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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賽雷辛!」公雞低頭看他,而他再度被迫面對那張留著小鬍子的臉 「你有聽到我剛剛說的話嗎?」 好極了! 因為劊子手真的沒聽到,他剛剛太專注於思考公雞是不是培養了什麼新的對付他的方式,甚至想得有點忘我,代價就是現在得在搭檔面前承認自己的錯誤,該死 「呃⋯⋯我恍神了」 「不意外」 公雞看著外頭少有的、相對明亮的陰天,他知道劊子手不喜歡下雨,還知道對方對過去世界人類可以駕駛戰機這回事有種異樣的癡迷,處在高樓林立的洛杉磯無疑不適合仰望天空,因為那只會讓人意識到自己身陷在什麼樣的鋼鐵牢籠裡 「我說,你今天還有一小時處理這些狗屎」 劊子手覺得自己大概出現了幻聽,還有一小時?而現在才兩點半,他可不記得今天他們倆有休假 「什麼叫還有一小時?」 「因為,待會我們要去巡邏」 公雞盡量讓自己保持在平淡的語氣,但劊子手瞬間變得明亮的雙眼實在讓他太像個孩子,因此公雞只能緊抿自己的嘴唇來維持冷靜 「所以⋯⋯把我整理給你的那些文件處理完,可以嗎?」 公雞不得不無視對方看起來快要溢出那張故作正經的臉的喜悅,因為該做的事如果沒做完他們倆還是得困在這小小的辦公室 「當然」 然後劊子手發現自己向來不擅長處理的那幾疊卷宗已經被公雞拿回自己的桌上 「別再發呆了,劊子手,你速度越快對我們都好」 「天啊!老母雞在催促我?還有,你不知道正常情況下千萬別叫一個男人快一點嗎?公雞」 公雞已經埋首在他從劊子手辦公桌拿來的文件裡,所以回應劊子手的只有他作出的某種從古到今都用來表達不雅意涵的手勢,但此刻他就算不抬頭也知道劊子手正在微笑 「公雞」 「嗯?」 「你他媽是不是開錯方向了」 劊子手看著車窗外,警車正在往城市外移動,這時代的城外根本沒有活物,就算有,也多半窮凶惡極 他想回辦公室了,真的 「沒有」 公雞依舊凝視著前方,劊子手開始擔心公雞會不會終於受夠了他,所以決定找個荒郊野外把他棄屍在那,但他才不會乖乖就範! 「你最好告訴我要去哪!」 「⋯⋯算是⋯⋯郊外吧?」 「天殺的,你這是拉著我一起蹺班嗎?」 他的手從自己的配槍上移開,蹺班總比被棄屍好,他安慰自己 「不算是?我們的法律只規定我們要做完每日的工作、並沒有嚴格限制下班時間吧?我還以為對你而言時間是給沒效率的人用的?」 公雞對他挑眉,劊子手簡直不敢相信那個總是堅持每天把案件整理完才要拖著疲倦的身軀回家的搭檔會說出這種歪理 「你覺得Cyclone聽到你這番言論會作何感想?我們洛杉磯分局最守規矩的模範老母雞帶人翹班!」 「是啊,所以他大概會覺得⋯⋯是你逼迫我的吧?」 公雞轉過頭露出無辜的神情,然後毫無悔意的在劊子手瞪大雙眼的情況下替警車加速 「去你的!布雷德蕭!」 劊子手真的著急了,他雖然喜歡嘲諷走進他視線內的各種人事物,但不代表他是個不認真工作的人,他才不會讓公雞毀了他的職業生涯,儘管他今日顯然遇到了一些職涯危機,於是他伸出手試圖去干擾公雞調整控制版面的手 「該死,冷靜點,我幫我們請假了」 公雞顯然沒料到他反應會這麼大 「你剛剛在整我嗎?」 「我原本沒那個意思」 「但你做到了!布雷德蕭!