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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魚的心臟】


　　有趣的事情總是不嫌多。

　　活著本身就是件特別無趣的事情，總要找點樂子來調劑，才不會讓自己像是一灘死水，宛如身體和骨頭都被浸泡都腐爛發臭了般，連食人魚都不願上去咬一口的難以下嚥、索然無味。

　　眾生都在這舞台上跳著滑稽的舞蹈，為了不被汰換下來，用盡生命展現出百般醜態博取聚光燈的垂憐。

　　而BBBB是那個坐在舞台坐前面，彷彿是一名觀眾那般為了這群帶給自己樂趣的差勁演員而笑著鼓掌。他是異質的存在，儘管他實際上比大多數人要單純，但在這個所有人都沾染著混濁破碎的骯髒顏色時，只有他一人是純色的——單純的白，無法被外物浸染、強烈到能排除他色的白。

　　沒有人像他一樣白的如此突兀。

　　尋找食物與樂子佔據BBBB生活中絕大部分的熱情。於是當他從被自己掐著頸子而害怕求饒的女人口中聽到了「人魚」的傳聞，他便知道，自己找到全新的樂子了。

　　據說，某位擅於捕魚的船長意外在途中捉到一隻人魚。

　　船長本來想以高價將人魚賣給收藏家，卻被人魚的聲音給蠱惑了，在面交的中途撕毀合約。於是收藏家勃然大怒，命自己的保鑣將他擒拿，原本沒有想取其性命，然而他卻在人魚的提議下將船長殺死了。

　　許多的高官顯貴慕名而去，然而見了人魚的人無一不被其充滿誘惑的聲音玩弄於股掌上，引起一次又一次的血色案件，仍然有無數不自量力的愚昧者如飛蛾般前仆後繼的投身燭火中，然後被燒成一堆無人聞問的灰燼。人魚的惡行猖狂持續著，儘管他從未親手傷害任何一人，卻已有無數生命為了他而消逝。

　　BBBB不曉得人魚是什麼，也從未親眼見過，於是他理所當然的被勾起了興趣。「人魚是什麼呀？」

　　只可惜在他出聲詢問之前，那被他掐住的女人已經沒了生命的氣息，BBBB便喪失對她的興致般隨手扔到一旁，同時決定抓幾個人來問問這個「人魚」到底在哪裡。


　　TTTT是隻人魚。

　　他並不能說自己是喜歡這個身分的，畢竟那帶給他的除了一條只有在水裡有用的魚尾巴之外，還有一拖拉庫的麻煩事情。

　　人類喜歡捕捉人魚，不論是當作收藏、當作寵物，還是當作食物——是的，這是多麼殘忍的生物呀，竟然恬不知恥的以獵捕、食用他族為樂，簡直是太令人寒心、太令人……

　　……想笑了。

　　他們說食用了人魚的心臟後能夠不老不死。TTTT並沒有要訂正這一點的意思，畢竟與事實相去不遠，的確會變的不老不死，然而這是有附加條件的。食用人魚心臟便是一種訂下契約的行為，獲得永生的代價是和人魚成為生命共同體，人魚死了，作為契約者的人類也會死去。

　　簡直是太好笑了，TTTT忍不住愉悅的瞇起眼來。

　　他本以為自己有機會嘗試一下所謂的契約，然而那把他打撈上岸的船長似乎沒有這個意思，還要將他轉手賣給一個收藏家。——噢，我的海神呀。我即將被以輕賤的價格交換，淪落為他人的玩物。

　　這還真是，太無趣了。

　　人魚要說有哪裡好，TTTT想，那肯定是有張任性的嘴。

　　作為海神的寵兒，人魚的聲音具有影響生物思考行為的能力，儘管並不是完全管用，但大多數時候都能三言兩語引導到他所期望的方向。

　　於是他說，「船長，你覺得這樣就夠了嗎？」

　　多麼愚昧呀，人類這種生物。為了自己的貪婪慾望，被他如此輕易的動搖。船長被那收藏家的護衛三兩下抓住，對方原本似乎沒有要殺死他的意思，可就這麼落幕豈不是太可惜了？

　　於是他又說，「你這麼輕罰，難道不擔心以後不再有人尊重你嗎？」

　　那收藏家聞言，竟拿起刀砍下了船長的脖子，從動脈脫離的腥紅色血液高速噴濺各處，臉上、衣服上、皮鞋上、地板上、牆上、天花板上、吊燈上……以及，玻璃水缸內。儘管量不多，卻還是在水裡緩緩散開，這是TTTT第一次嘗到鮮血的味道，鐵鏽的腥味中似乎還帶著點甜，讓他反胃，又讓他欲罷不能。

