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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歳緑


  *岩泉一x及川徹
  *我流哨兵嚮導設定




  06


  及川沒有想過他和影山會以這種方式再會。
  遠離了一般人的生活這麼多年,習慣了窺探不屬於自己的情感,明白了出生入死的恐懼原來也可以被痲痺,然後在不知不覺間讓身體成為了無數記憶和感情的載體,他接納了來到自己生命裡的天賦,卻偶爾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覺得最初的自己早已被這些龐大的資料所吞噬扭曲,變得面目全非。
  他原以為這樣的他不會再和對方見面了。
  他和那些仍在排球場上奔跑、跳躍的人就像活在兩個迴異的世界裡,呼吸著截然不同的空氣,馳騁在背道而馳的軌道上。
  但相隔了這麼多年,那雙直率的眼神卻再一次來到了自己眼前。
  及川突然想起了很多事情,不只是那些被影山挑起的不甘心、甚至是被討厭這個詞彙包裝起來的求勝慾望,還有許多更久之前、模糊又陳舊的景色。
  例如他第一次為岩泉托球的時候,例如他因為極盡苛求的加練被岩泉訓話的時候。
  那些褪了色也隱隱作痛的傷疤。
  及川站在被細碎天光照亮的小巷子裡,垂眼看著扯住自己的青年,腦中凌亂紛飛著許多片段,他卻覺得自己比預想中的還要冷靜而淡然。
  他不確定時間是否在流轉逝去中讓自己成為了合格的大人,卻明白自己已經被過去的無數時光淬煉成了一個獨當一面的嚮導。
  「不管怎麼樣,都不關你的事吧。」
  他輕淺地答了一句、拉開對方的手,然後轉身迎向正邁步走過來的岩泉。
  「及川、」
  「我沒事。」
  知道岩泉正在擔心自己,及川索性給了對方一個簡短的結論,再把話題拉回正題上。
  「我想直接從失控的嚮導下手,不先處理他,即便壓制了再多哨兵都沒有意義。」
  「我知道了。」
  長年累積下來的作戰默契讓及川知道,即便不再多說什麼,岩泉也會明白他想怎麼做,也會知道該在什麼時機策動反擊的攻勢。
  但眼前的男人卻在他準備轉身的時候緊緊拉住他,欲言又止。
  「岩泉、及川,你們沒事吧?剛剛主頻道突然故障了。」
  然而這個欲言又止最後卻在花卷的聲音重新穿透耳機而來時,無聲消散逝去。
  「沒事。」岩泉替他做了回覆。
  「你們那裡現在是什麼情況?」
  他們簡單把目前的狀況做了匯報後,花卷陷入了短暫的沈默,才開口繼續說:「我知道了,然後上面剛剛來了指示。」
  「什麼指示?」
  「有一個政要的女兒被困在警示區裡,想讓你們優先把她救出來。」
  及川低頭看著對方傳過來的定位圖,開口問:「Soleil和綠雨呢?」
  「不清楚,他們現在還是失聯的狀態。」
  「這個時候鬧失聯⋯⋯」
  及川抿起嘴唇,毫無疑問此刻他們必須遵從上級的指示,可是失控的嚮導就像一個巨大的風暴,時間拉得越長,就會把越多人牽扯進來,也會讓事情變得不好收拾。
  本來他們是可以和Soleil、綠雨分頭行動的,但現在卻必須依賴他和岩泉獨立解決這兩件事,而且他們身邊還有一個必須保護的一般人。
  「讓我和小岩分頭行動吧。」
  然而他並沒有耗費太多時間就做出了選擇。
  「等等及川徹,你不是想一個人去對付那個失控的嚮導、外加一大群哨兵吧。」花卷聲音裡的不安瞬間鮮明了起來。
  「嗯,我是這麼打算的。」
  「不是吧,岩泉你不阻止一下嗎?怎麼可能讓及川一個人去⋯⋯」
  然後岩泉就打斷了對方打算駁回這個提案的言論。
  「現階段的確沒有比這個更合適的做法了,及川比我更擅長精神領域的戰鬥,我比及川更擅長救人掩護的作戰,如果兩邊都是沒辦法拖延的任務⋯⋯那就只能這麼做了。」
  視線裡的男人用平靜的聲線分析著現況,他沒有說錯任何一個地方,每一個想法也都是他心裡面的盤算,可是他仍舊感覺得到對方的手依然緊緊地抓著自己,似乎一點也沒有放手的打算。
  可是和花卷結束通話的時候,岩泉還是放開了他,不發一語地放開了他。
  「⋯⋯雖然會分心,但我還是會好好保護小岩、」
  他的話剛出口,才往前踏出幾步的男人就轉身將他扯進了懷裡,不顧影山是不是正看著他們,不顧四周的噪音和喧囂正鋪天蓋地襲捲而來。
  及川眨著眼,感受著對方一如往常溫暖的體溫,和飽含了太多情緒的沈默。
  也許此刻說什麼都不正確,他明白岩泉心裡並不想放他走,也知道自己心裡其實並不願意岩泉離自己太遠,可是他們別無選擇,於是任何猶疑不捨、任何灑脫無畏都顯得矯情造作。
  「我走了。」
  「好。」
  於是他們最後只留給了彼此這句話。




