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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芬里爾是個雙開玩家。

  擁有複數帳號的好處非常多,他都能列一張清單來。兩個帳號他玩了不同的種族,一個是比較常見的亞人族劍士,暱稱用了他的本名「芬里爾」;另一個比較特別,是獸族的狼族,暱稱是簡單粗暴的單字「狼」——由於獸族完全是保持著野獸的姿態,相較於其他人型的種族要更冷門些,但同時受到各路福瑞控的歡迎。

  這次,他登入了「狼」,除了他本人以外沒有人知道,他是在等待某一個人。

  看著螢幕上好友欄中仍然顯示下線狀態的漆黑頭像,芬里爾忍不住揚起嘴角。「斯卡雷特」,他輕輕地唸,近乎於對愛人溫軟的耳語,卻又在喉間悶出幾分危險的顫顫。這四個熟悉的音節被他細細地在舌尖上拆解,被他嘶啞的嗓音困於唇齒間,肆意翻覆戲弄。

  雙開最大的好處就在這裡了,芬里爾想。恐怕斯卡雷特還不曉得,自己的獸族朋友竟然是平時最看不過眼的亞人族玩家吧,只能說命運總是屏棄平淡而喜愛衝突——用現在的講法來說就是「迫害」——所以在這個惡趣味的世界中,總得有人負責遭殃。

  他才不在乎遭殃的是誰,反正不是他就好了。

  再說了,他本人也對迫害斯卡雷特這件事樂在其中,只能說是剛好而已。

  提起「芬里爾」和「斯卡雷特」的二三事,在遊戲中那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討論(又或者說是圍觀吃瓜)他倆恩怨情仇的貼,直至今日也還掛在官方匿名論壇的榜首。可除了他以外沒有人知道——甚至是另一位當事人也不曉得——其實他倆最初的相遇並不是「芬里爾」,而是「狼」才對。

  那時遊戲才剛開始營運,芬里爾開著「狼」在野怪區掛機時,竟意外被名為當時還是新手的馴獸師扔了「馴服」技能,似乎是因為他偷懶的取名讓對方把自己誤會為一般野怪了,這件事情實在是令人啼笑皆非,對於現在已經是知名高玩的斯卡雷特來說,更是一段被別人知道了會社死的經歷。而他和斯卡雷特便是以此為契機,成為了網友。

  芬里爾知道自己本性惡劣,對自己感興趣的對象總是充滿壞心眼,斯卡雷特成為他最新的消遣後,他便將捉弄對方一事題上了日程。

  也許是被遊戲中人類與亞人互相敵視的故事所影響,斯卡雷特並不是很喜歡亞人族的玩家。這下可巧了,芬里爾手中有了現成的計畫,開始用「芬里爾」接近對方,並且用幾乎可以說是騷擾的頻率在他面前不停晃悠。

  斯卡雷特被跟的煩了,總不給他好臉色看,見了他便總要齜牙咧嘴一番,或者操縱角色給他一拳,在對話框撂下一兩句狠話:「無毛犬,你給我從視線中滾出去!不要妨礙我打怪!」

  於是他從善如流,開始幫助他打打野怪,什麼道具都不要。

  興許是看在他確實有用的份上,儘管斯卡雷特仍然面露嫌棄,也經常對「芬里爾」拳打腳踢,卻還是給了他一個項圈模樣的裝備,說著「勉強把你這隻笨狗認領了」的彆扭話語半推半就地任他留在身邊。

  雖然他還是沒有通過「芬里爾」的好友請求。

  突然一陣通話的鈴聲響起,芬里爾回過神,看著螢幕上由斯卡雷特傳來的通話請求,便自然地接了起來。

  「喂?『狼』,聽得見嗎?」

  「聽得見喔。」

  「那就好。因為前陣子麥克風壞了,現在用的是新的,還沒用習慣呢。」

  透過電流與機械傳遞至耳旁的話語聽上去有點失真,芬里爾聽著斯卡雷特平和的嗓音,還是忍不住感到好笑。這完全拿他當朋友的輕鬆語氣,天啊,他快要因為斯卡雷特面對兩個角色時的強烈反差而笑死了。

  芬里爾按耐住聲音裡的笑意,與不知道自己正在給自己添加新的黑歷史的斯卡雷特話家常:「是嗎?難怪聽起來比之前更清晰了。對了,你今天過的怎麼樣啊?」

  「說到這個我就來氣!『狼』,你聽我說!」芬里爾自然聽著,對方的聲音因為染上一些忿忿而拔高了點,像是急於和長輩打小報告的小孩,藏著幾分也許他自己也沒注意到的親暱。「我之前不是說有個討人厭的亞人玩家嗎?他分明知道我不喜歡他,可他還總是故意來堵我,雖然他說他也是來打怪練等的,但野怪區域那麼大,他偏偏就是要在我附近打,在我眼前晃!」

  「這樣啊,真是辛苦你了。」芬里爾聽著斯卡雷特對自己的抱怨,演技卻半分也沒有出現裂縫,甚至還有心繼續扮演一個稱職的朋友:「如果我見到他,會幫你把他趕走的,好嗎?」

  「趕走……也不至於。」斯卡雷特聲音小了許多,隨後像是要掩蓋自己意外脫口而出的話語般,放大了音量又加快了語速:「沒事,我可以自己處理的!」

  「那好吧,你說了算。不提這個了,我們今天要做什麼呢?去刷副本嗎?」

  「我想想……」

  芬里爾聽著斯卡雷特的聲音,微微一笑。雖說斯卡雷特並非全然心無城府的類型,可與他相比,終究是技差一籌,在他毫無防備地接受「狼」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無法從陷阱掙脫而出了。他就像是埋伏於陰影的野狼,注視著被自己劃上記號而渾然不知的獵物,暗地裡笑得開心。

  噢,是的,他正煮著一鍋為斯卡雷特準備的溫水。

  而斯卡雷特還不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