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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魔時刻》

又到了一年一度的日子，整個小鎮從太陽升起的那一刻起就忙碌不堪，大人忙著在鎮上掛上大大小小的裝飾物，孩子則是興奮不已的到處亂竄，然後再被拎著一堆可愛又古怪服裝的父母抓回去試衣服。

熱鬧的氛圍持續到鄰近傍晚的時候更甚，橘紅色的夕陽餘暉灑在地平線的盡頭，居民們紛紛來到墓園，站在一旁排成一列。他們辛苦了一整天，就是為了這一刻。

神父看了眼懷錶，指針規律的一步步向前走動，當越過十二的那一剎那，如同訊號一般，他闔上了金屬蓋子，抬眼輕輕地笑著。

他恭敬的向來人行禮，「等候您多時了，大人。」

難得以真身現身在一般人面前的Z-one把手放在胸前，舉手投足間非常的優雅，眉眼還帶有一絲淡淡地笑意，「逢魔時刻即將來臨，又到了這時候了呢。」

萬聖節是西方國度的傳統鬼節，自古便是讓亡靈回到現世交流的特殊節日。

帶有遺憾的亡靈得到冥王網開一面，重返現世圓滿未完的心願，他作為神的一員，將負責在逢魔時刻開啟兩界相連的通道。

跟隨在身後的三皇帝穿著應景的服裝，不同以往固定的樣式，他們換上了象徵邪惡的黑色長袍，手裡還拿著不知從哪裡生出來的三叉戟，活脫脫民間對惡魔的刻板印象。

在場所有人都在等著他。

他獨自走進墓園深處，遠方的太陽已經快要沒入水平線，閉上雙眼，他能感應到埋葬在地底下的靈魂都在顫抖，迫不及待地想要衝出來，與家人相擁。

時候到了。Z-one睜開雙眼，瞳孔急速縮小，他注視著前方的空地，忽然一陣天搖地動，地面裂開一條大縫，縫隙以詭異的方式向左右兩旁蔓延，最終停在墓地邊緣，開始往另外兩頭撐開。

撒旦相視的石雕從深不見底的黑洞裡聳立而出，與其相伴的巨石門扉出現在眾人面前。

沉重的門緩緩地被推開，民眾們歡呼四起，用著殷殷期盼的目光緊緊盯著。

目的達成，Z-one悄悄地離開墓園，把時間和空間留給人類與亡靈。

※

「大人，您不一起玩嗎？」盧奇亞諾站在門口，手上的三叉戟正在跟另一個人對戳，「我記得您喜歡熱鬧。」

「我是喜歡有人陪伴的感覺沒錯。」Z-one搖搖頭，語氣平穩，有著說不盡的溫柔，「但今天這種日子就留給亡靈們吧，別跟他們搶了。」

「倒是你們三個，今天怎麼有心情學人類們搞變裝呢？」Z-one饒有興致的看著他的三皇帝，堂堂天使居然扮成惡魔，他挑起眉，「好幾年沒看見你們這麼有興致了，真稀奇啊。」

普拉西多嘖了聲，回答卻也沒讓Z-one那麼意外，「喔，就無聊啊。」他們不理解人類的想法，但是這並不妨礙他們偶爾無聊學一下，「看人類每年都弄這些有的沒的，今年想說好奇試試看。」

