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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角



第九大道一帶的治安是城裡最差的,但卻沒有影響街角的卡萊因酒吧每晚狂歡,聚集著全市的惡意和慾望,以及所有尋求刺激與解脫的人們。

在這裡沒有誰真正在乎什麼,值勤中的警察和來收保護費的混混能相鄰坐在同一個吧檯喝酒,暗地裡交換著小包毒品和散鈔。舞廳裡的人們也可以將自己寄託在吵雜的口水歌裡,任由陌生人的手在身軀之間游移。

沒人在乎。這裡偶有的爭執大概只剩客人抱怨自己點的調酒被過分滲水,雖然補償也只是另一杯滲水的酒,反正酒醉的人味蕾總是遲鈍。

啖天喜歡這裡,就算自己已經退出幫派,他還是喜歡來這裡度過夜晚,他喜歡只有音樂、酒水和一段不受打擾的好時光。

唯獨這裡的廁所讓他很是困擾,倒也不是在意髒亂,而是每次都能聽到隔間內傳出碰撞、喘息和呻吟的聲音,顯然酒吧廁所是多數人尋歡的指定地。啖天也不是沒有見過世面的人,但他總覺得會乘著衝動在酒吧廁所裡解決慾望的行為就像野獸一樣,是他最不想應付的類型。

這次甚至在門外就能隱隱聽到裡面的聲音,扶著半開的門,啖天一邊低聲咒罵著自己糟糕的運氣,猶豫了一下還是走進廁所,想著只要快進快出就好。

「嗯......這裡嗎?」吸吮的水聲和溫柔的詢問混在一起,另一個聲音感覺像是已經融化了一樣黏膩的應答,得到肯定的回覆之後吞吐聲變得更加激烈,連帶著隔間的碰撞聲也是,急切又赤裸的渴望流瀉而出。

啖天並不想介入他人的性事,但就算再怎麼心煩意亂也只能聽著,聽著剛剛問話的那人不斷抓住呼吸間隙,說出一句句低俗的浪語。啖天用最快的速度上完廁所,是一直到他站在洗手台前,他才發現自己一臉動搖。

像個毛頭小子一樣。

啖天將水潑上臉,然後他把領帶鬆開了一點,並解開了襯衫最上面幾顆鈕扣,他只是喝多了,所以他的臉頰才會發燙、眼神才會閃爍,沒有別的,只是喝多了。

啖天原本已經打算要離開了,但一個金屬轉動的聲音響起,顯得特別突兀。啖天抬頭看向鏡子,原本騷動不斷的隔間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安靜了下來,只剩下非常細微的喘息聲。

啖天看著門被推開,一個穿著藍色外套的男人走了出來,有個瞬間啖天看到了隔間內的另一個男人還坐在裡面,但幾乎看不清楚他的模樣。男人擦拭著嘴角走到啖天旁邊的水槽,感覺完全不在意啖天,自顧自地低下頭漱口,再次抬起頭之後則對著鏡子整理微微翹起的棕髮。

「他是很可愛,但就是,有點太快了,你懂吧。」比啖天矮一截的男人側過頭閒聊著剛發生的事,「太快了」這幾個字還特別用手靠在嘴邊、壓低聲音說。啖天只覺得莫名其妙,他早該離開了,他完全沒有興趣跟陌生人進行這樣的交談,對方自來熟的性格也很是礙眼。

「你以前也混過,應該很了解吧。」棕髮男人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和啖天,表情一派輕鬆,和啖天的緊繃剛好相反。走向門口的啖天皺眉,又回頭看了一眼。男人看到啖天的樣子就不再繼續刺探,半舉起雙手做出投降姿勢,輕浮得可以。

啖天推開門,沒有費心關上,任門自己一開一闔。當他再次被包圍在人群當中,他以為能找回原本穩定的狀態,但放鬆的心情卻全然消失,現在他只想遠離這些自我耽溺的人們。

從側門離開酒吧時,裡面和外面的差異突然變得格外明顯,裡面因為人們而躁動悶熱,外面只有流浪貓狗和零星的人,清冷平淡。身後的鐵門關上後,啖天這才覺得呼吸比較順暢,他重新打理好領子,把思緒也一起整理清楚,然後拐進另一條暗巷,走回住處的路上決定簡單買點啤酒回去,不然感覺還是不夠盡興。

