乎還是不夠,畢竟他們也稱不上是多麼熟悉的前後輩,對於半個陌生人而言,方才那過於貼近的距離對他貓系的蒸煮似乎已經有點冒犯了。

  「……我知道是你,三好大輝。我是松崎一樹……你應該不至於連公司前輩都記不得吧。」像是忍受不了這莫名其妙的氛圍,黑髮的青年揉了揉緊皺的眉間,率先打破沉默。他拉下自己臉上的墨鏡與口罩,直接挑明了彼此的身分。

  「我、我記得的,前輩!」怎麼可能不知道,他每天可都要拿著寫有那個名字的應援團扇看一遍演唱會實錄藍光BD才去睡的。三好大輝想。

  「行,我欠你一個人情。」松崎一樹點了點頭,然後拿出了自己的手機,「給我你的line,下次請你出去吃頓飯。」

  三好大輝聽言頓時愣住了,腦子有些暈呼呼的,顯然是被這天降的驚喜給砸昏了頭。交、交換line,誰和誰?他和他的蒸煮?過熱的腦袋陷入當機的狀態,又呆又愣地擺了擺手,「啊,不、不用這麼麻煩的,我幫助前輩也只是舉手之勞,吃飯就……」

  「讓你給就給,哪來這麼多廢話。」像是對這溫溫吞吞的回應感到幾分不耐,松崎一樹皺著眉頭伸出了手,「我很討厭欠著人情不還。」

  他都這麼說了,三好大輝哪裡還敢多說一句話,只能又驚喜又諾諾的從口袋中拿出手機——他竟然有點慶幸,自己因為怕弄丟而提前拆下了松崎一樹周邊收藏之一的手機吊飾,他怕對方會覺得他噁心而把他拉入人生的黑名單。

  手機螢幕的光芒照在對方認真的側顏上,讓三好大輝克制不住地盯著看。

  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人比他更好看了。他如此想道。

  伴隨著手機微微的震動,一個全新的聯絡人靜靜躺在了他的好友列表中。三好大輝拿著自己用了一年半的手機,只覺得自己像是在作夢。

  不過,如果真的是夢,那他不想醒了。

  「加好了。我等會還有事情,就先走了。」松崎一樹晃了晃自己顯示著兩人聊天室的螢幕,上頭顯示著他隨手發的一個可愛黑貓貼圖,然後開門離去,「再連絡。」

  「啊,好的,前輩慢走……!」

  松崎一樹沒有回頭,隨意揮了揮手表示他聽見了。

  目送對方直到消失在走廊盡頭的轉角,三好大輝呆呆地站了一會,才像是終於回過神般摀住了臉。

  他將名為「松崎一樹」的聯絡人點亮了星星。

  那是他的最愛。


  完成了一整天工作的松崎一樹終於回到家中。他脫下外套,劇烈的疲倦感讓他難得的放任自己躺在柔軟的牛皮沙發上,盯著天花板上的造型吊燈發呆,沉重的眼皮幾乎瞇在一塊,昏昏欲睡的模樣。

  伴隨著一道熟悉的歌聲,嗡嗡的震動傳入掌心,那是一通不合時宜的電話。松崎一樹撐開眼瞼,看了一眼號碼,是他的經紀人。

  他滑開接通的標誌,開了擴音,把手機放在身旁應了聲:「是我,怎麼了。」

  「嘿嘿,松崎先生!我找了個你肯定不會拒絕的offer!」

  「是什麼,說重點。」

  「就是最近特別紅的那個密室逃脫的綜藝啦!他們說想讓你當神秘來賓。」

  「……綜藝?」

  「等等等等,你不要聽到綜藝兩個字就想推掉啊!我當你的經紀人這麼久了,還會不知道你最煩這類活了嗎?我會給你接,當然是有特別之處啦!」

  「怎麼,哪裡特別?」

  「你不是粉三好大輝嗎?他也會參加那回的拍攝喔!」

  松崎一樹聞言,便忍不住坐起身來。他想到那個藝齡少了他一年的高大後輩,那顯得有幾分內向、充滿人畜無害氣息的模樣,也不曉得他能不能承受住密室逃脫那種陰森又恐怖的氛圍。

  「怎麼樣,不接嗎?」

  「……接。」

  掛了通話,在先前經紀人吵雜的聲音襯托下,原本就安靜的客廳變更顯得沉寂無聲,只剩牆上的時鐘秒針還在滴答的響。

  他打開手機裡的音樂播放app,點開上投標住著「3」的資料夾,然後開啟了歌單循環播放的選項。第一首是他的手機鈴聲,那是三好大輝的成名曲,也是他最喜歡的一首歌。

  想起今天早上被自己的偶像幫了忙的奇妙經歷,松崎一樹雖然驚喜,但也感到些許的難為情——畢竟當時的他被私生飯追到有點煩,他想,自己看上去或許有些狼狽,偏偏還被看見了那副模樣,實在是讓他只想盡快離開三好大輝的視線。

  不過也算是因禍得福,他輕易的要到了對方的line,勉強算好事一樁。

  會粉上三好大輝,是因為松崎一樹失眠的壞毛病。他不是睡眠品質糟糕的那類人,但偶爾會因為各種煩心的工作和壓力而造成幾天的失眠。這在他剛開始紅起來的那段時間特別嚴重,常常從黑夜熬到白天,靠著遮瑕膏蓋住了眼下淺淺的青黑。經紀人覺得這不是辦法,給他推薦了網路上蒐來的各種療法,沒有一個靠普。

  最終他選擇嘗試一下音樂療法。只可惜,純音樂沒用、白噪音也沒用,松崎一樹躺在床上,由著手機自動撥放下一個曲目。

  那一晚,他聽見了一個男人的歌聲。從手機的出聲孔中放出的嗓音帶著些許曖昧朦朧,低低沉沉的舒緩嗓音帶著些許柔情的啞,在語尾輕輕的迴盪,像是在低聲訴說蜜意的愛侶——而那甚至不是一首情歌。

  松崎一樹自認不是個缺乏安全感的人。可是他不得不承認,聽著那溫柔的人聲,他感覺到自己躁動不安的心正在一點點的被撫平。

  於是他開始想,擁有這種彷彿能將人治癒的歌聲的,會是什麼樣的人。然後他試圖從那不真切的聲音中聽清楚對方在唱什麼,又為什麼會用這麼溫柔的聲音去唱。但還沒等到他辨明那首歌的歌詞,松崎一樹便逐漸闔上了雙眼。

  直到被隔天的陽光與鳥鳴喚醒。

  他在累積了一夜的播放紀錄中找到了那個人的名字。

  「三好大輝」。

  看著line上與三好大輝的聊天畫面,松崎一樹看著對方傳來的、寫著「辛苦了」三個字搭配上棕色狗狗鞠躬的貼圖,忍不住微微勾起嘴角,傳了一則訊息。

  「醒著嗎?」

  對方很快地傳來了答復:「我還醒著!前輩有什麼事情嗎?」

  「你明天晚上有空嗎?」

  他還想再看一次,不是透過影片,而是面對面的——


  看著那雙,翡翠般溫和的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