何塞靠在神耳邊，小聲地補充，「因為只有在今天，人類對我們才比較友善一點。」

沒等神回話，一個微弱到宛如棉花般輕盈的撞擊從後背襲上，神回頭一看，是一個小女孩。

小女孩帶著一頂兜帽，上頭還縫有貓耳的裝飾，她扭扭捏捏了許久，才鼓起勇氣舉起手裡拿著的南瓜提籃。

她說：「神大人！不給糖就搗蛋！」

神眨眨眼，蹲下來問小女孩說：「我沒糖果欸，怎麼辦？你要搗蛋嗎？」

小女孩沒想到會得到這種回覆，如果按照遊戲規則要搗蛋的話，對方是媽媽常說的尊敬的神大人啊！可是對方就沒糖果啊！

看見小女孩糾結的表情十分精彩，Z-one摸摸小女孩的頭，然後從懷裡掏出一顆包裝精緻的糖果，丟進了籃子裡。

「開玩笑的，萬聖節快樂喔。」

小女孩高興地瘋狂點頭，「嗯！謝謝神大人！」順利得到糖果的她信心大增，看見神後面還有一個人後，就邁開短短的小腿走了過去。

「不給糖就搗蛋！」

「好啊。」聲音的主人聽起來心情不錯，很快地神又聽到了東西掉落的聲響。

「謝謝大哥哥！」小女孩帶著戰利品，蹦蹦跳跳的跑走了。

Z-one看著小女孩離去的背影，手撐著下巴，乾脆的坐在草地上，「你居然也帶著糖，也是因為無聊嗎？」他打著哈欠，「我以為你會等到早上要關門的時候才會出現，阿波利亞。」神早上其實偷偷混在人群中幫忙佈置了小鎮，身體的勞累讓他犯了睏意，也懶得走了。

阿波利亞坐到神旁邊，一同欣賞著眼前生者與死者和睦相處的一幕，「您怎麼知道是我。」他語氣有些遺憾，他原本想給對方一個驚喜的。

神轉頭望向阿波利亞，「你出聲那一刻就猜到了，而且那小女孩講了謝謝大哥哥，人類在傍晚應該只能看見何塞。」發現對方也是一身誇張裝扮，他不禁一笑。

「……下次我會裝老人的聲線的。」

Z-one裝作沒看見對方哀怨的眼神，他繼續問：「你對這也有興趣啊？」

為什麼是用也呢？阿波利亞想起了他合體的目的，垂下眼眸，「『我們』把機會讓給了我。」他腦海中保有分裂體的所有記憶，所以他理所當然知曉三人提前合體的原因。

『他們』同為一體，卻又截然不同。

三皇帝分別擁有不同個性，但都代表著絕望，天使的使命只會帶給人類的不幸，是不詳的徵兆，人類對其只有畏懼，沒有尊敬。

同樣的靈魂，完全體的自己卻是為人類帶來希望，相反的兩面極端，所得到的亦是相異。

「您曾經是人類，平日也喜歡混進村民裡當一般人類。」

「我明白的，您很想參與其中。」

天使沒有理解人類情感的能力，就算他們再不一樣，本質依然不會變。人類是難以理解的生物這點無庸置疑，但人類同樣不會理解他們的用心良苦。世界沒有絕望，就不會有希望存在，這是神教會他們的，同時也是世界的本質。

因果循環，環環相扣。

阿波利亞苦笑著，「讓阿波利亞跟大人一起行動，才不會被人類排斥。」沒有明說的理由，神不用問也清楚地明白。

Z-one嘆口氣，拉著阿波利亞過長的衣擺，借力起身後拍拍身上的灰塵，「不管是哪一位，你們都很重要。」他看著他的吸血鬼天使，露出無奈地表情，「不管是對我、或是對村民。」

天使理解不了像人類那樣複雜的情緒，也因此往往把自己陷入死循環，腦筋轉不開。神深知這點，也只能無數次替他的夥伴們開導。

「我跟你逛，晚點跟他們三個逛，大家都要一起逛。」

不過這樣有點笨拙的煩惱，其實跟人類很相似了，他並不討厭。神這樣想著，勾起了嘴角，「走吧。」

自古人類排除異己，但這場亡靈與人類的盛會會打破了這層框架，在這一天裡，沒有人會去歧視與自己不同的事物。

神相信，在將來的某一天，一定有能接受所有的可能性存在。能心平氣和的接受絕望降臨，能接受惡魔也有善心存在，能寬容看待所有特殊的生物。

因為他創建並守護這座城鎮，就是希望看見這樣的世界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