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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交往設定

  赤葦忽然發現教室的同學們似乎有些躁動,空氣中也飄散著淡淡的焦香。
  他迷茫地從數學題海中蹣跚上岸,還沒來得及了解狀況,教室後門便砰地一聲大大敞開,伴隨著越發濃郁的焦香,赤葦隱約聽見附近的同學驚呼一聲「是三年級的木兔學長」。
  不曉得從何時開始,「木兔」這個姓氏總能瞬間捉住他的注意力,前一秒還困於數字和符號組成的難題,下一秒彷彿在他腦海敲了一記醒鐘,下意識起身,甚至動作過大,差點被椅子絆倒。
  同學們驚訝地看著平時沉穩冷靜的赤葦險些失態,而赤葦則是望向站在教室後門的木兔光太郎。
  木兔並沒有讀出空氣瀰漫的詭異氛圍,只見他效仿農夫將衣袖褲管捲起,臉上沾著灰土,手裡拿著兩顆紅皮帶焦的烤地瓜,傻呼呼地和赤葦大聲顯擺著,「赤葦赤葦!我們烤了地瓜喔──!」
  烤地瓜?哪裡來的?赤葦頂著全班同學曖昧的目光走到木兔面前,有些好奇地問。
  當然是和木葉一起烤的!木兔自信地挺起胸膛,揮舞兩顆地瓜繪聲繪影地描述他和木葉如何收集學校花圃裡的枯葉樹枝,點火之後細心地照顧火勢好烤熟地瓜。
  一聽就是違規的事情卻被木兔說得習以為常,也不懂得收斂音量,全二年級的同學都知道三年級的學長在學校烤地瓜,連帶烤地瓜受惠者赤葦也一併被投以微妙的眼神。
  「木兔學長,你怎麼還有時間弄這些東西。」赤葦看著木兔堅持要把烤地瓜分他一顆,心裡柔軟的同時卻也覺得有些無奈。
  行為出格或者耀眼出色的人都會引來他人的關注,恰巧身為排球部主將的木兔光太郎就是兩者兼具。
  再加上木兔的好人緣,依照他的個性,他肯定前來二年級教室的途中早就捧著兩顆烤地瓜炫耀過了。
  如果不出所料,應該會有人跑去和主任老師通風報信吧。赤葦嘆了口氣,不曉得該怎麼處理「烤地瓜」這個物證,免得木兔又被老師罵。
  「怕什麼!老師來的話就趕快把地瓜吃掉就好啦!沒有證據老師也不能抓我!」木兔理所當然地回答,反正燒過的枯枝落葉都已經被他們埋起來了,只要把唯一的「物證」給吞下肚就沒事了。
  木兔設想美好,還想拉著赤葦一起去花園吹吹風吃地瓜,卻沒想到主任前來抓人的速度竟比他想像中的還要快。
  主任中氣十足的怒罵從走廊盡頭傳來,氣氛似乎凝結了一瞬,隨後彷彿一滴油落入了熊熊燃燒的大火中,爆出學生們的哄堂大笑。

  「木兔光太郎!你怎麼敢在學校烤地瓜!!」
  「而且還是偷摘學校菜園的地瓜!你知道那種地瓜多難養嗎!?生物老師都差點氣昏了!」
  「趕快把地瓜還來!我還可以饒你一條小命!不然你就準備悔過書寫到死吧!」

  赤葦見狀,心道一聲不妙,訓導主任肯定氣瘋了。
  任誰偷走了培育已久的農作物都會生氣,更別說木兔都已經大膽到直接在學校烤地瓜了。
  「木兔學長你快走吧,被主任抓到就不好了。」赤葦低聲讓木兔趕緊離開,他負責和主任周旋一二。他實在是怕了木兔學長惹事的能力,上一次還直接把主任氣到不許木兔學長參加社團活動,害他們那次的友誼賽打得特別艱難。
  更別說為了要安撫無法參加社團活動的木兔光太郎可是讓排球部全體傷透了腦筋,赤葦心有餘悸,因此就算自己會被主任責罵也要讓木兔先離開。
  眼看主任來勢洶洶,赤葦也沒時間和木兔講道理,連忙將木兔給他的烤地瓜塞回木兔手裡,想讓木兔從走廊另一側的樓梯離開,同時腦袋瘋狂運轉著,思考待會要怎麼和主任賠罪。
  然而在周遭同學嘻笑圍觀的情況下,從方才開始就沒說話的木兔竟做出了一件出乎意料的事情。