　　自此以後，他的「追求者」絡繹不絕，上演著一場場鮮血淋漓的廝殺劇，並輾轉落入不同人手中，他一次次的踐踏那連自己都覺得叫人作噁的良心良知，直到溢滿鮮血殘破不堪，然後愉悅的大笑。

　　他倒要看看這群愚不可及的人什麼時候才會停止這滑稽的爭鬥。TTTT雖然不認為自己更高一等，可這些人真是蠢到他可以樂上好幾天。

　　然而血色的日子並沒有持續太久。

　　TTTT並不是第一次遇見想要把他偷走的人，可這麼奇怪的還是第一次見到。大白天的就闖進豪宅，大搖大擺的觸動一堆警備人員與安全系統，然後在甩掉了他們之後咧著一抹天真又扭曲的笑來到他的面前。

　　「嗄！你知道人魚在哪裡嗎？」在一片彷彿能讓人失聰的警鈴聲響中，BBBB笑著趴在水缸邊緣詢問，彷彿自己與這股騷動毫無干係。

　　「人魚在哪？」TTTT笑了，「呵呵，你不知道人魚是什麼嗎？」

　　「不知道！所以才會問你的嗄！」他抓住了TTTT的頭，像是在摸寵物的頭又像是在箝住他的行動，頗大的力道和尖長的指甲讓他感覺到些許疼痛。從那張如孩童般單純的臉龐上，TTTT看不出對方究竟是有意還是無意的，可這並沒有讓他產生絲毫不悅，反而還有幾分異常的愉快。

　　他抬起魚尾，些許清水順著力道飛濺而出，撒在BBBB的身上。「那麼恭喜你，你要找的人就在眼前囉。」

　　BBBB也不生氣，好奇地眨巴眨巴眼睛，然後抓住了他的尾巴。「嗄？你是魚？」

　　「傻子，我是人魚！」TTTT輕笑出聲，為他解釋了下：「人魚就是半人半魚，懂嗎？」

　　「你就是那個殺了一堆人的人魚？」BBBB又問。

　　「嗯？我可沒有動手過喔。」TTTT悠悠澄清，但又矛盾的加上一句：「不過，他們的確都是因我而死沒錯。所以我猜，這麼說也不能算錯？」

　　「你一個人做著這麼有趣的事情，真是太狡猾了嗄！我也想玩！」

　　BBBB的回答有些牛頭不對馬嘴，甚至可說是任性跳脫，讓TTTT不禁愣了片刻，然後捂著肚子大笑出聲：「哈哈哈，你還真是有趣啊！會這麼說的，我看也只有你了吧？你是個很奇怪的人呢！」

　　他發覺面前的陌生人是個異質的存在。說是一個神經病也不為過。他的聲音控影響不了他，這只代表兩種可能性：

　　一，是他自身的自制力強過了對他的控制力；二，是他的行為根本沒有經過思考。

　　顯然，對方是二那型的人。

　　像是未受過道德禮教束縛小孩子那樣，他想到什麼就說什麼、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簡直是任意妄為的極致。不問是非正邪、不問惡念良心，在TTTT面前的，是一位最純粹的享樂主義者。TTTT愉快地笑著，啊啊，這是個多麼——

　　——有趣的人啊。

　　「只可惜，你不是人魚，所以沒辦法呢！」TTTT意味深長的勾起嘴角，「你覺得不公平的話，不如把這魚缸破壞，奪走我的娛樂，這樣就公平了吧？」

　　BBBB歪著頭想了下，然後像是覺得沒問題似的，笑著伸手打碎了水缸。些許玻璃碎片落在TTTT身上，銳利的邊角劃出細長的血痕。他眉頭擰緊了一瞬，隨後笑了起來，「你好粗魯啊，不過或許再粗魯一點會更好。」

　　宅邸的保鑣終於來了，恰好撞見這一幕，便要上前制止BBBB。

　　可惜他們哪裡是對手，三兩下便成了一堆毫無價值的肉塊，黏稠的血液彷彿油漆般為整個房間塗上鮮紅的染料，斷頭上睜大的雙眼尚未合起，似是驚恐惶然，又像是死不瞑目，直直望著TTTT。