二十四小時制的便利商店是附近街區為數不多在夜裡仍然明亮的存在,和酒吧的混亂不同,單純許多,正是啖天現在需要的。拉開冰櫃,啖天隨意拿出幾罐平常喝慣的牌子,關上之前多拿了一罐季節限定的新口味嘗鮮。在櫃台排隊結帳的時候啖天發現,店裡正播著的音樂和他離開酒吧時聽到的居然是同一首,環境不同讓歌聽起來也少了壓迫感。

提著一袋酒,啖天只想回家去忘記今晚發生的怪事,和他在廁所遇到的那個奇怪的小混混。走出來的時候餘光卻瞄到靠在商店玻璃門旁的人,他的藍色外套、棕色頭髮,還有他的惱人微笑。

男人嘴邊銜著一根菸,還沒點燃,目光熱切且富玩味地向著啖天微微瞇起,像是太過明亮耀眼而睜不開眼睛那樣。視線就這樣固定著,然後他掏出打火機點菸,淺吸一口之後咬著,接著從後口袋拿出菸盒遞到啖天面前。

「要抽嗎?」對方手中的菸盒晃了晃,一看就是便宜的煙,外盒甚至布滿摺痕。啖天推開對方的手。

「你跟蹤我到這裡?」啖天無視邀約,覺得對方實在可疑,剛才也不知為何能看出自己曾經加入幫派。

「剛剛抱歉啦,我以為......你知道的,你看起來挺欲求不滿的。」沒有正面回答,收回菸盒之後男人繼續說著,邊啜著幾口菸。

「什麼?」啖天眉頭緊鎖然後靠近對方,叫囂著瞬間拉近兩人的距離。雖然啖天退出幫派一直之後盡量過著平靜的生活,但身體裡的每一滴血液仍然隨時準備沸騰,他也沒有一刻忘記自己的能耐。

「難道不是嗎?雖然你裝得出一副硬漢的樣子,但在床上肯定不怎麼樣,說不定還是處呢。」男人的微笑漾得更開,已經分不清楚是在調侃還是調情,但不論是哪個啖天都不在乎,他只想讓面前的男人認錯,雖然他正揪著對方的衣領,幾乎將他舉起,但他要對方認錯。

廉巾價旅館的毛很粗糙、床單和窗簾也沒有好到哪裡去,一般來說啖天是不會暫居這樣的地方,但他沒辦法回家去,他的住處還要走三條街。他現在就需要讓對方親口認錯。櫃台乾脆地給他有雙人床的房間,沒有什麼人投宿的今晚,走廊注定會充斥著混雜渴求、勾引和哭喊的放蕩聲響,脆弱的床板也會一再嘎吱證明著啖天的論點。

「我叫做......伊得。」癱軟地趴在床上、頭埋在枕頭內的男人用幾乎嘶啞的聲音說著,即使沒有人詢問。

「我不在乎,別說話。」啖天摀住伊得的嘴,下身依舊繼續挺進,身下的人雖然已經無力動作,臀部卻仍然會在自己退開時微微地跟上。

啖天差點也要和對方交換自己的名字,但他那個時候也待在廁所裡,他知道一旦被對方知道名諱,會被怎樣難纏和柔軟地不斷喊出來,他沒有把握自己能夠忍住。

這是他最不擅長應付的類型。

隨意放在桌上的啤酒外罐不斷滲出水珠,就像兩人不斷碰撞激起的汗珠。啖天看著對方徹底繳械和失神的反應,便心滿意足地結束,那時候的啖天還沉溺在射精的快感當中,沒有料到伊得不久之後就會恢復精力,並奚落著啖天只靠蠻力而毫無技巧的床技,也沒有料到兩人接下來會因為這樣可笑的口角,繼續讓彼此的生活交織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