  他抓住赤葦的手腕,抱著兩顆物證,朝赤葦規劃的逃生路線拔腿就跑。

  冷不防被人拽著跑,赤葦頓時踉蹌幾步,好在有股力量支撐他在跑路的過程中站穩身軀,才沒有丟臉地跌個狗吃屎,但這點好運這不足以平復計畫被打亂的失控感。
  排球部王牌的體育神經不容小覷,為了躲避主任著追殺,木兔全力奔跑的同時還帶著他來回穿梭於校園裡的各種小路,赤葦的心臟都快要從胸膛裡蹦出來了,急促地喘息著。

  「木、木兔學長!你為什麼要抓著我跑!這樣我們都會被罵!」
  「赤葦你好笨啊,就算我先走,之後還是會被罵啊!還不如我們兩個一起跑!」
  「如果木兔學長不烤地瓜的話,就不會發生這些事情了。」
  「什麼嘛!我明明有記得烤赤葦的份!」
  「這是兩回事......」

  他們全力奔跑還有力氣探討烤地瓜的問題,可原先追在身後的主任早就沒有體力,上氣不接下氣地嘶喊著要他們不准跑,直到聲音越來越遠了他們才意識到已經擺脫了主任的追殺。
  一個拐彎就見他們部活使用的體育館立於眼前,木兔放緩步伐,側過頭詢問赤葦,「赤葦你有帶體育館的鑰匙嗎?」
  語氣自然到彷彿體育館鑰匙不是部長保管,而是副部長。
  赤葦對此習以為常,他喘了幾口氣,下意識地用舌頭潤了潤乾澀的唇瓣,這才回應,「有的,在我的口袋裡。」
  木兔滿意地點點頭,他鬆開了原先對於赤葦手腕的桎梏,手指輕劃著赤葦的手背,隨即向內一撈、牽住了赤葦的手,大搖大擺地領著赤葦躲進體育器材室。
  手被另一個人牽住的感覺很奇妙,至少赤葦現在還不太習慣,更別說此時他們正於學校裡,很有可能被其他同學看到。
  不過依照往常經驗,同學們只要看到木兔光太郎和赤葦京治的組合,不但不覺得兩個男生牽著手有什麼不對,反而還會朝赤葦投以憐憫的目光,讓赤葦哭笑不得。
  於是在他嘗試掙脫卻反被木兔牽得更緊後,便無奈地舉手投降,放任木兔為所欲為。
  兩人宛若早戀的情侶般躲在陰暗的體育器材室,分食著據說很難種植的地瓜。

  啊不對,他們就是情侶。

  木兔將最後一口地瓜吞下肚,這才回應赤葦提出不要在學校太親密的請求,語氣聽起來似乎還有些委屈,「不行嗎?可是我就喜歡赤葦啊,每次看到你就很開心,不能靠近你的話我會難過到死掉的。」
  「倒也不是說不要靠近......」面對木兔如此直白的示愛,饒是冷靜如赤葦也不免有些臉頰發燙。他明明清楚此時的光線不佳,木兔不可能發現他的異狀,仍掩飾般低下頭仔細地將烤地瓜的外皮剝掉,遞給身旁明顯吃不飽的男朋友。
  「喔耶!赤葦我好愛你!你怎麼知道我還有點餓!」有了食物,木兔立刻就將方才的委屈拋到腦後,滿腦子只剩下軟糯香甜的地瓜──生物老師果然沒騙他,地瓜真的很甜!
  赤葦還在等木兔把地瓜接過去,卻不料對方竟伸手搭住他的腰間、將他攬向另一具壯實的身軀,低下頭直接吃掉赤葦手上的小塊地瓜,冰冰涼涼的唇甚至擦過赤葦的指尖。
  「嘿嘿,赤葦的東西最好吃了。」木兔笑道。



