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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安淺二十歲,正是人生最混亂的時期之一。
課業壓得她喘不過氣來,無論怎麼努力,成績就是提不上去;回到家,母親的病情又像時鐘倒轉,每一天都在退步。她的生活像被拉緊的弦,繃得太久,連呼吸都顯得用力。
那天晚上,她坐在圖書館門口的階梯上,手裡拿著剛發下來的考卷,指尖攤開卻發著抖。紅筆刺眼,一行一行像在嘲笑她。
「又考砸了?」
熟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她一抬頭,看見程然穿著寬鬆的T恤站在街燈下,肩膀背著斜背包,一如既往地出現在她最狼狽的時刻。
「……你怎麼來了?」
「阿姨說妳今天臉色不好,叫我來看看妳會不會從圖書館跳樓。」
「我才沒那麼脆弱。」
「妳有的時候挺脆的。」他笑笑,把一罐冰茶塞到安淺手裡
她低頭,沒再說話,只是靜靜地喝著飲料。
「走吧,帶妳去個地方。」程然忽然開口。
「去哪?」
「散心。」
她沒問更多,跟著他上了那台熟悉的老舊機車。風從耳邊呼嘯而過。直到他們停在一個建築前,她才看清門牌上寫著:「靶場」。
「你帶我來這裡幹嘛?我又不是軍人。」
「心情不好,就該發洩一下。」他說「而且我還記得妳小時候說過『想當帥帥的特務』。」
「我也說過想當太空人,你怎麼不帶我上火箭?」
「火箭太貴。」他推開門,彈殼與火藥味混著鋼鐵的味道撲面而來。
「我又不會射擊。」她說。
程然把護目鏡與耳罩遞給她,語氣淡然:「教妳。很簡單。」
安淺拿起槍時遲疑了一下,握把冰冷,她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能駕馭這種東西。
程然站在她身後,手輕輕扶著她的手腕和肩膀。
「吸氣、瞄準、扣板機。不要怕。」
她聽著他的聲音,照做。
第一發,沒打中靶。
第二發,還是歪。
第三發,偏得更離譜。
「我怎麼感覺我比剛才還退步了?」
「妳本來就沒準頭,沒關係啦。」程然笑得無奈,「又不是來考試的,來這裡不是要打中什麼。」
她沒說話,只是重新上膛,練習了一發又一發。
準頭始終不準,連靶邊都沾不到,但她的肩膀一點點放鬆了,眉心也不再緊蹙。
那天他們在靶場待了很久,直到她的手微微發麻,才慢吞吞地收拾。
「感覺怎麼樣?」他問。
「手好痠。」她想了想,又補了一句:「但舒服多了。」
「以後不開心,就來這裡吧。」
走出靶場的瞬間,夜風拂面,像是撫平了一層沉積已久的悶熱。
後來,她真的開始一個人去靶場。
每當母親病情惡化、每當成績不如預期、每當世界吵到她想躲起來,她就背著包,默默地出現在那個熟悉的位置,換上護目鏡,舉起手槍。
她的準頭依然爛得驚人,幾年如一日,彷彿連子彈都習慣了她的離譜。
但每一發都讓她好過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