  岩泉離開後,及川走回影山身邊,靠在牆邊的青年仍舊望著他,只是視線裡多了些許不言而喻的曖昧和猶疑。
  「就是你想的那樣。」及川答得毫不遲疑。
  眼前的青年一瞬間屏住了氣息,像是在消化整理他的答案。這個反應讓及川挑起眉,覺得一切讓人懷念得不可思議,不論是對方笨拙得讓人無奈的性格,還是直率而無所畏懼的態度。
  「對不起⋯⋯」
  然後他就從對方口中聽見了一句沒頭沒尾的道歉。
  「為什麼道歉?」他反問。
  「⋯⋯你說的沒錯,我沒有權力去質問你,我只是、有點不甘心而已。」
  及川愣了一下,無論是剛才的道歉,抑或是此刻的這句話,都不在他的預想之中。影山久違的提問的確勾起了他許多回憶,但他並不覺得影山需要為此道歉。
  當年他走得一聲不響,除了和他一路並肩走到這裡的岩泉,大概沒有誰真的清楚他發生了什麼事。
  而且過了這麼多年,他早就不是當年那個會因為三年兩語就輕易讓自己受傷的少年了。
  可是,他卻不明白影山的不甘心是為了什麼。
  「我一直很想在排球場上和你打一場,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經可以打敗你了。」
  及川在對方的話語中仰起頭、望著冬日冰涼卻刺眼的陽光,他已經很久沒有聽見這樣的話了,這樣純粹、毫無雜質、好像只要努力就可以有所收穫的話語。
  很久以前,他也像這樣,有想珍惜的搭擋、有想打敗的對手,也有想超越的目標,和渴望著卻遙不可及的勝利。
  那時候的他對世界理解得太少,卻過得比任何時候都快樂。
  「吶、」
  「怎麼了?」
  「世界的舞台,是什麼樣子?」
  「有很多很強的選手。」
  影山答得不假思索,讓他有些哭笑不得,不過他原本就沒有寄望能從對方口中挖掘出什麼太深刻的描述和感想,對現在的他來說,也許這樣的回答是最剛好、最恰如其分的。
  他在對方眼前喚來自己的精神體,那是一隻羽毛雪白無瑕的獵鷹,獵鷹在他身旁徘徊了片刻,最後安靜地停在了影山身旁的雜物堆上。
  「想活著,就乖乖和牠一起待在這裡。外面的世界和你的戰場不一樣,是要賭上性命的。」