　　「哈哈……」感官被刺激的引起一陣嘔吐反應，可TTTT忍住了，只是看著BBBB笑容燦爛的撕碎了某人的身體，不嫌事大的拍手叫好：「哇，真厲害！」

　　BBBB很快的將所有人都處理完畢……

　　……不，其實是假的。

　　更多增援也到了，BBBB一看就不幹了，「人好多嗄，好麻煩……」不是害怕，就是殺人遊戲他已經玩膩了。

　　於是他扛起在一旁看好戲的TTTT，從窗戶落跑了。


　　TTTT自從那天被BBBB強擄的出來以後，吃了不少的魚。

　　根據BBBB本人的說法，是因為看他吃同類很有趣。誰是魚啊？

　　「你這是想把我養肥了然後宰來吃嗎？」TTTT一邊咬著烤焦到像是炭一樣的魚，一邊調笑著說。

　　「吃你？為什麼嗄？好吃嗎？」BBBB好奇的眨眨眼。

　　「啊？我哪知道好不好吃，又沒有吃過……」被反問的TTTT有點懵，想了想又有些惡趣味的回答：「不過應該是好吃的吧？畢竟很多人都想要嘗一口，特別是人魚的心臟。」

　　「心臟？好吃嗎？會有魚的味道嗎？」BBBB笑的單純，「我來吃吃看！」

　　TTTT還來不及反應，便覺得胸口傳來彷彿要將他撕成兩半的疼痛，從喉頭永上一股腥甜充滿口腔，從嘴角溢出。近在咫尺的BBBB的臉龐依舊笑著，他低頭一看，對方鋒利的指甲剜開了他的血肉，埋入他的胸裡，手指扼住了他的心臟。

　　TTTT嚥下嘴裡的血，「哈哈，你開玩笑的吧……」

　　BBBB瞇眼笑了笑，「人魚的心臟，好像比較小顆呢～？」

　　接著，便狠狠抽出自己的手。彷彿將靈魂聲聲從身體剝離般的痛處令TTTT不自覺地嘶喊出聲，直到失去意識的空洞感平復了疼痛，才順著地心引力向後倒去。

　　BBBB卻更在意那被自己握在掌心裡的圓形肉塊，明明已經脫離身體了，卻還是像活著般用力跳動著。

　　沒看過這種情況的BBBB像是訝異，又像是覺得有趣的笑了起來，然後將那可以一口吞入的心臟放入嘴裡。不曉得是不是因為人魚是海產的，血液帶著些許鹹味，咬破的瞬間似乎還有股特殊的鮮甜化在舌尖上。心臟的肉質相當柔軟，帶著點果凍般的柔軟，似乎有些令人上癮。

　　就在他認真品味的時候，頭被用力的巴了一下。「嗄？！」他稍微嚇了一跳，回頭便看見胸口開了個洞的TTTT正是動手的人。

　　「你要動手之前都不打一下招呼的？」TTTT揚起嘴角，倒是沒怎麼生氣的樣子。心臟處的缺口竟慢慢長出新的肉與肌膚開始癒合，然後彷彿什麼事情也沒有的恢復成原樣了。

　　「嗄，被我打出來的動復原了？」BBBB像是覺得有趣，摸了摸那消失的破口，露出像是小孩子找到新奇玩具般的閃亮眼神，「有趣！再來一次！」

　　「沒有第二次啦，笨蛋。只有心臟第一次被拿出來才會這樣的。不過，你可以對著自己試試看？」

　　「嗄？為什麼？」

　　「因為你吃了我的心臟，所以恭喜你，成為不老不死的世紀大渾蛋啦。現在的你擁有強到殺不死的自癒能力，除非我掛了，不然你是死不了的。」TTTT解釋，「還是說，怎麼，你怕得不敢嘗試？」

　　「怕？」

　　BBBB笑了，「怕是什麼？」

　　那雙染血的手再次穿入胸膛，只不過這次的目標是他自己。兩人的血液疊合在一起，一旁的TTTT愉悅的看著。

　　人魚沒有說謊，BBBB身上恐怖猙獰的傷轉瞬間便自行修復了。他摸了摸還殘留著些許血跡的傷口，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這是什麼呀，真的自己合起來了嗄！」

　　TTTT也跟著大笑出聲，「哈哈，沒想到你竟然真的嘗試了！」

　　兩人笑了好一陣子才稍微停歇。

　　「對了，要不要從懸崖跳下去試試？」TTTT出了個餿主意。

　　「嗄？為什麼？」BBBB問。

　　「反正現在你怎樣都不會死了，不想試試一些以前不能做的事情嗎？」

　　BBBB想了想，覺得這個餿主意真的是非常的符合他心意，太有趣了。而他最喜歡有趣的事物了。

　　「好嗄！明天一起去試試吧！」


　　他天真無邪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