少跟我玩文字遊戲」 劊子手不爽地瞪著公雞,在此之前他從沒想過公雞會做出這種事,所以他才會那麼驚嚇,他可不知道對方是個這麼惡趣味的傢伙 公雞總是沈悶又無趣,留著小鬍子、每天穿著一成不變的西裝和白襯衫,當警用長風衣一罩上去他整個人看起來就像上世紀的古董,好吧、以外貌估量別人顯然在這個時代更是大錯特錯,畢竟人類在這個年代造出了複製人,作為刑警,他們除了優秀的作戰偵查能力,還需要極強的觀察力 而布雷德蕭很敏銳,他總是能瞬間辨別出逃逸複製人的動向,也總能在進行維特甘測試時用最少的題目去套出對方的真實身分;但布雷德蕭有時又太敏銳了 他記得公雞在他第一次退役一名複製人後和他去酒吧喝了整晚的酒,那天非常不恰巧地是平安夜,這大概是他度過史上最具諷刺意涵的一次,而那晚可能只有他在喝酒,因為公雞和酒吧老闆娘相談甚歡,他不確定對方是否明白他當下的情緒,他其實想問公雞,當他第一次朝複製人扣下板機的那刻,他是否曾感到害怕和猶豫?但他沒有這麼做 而在要過聖誕節的前一小時,他第一次知道布雷德蕭會彈奏鋼琴,他以前只在紀錄片裡看過,原來世界上還有人擁有駕馭那些黑白鍵盤的能力,那晚他在至今少見的現場演奏音樂中才意識到自己先前有多麼緊繃⋯⋯ 因為劊子手雖然懂得作為警官就是要執行命令,但他沒跟布雷德蕭說過,他其實越來越看不出人類與那些叛逃複製人的區別。對,比起公雞剛剛差點陷害他翹班,這件事更稱得上職涯危機,這讓他煩躁,說煩躁都略顯委婉,因為真正的痛苦往往難以用幾個簡單的詞語去概括 好比今天早晨的任務,被追擊的複製人因為抵抗逮捕而流下鮮血,他最終輕視地嘲笑他們之所以能如此冷血麻木,是因為他們從未見過奇蹟 劊子手不知道為什麼感到震驚,被複製人投射冰冷的視線和鄙視已經不是第一次,他依舊感覺很糟,他開始覺得自己看不見任何一樣事物的盡頭,他甚至開始質疑作為警探的意義⋯⋯ 窗外的視野隨著他們遠離都市而變得遼闊,車內維持著奇異的沈默,劊子手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睡著的,但當他醒來時身上只蓋著公雞的外套,而公雞正站在一處他無法辨識出形貌的建築旁邊,四周是白茫茫的一片,他停好車,然後帶著對方的外套走向前去 「布雷德蕭!這是什麼鬼地方?」他不耐煩地問,公雞只是用一種帶著同情的眼神看他,好像為劊子手辨認不出眼前的事物而惋惜 「你是認真的嗎?賽雷辛」他朝對方招了招手示意劊子手更靠近點,他不得不屈尊地聽從搭擋的指示 「你正站在甲板上呢」 劊子手一時無法明白對方的意思,而他最後終於意識到布雷德蕭身旁斜向延伸出地面的半弧形根本不是什麼建築,而是過去航空母艦擱淺後的殘骸,他訝異於世界上還有這種東西,也訝異布雷德蕭居然會知道這種奇怪的地方,顯然對方對於探索城市外的世界並不陌生 「這以前是個海灣,後來海水污染然後逐漸乾涸,這艘船艦就永久地停在這了」布雷德蕭向他解釋 「你覺得⋯⋯它擱淺時上面會不會剛好有著戰鬥機呢?」 劊子手忍不住問道,而他獲得布雷德蕭一個曖昧不明的微笑,對方只是看向已經空無一物的甲板,難得不帶譏諷地回答 「這上頭顯然沒有,賽雷辛」 或許這上頭曾經有很多人在奔走、有很多戰機在跑道上起飛、降落,但現在這些都只能存在於書籍還有他們的想像了,劊子手安靜地看著,畢竟能看到母艦殘骸就已經很難得了⋯⋯ 「但不代表它不存在」 公雞再度打破沉默,然後順手拿走了他手裡的外套並穿上,公雞帶著他穿過底下母艦中空的部分,船身因為長年受酸雨腐蝕已經開始顯現大大小小的坑洞,在黑暗的盡頭處一縷被陰天的光芒給照射的沙地中,劊子手看見了他夢寐以求的事物,一架堪稱完整的F18在母艦內部的沙地中央露出了大部分的機身,他顧不得形象地衝向那個地方,卻在戰機面前停了下來 「這是真的嗎?」 