  「嘿嘿,赤葦的東西最好吃了。」木兔笑道。
  赤葦看著缺了一角的飯糰,海苔上還沾著濕漉漉的口水,心裡頓時有股無名火騰騰燒起。他深吸一口氣,打算義正嚴詞地和木兔學長討論「偷吃別人喜愛的東西」是多麼罪惡的事情。
  然而他一接觸到木兔含笑的明亮眼眸,就彷彿缺了氧的火焰,熄滅過後只剩下以愛為名的無奈和原諒。赤葦想,他原本就不怎麼喜歡生氣,碰上木兔光太郎之後更能修身養性了。
  木兔讀不出赤葦此時內心豐富的想法,他只知道這個口味的飯糰挺好吃的,說下山之後要去超商多買幾個,作為謝禮他來請客。
  赤葦聞言,朝木兔投以一枚欣慰的眼神後,這才高興地把剩下的飯糰吃下肚。
  他們這次出遊的目的地是東京管轄的伊豆大島,比較特別的是,若要前往伊豆大島需要搭乘約一小時四十五分鐘的「船」才能夠抵達,可以說是東京人的假日好去處。
  除了四面環海的遼闊之外,秋季三原山上的芒草搖曳也是值得稱讚的絕美景色,新聞的報導讓赤葦班上的女同學們心生嚮往,下課時聚在一起討論何時造訪。
  她們甚至主動向赤葦釋出邀請,畢竟赤葦長得好看、性格沉穩,對待女生不像其他幼稚的男生,反倒有一套的紳士風度,女同學們都特別喜歡邀請他一起出去玩──儘管赤葦從不答應只有女生的任何邀約。
  果不其然地,這次赤葦同樣認真地拒絕了女同學的好意邀請,正當女同學失落地準備離開時,赤葦突然喊住了她,一時之間沒有開口、反倒愣在原地思索片刻,最後神情才緩緩轉為請求他人的不好意思。
  
  「赤葦,你說我們今天要爬的這座山叫什麼名字啊,我忘記了。」木兔走著走著,忽然扭頭問了一句。
  赤葦說這裡是三原山。木兔又問說那為什麼我們要爬這座山,有什麼特別的嗎?
  「木兔學長,我覺得你可能需要吃點保健食品了。」赤葦默默地吐槽一句,最後還是替困惑不已的木兔解答,「因為據說秋天三原山上的芒草很漂亮。想說因為木兔學長的生日,就邀請你一起來看芒草了。」
  「啊對!我想起來了!是要來看芒草!」木兔撓頭,嘿嘿地笑著,「我只記得赤葦約我出來玩,太開心了!」
  意識到原來木兔學長和他出來玩是開心的,赤葦的心海頓時泛起了淺淺漣漪。
  當手機行事曆的通知顯示下周就是木兔學長的生日前,他早就開始琢磨著該送什麼禮物給他暗戀已久的學長。恰逢班上的女同學邀請他一起去三原山看芒草,這才讓他動了心思,想在木兔生日當天策劃一個小小的出遊行程。
  只不過木兔是出了名的好人緣,生日這種特殊的日子肯定會有很多邀約,赤葦起先並沒有抱持太大的期待,殊不知木兔完全不用思考就馬上答應,甚至覺得和他出門很開心。
  他告誡自己木兔學長只是習慣直白地表達情感,就算對象換作其他人也會獲得同樣的回應。可他仍想試探,試探這片大海是否為猛禽的眷戀之處,否則怎麼總在不經意間展翅掠過,掀起浪花翻騰的痕跡。
  木兔似乎挺驚訝赤葦會問這樣的問題,標誌性的眉毛高高挑起,「你問我生日的時候怎麼不和大家一起聚餐?和他們一起玩確實很開心啦!不過,嗯......和赤葦單獨出來的話,是一萬倍的開心!我當然答應你、啊!是芒草!好漂亮!」
  赤葦愣了愣,他還沒從木兔所說的「一萬倍的開心」中回神,下意識地隨著木兔的手指方向望過去,只見眼前一片遼闊秋色,隨風搖曳的芒草和晴朗無雲的湛藍天空構築一幅溫柔浪漫,連帶著心境也豁達起來。

  忽然間,他不想猜、也不想忍了,他只想把自己的感情好好地告訴他所愛的人。
  就在這片秋色繾綣的芒草裡。



  木兔因為偷地瓜外加違規生火,被主任罰一周不能進行社團活動外加一千字的悔過書。
  而赤葦不出所料地被主任視為共犯,同樣被罰了一張五百字的悔過書,並且兩人今天都不許參加社團活動,悔過書寫完才能回家。
  他們直到夜色渲染了夕紅的天空,才被趕著回家吃飯的主任放過一馬。
  其實五百字的悔過書對赤葦來說不算什麼,大部分的時間都用來協助木兔完整地寫完一張千字悔過書。他不是沒有想過替木兔代寫,只不過木兔似乎有做案前科,主任再三強調會檢查字跡,導致木兔只能苦哈哈地坐在凳子上親自寫悔過書。