他回頭問正慢條斯理地向他走來的搭檔,對方沒有回答,只是歪著頭示意他摸摸看不就知道了 「有鑒於你今天詐騙我的前科,布雷德蕭,我怎麼知道這不是你事先搞個該死的投影,然後又在哪邊擺個攝影機只為了看我出糗」 「你對我的評價真的沒有很高,對嗎?」公雞率先伸出手拍掉了戰機上的灰塵 「該死!(Damn)」 劊子手不太確定自己是什麼表情,但肯定鎮定不到哪去,因為公雞看起來正在憋笑,看在戰機的份上,劊子手會允許對方短暫的、討人厭的行為。 這太不可思議了,劊子手沒想過接觸到舊世界的產物會讓他這麼興奮,這台戰機的美麗程度遠遠不是書籍上的照片可以概括,他彷彿能從上頭遺留的刻痕上讀出它經歷了什麼樣的戰鬥與飛行經歷,它是如何在天空中翱翔、又是如何與變幻莫測的氣流周旋的。然後他在公雞的協助下坐進了駕駛艙,老實說並不舒服,被禁錮的感覺讓他有些恐慌,但他很快就適應了。 「想轉行駕駛太空船了嗎?賽雷辛」 「不好笑」 他瞪著機艙外凝視著他的公雞,布雷德蕭有點過於專注了,氣氛變得有些古怪,他意識到對方顯然發現了什麼 「所以⋯⋯你現在覺得還好嗎?」 他痛恨自己馬上察覺公雞並不是在問他對於能待在戰機裡頭的感想,而是更早的、關於早上的任務 「你今天該不會是為了問這句話大老遠把我騙來這吧!你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啊,布雷德蕭」 他真的有點不爽了,儘管連他也不確定這種厭惡感的源頭是哪裏,可能是公雞自動拿走他不擅長處理的卷宗開始;可能是公雞知道他喜歡陰天,所以寧願請假也不願意把他留在辦公室;也可能他到今天才深深明白,從他們成為搭檔那刻開始,公雞一直在照顧他的感受和安危。 而劊子手討厭追不上他人的感覺。 「沒有,我本來今天就打算出來」公雞手插著口袋聳了聳肩,他皺眉瞪著對方,然後緩緩離開了駕駛艙 「你曾經看過奇蹟嗎?布雷德蕭」他最後不情願地問道 「我想大概是沒有」公雞看起來根本沒有思考,正當他打算開嗆時,對方又說話了 「但我知道什麼是真實的」 『就像你的頭髮在日光下原來是金黃色的、你的眼睛原來是城市的光芒下映照不出的綠褐色』 布雷德蕭看著他,他沒有在笑,而劊子手不確定那眼神中的意涵是什麼 「我也知道,冷血的人是不會對任何事物感到愧疚、也不會過問對錯的」 劊子手安靜了下來,有陣強風從海洋曾經存在的地方向他們所在的母艦殘骸吹來,強風砸上曾經的渦輪,兩種無機物的碰撞發出的巨響迴盪在破舊母艦的軀殼裡,填滿了他和布雷德蕭沈默的空隙,而他有些頭暈目眩。 他不知道他們在那個白茫的殘骸中待了多久,布雷德蕭最終問他要不要去Hard deck作為今日的最後一站,而他答應了。 劊子手在觥籌交錯間看見公雞又一次坐上了店內的老式鋼琴前,對方低垂著眼眉哼唱著小調,鋼琴聲迴盪在店內的人類與複製人之間,但這次他知道什麼是真實的了。 Fi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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