  「可惡啊!主任真的太過分了!如果我的手斷掉怎麼辦!這樣就不能打排球了!」

  木兔用力踢遠路上的小石子,一次性寫完千字的悔過書後手腕還隱隱不適,他都已經多久沒寫過這麼多字了!而且憑什麼赤葦只要寫五百字!不公平!
  一旁的赤葦默默吐槽,「因為木兔學長是主犯啊,主犯的懲罰本來就比較重。」
  木兔不承認這樣的差別待遇,大聲反駁,「不對!赤葦都吃了我的烤地瓜,就是我的人了!所以我們應該都是主犯才對──!」
  雖然不太清楚,到底有誰會希望自己的男朋友受到更重的懲罰,但無法否認赤葦就是喜歡木兔這股精神氣,就像是有雙翅膀支撐著木兔光太郎,想說什麼、想做什麼都可以。
  他們回家的路途上針對「主犯與共犯」進行了奇妙的邏輯探討,最後結論停在木兔指著河岸邊的搖曳的「芒草」說好漂亮。
  赤葦輕聲指正說那是蘆葦,通常生在河邊的是蘆葦不是芒草。
  木兔說了聲是喔,過不久便將視線從蘆葦轉回到赤葦身上,又說,「我們去玩一下好不好!我不想這麼早回家!」
  從木兔期盼的眼神中,赤葦彷彿看到一隻急需消耗精力的大型犬,畢竟平常他們都會練習到很晚,今天被勒令禁止參加社團活動後反而有了多餘的時間。
  他抬眼看了看尚且明亮的天色,加上自己確實也有點想活動筋骨,就任由木兔牽著他的手闖進蘆葦遍生的河岸,用木兔從書包裡挖出來的排球──他合理懷疑木兔的書包裡沒有課本──做基礎的傳接球。
  兩人都有受過專業的排球訓練,傳接球對他們來說已經是刻進身體的本能,基本上都不會太偏離軌道,以至於當赤葦發現他和木兔的距離越拉越近時,忍不住出言提醒木兔穩定控球。

  然而他還是小看木兔了,木兔並不是控球不穩,而是太無聊想要做點特別的事情。
  
  他們的距離越發接近,近到赤葦覺得不太對勁想後退拉開距離時,木兔竟將本來要打回去的球撈進懷中,旋即衝刺兩步、直接朝赤葦撲過去。
  赤葦完全沒有防備地的驚呼一聲,摔倒的兩人壓彎了些許蘆葦,狼狽地滾作一團。
  所幸摔在草地上不會太痛,但突如其來的變故還是讓赤葦嚇了一大跳,隨即蔓延開來的是微微的怒意,這個動作還是太莽撞了,如果因此受傷的話排球部的大家都會很苦惱的。
  木兔一手抱著排球,一手摸著赤葦微卷的柔軟短髮,笑瞇瞇地說,「我突然想到九月我們不是一起去三原山看芒草嗎?我那時候就超想和現在一樣抱著你!」
  他低頭啄吻了赤葦一下,隨後換了個方向和赤葦並排躺著,天際的餘霞過不久就會被夜色給吞噬,躁動一整天的情緒似乎在這當下,逐漸穩定。
  不知為何,現在他只想和赤葦說說話,和他的男朋友說說話。

  「赤葦,你那時候怎麼會先和我告白?」
  「不知道,就是有種特別的感覺,就告白了。」
  「你知道嗎?我本來想趁我生日、幸運女神都站在我這邊的好日子,先和你告白的!沒想到被你搶先了!所以!」
  「嗯?」
  「所以我要親親赤葦!然後重新告白一次!上次是在芒草裡,這次是在蘆葦裡!不一樣!」
  
  赤葦偏頭,只見木兔那雙明亮到令人悸動的蜂蜜色眼眸,正凝視著他,眼裡不容忽視的侵略性彷彿讓血液都沸騰似的,點燃了四肢百骸。
  明明現在已經是十一月了,怎麼感覺還有點熱呢。
  赤葦默默地吐槽著,同時湊近了自家男朋友,微涼的親吻讓海洋回歸了平靜,穿越山坡上溫柔的芒草,掠過河畔雀躍的蘆葦,猛禽收起了翅膀、停止了自由翱翔。

  最終落在了名為赤葦京治的心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