  ***


  每一個哨兵所看見的世界,都是支離破碎的。
  哨兵自身就像一種精密又粗獷的機械。
  他們用太過細緻的五感去描繪、捕捉世界的形貌,將被定義為美麗和醜陋的一切無限放大,然後在面目全非的模糊之中去重新理解這個世界。
  並嘗試將那些擴張到極限的身體能力盡數蜷縮進這個世界所框限出的標準裡。
  而嚮導是他們在這個狹小又扭曲的世界裡,一扇無限寬廣的窗。
  所有支離破碎都能在相連的精神領域裡得到諒解,任何莫名其妙都能在同生共死的精神連結裡呼吸到自由。
  那麼嚮導所看見的世界又是什麼樣子呢?
  數以萬計的論文和散文裡,都曾留下隻字片語的描述,卻從來沒有任何文字讓及川感到刻骨銘心。
  也許只有趨近於精神極限、陷入狂亂的嚮導所感受到的、釋放出的,才是最真實的。
  那時候的他們,不再需要接收、調和任何的精神與情感,只是單純地為了自己而活,為了自己所愛的、所恨的去吶喊。
  及川並沒有花上太多時間,就壓制住沿路上的哨兵群、闖入暴風圈的核心,來到失控嚮導的面前。無數陷入狂亂的哨兵在煙硝四起的道路上傾頹倒地,嚮導不知何時乾枯的淚水在沙塵星火間翻飛,鋪排成寂寥的圖像。
  感受到敵意的嚮導向及川張開鮮紅帶刺的精神網絡,但雜亂無章的行動輕易地被及川所阻擋。雖然精神網絡正連結、安撫著無數哨兵,甚至還刻意強化了和岩泉的精神連結,但及川的行動和狀態卻沒有受到絲毫的影響。
  一般來說,嚮導的精神網絡是有容量極限的,強行越過就容易陷入精神混亂的狀態。
  但及川卻是個特例,他的精神網絡似乎從覺醒的那一刻開始就陷入了異常,所有研究和理論在他身上都失去了原有的意義。
  及川探出自己的精神觸角,試圖捕捉住對方狂亂失控的精神領域,可是他知道即便壓制住對方鮮血淋漓的精神世界,阻止了傷害繼續擴大,他也無法真的拯救對方。
  剛來到對方面前,及川就清晰地感覺到對方正在哀悼自己逝去的伴侶,而他知道沒有誰能夠阻止失去哨兵的嚮導死去。
  他能做的微乎其微,但他還是往前邁開了步伐,然後溫柔地包覆住了對方的精神領域。
  宛如電影膠卷的畫面一瞬間如雪片般在他的精神領域裡紛飛四散,他感受著那些片段的情緒,接著從中汲取了最快樂、溫暖的景色,再把它們安放回已經在不知不覺間安靜下來的嚮導身上。
  及川望著躺在塵土與灰燼之中的男人,用手掌輕輕壓覆住他的眼皮,但與此同時,一道銳利的殺氣卻冷不防地從他身後襲來,劃開寧靜的空氣。
  他斂下眼,俐落地攔截下襲擊者的槍口,讓清脆的槍響擊打在身側的路面。
  「為什麼阻止我?與其做這些無謂的事情,不如早點讓他解脫。」
  及川斜眼看著即便被他牽制、也面不改色的綠雨,槍口在他們之間漫著灰白的煙硝,悠緩地像是某個平凡午後從煙灰缸裡冉冉升起的香菸軌跡。
  「先回答我你們剛剛鬼鬼祟祟跑去哪裡了?你們不會笨到以為我不會發現你們刻意隱藏行蹤吧。」
  「我以為剛才的情況,先隱藏行蹤、擬定對策是常識。」綠雨緩緩把槍收了回來。
  「讓人趕快把這些廢物回收了。」
  綠雨剛說完,Soleil就從一旁的高樓上一躍而下,他居高臨下地瞥著那些失去行動能力的哨兵,隨後悠緩地把視線停駐在他身上。
  那種眼神及川並不陌生,那是哨兵瞄準了獵物、想將獵物吞吃入腹的樣子。
  「你還有多少驚喜是我不知道的?」
  「也許你可以考慮單刀直入地告訴我,你們現在打算做什麼?」
  及川迎上對方的視線,儘管他讓自己看起來很冷靜,但無可掩飾的不安正在他的心裡翻滾,碾壓出焦躁感。
  他沒有把握能獨自一人對付有嚮導輔助的首席哨兵。如果是單獨對上Soleil,儘管身體能力不及對方,憑藉精神網絡的操控,他也未必會居於下風,但此刻綠雨在他身邊,加上影山還在⋯⋯
  剛意識到這件事,Soleil的獅子精神體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向著影山所在的位置飛奔而去,這個行動讓及川快速調動雪鷹拉開了防護盾,可是下一秒,原先向著影山而去的雄獅卻在中途一躍而起,瞬間將雪鷹從空中撕扯到地面。
  鮮血一下子在路面噴濺開來,連帶著把劇烈的疼痛感灌入及川腦海,精神體瀕危重傷的痛楚讓他的世界模糊搖晃了起來,強烈的嘔吐感在他的身體裡翻滾。
  然後他感覺到有人掐住了他的頸子,把氣息噴灑在他的臉頰和嘴唇上。
  「岩泉正在朝這裡靠近。」
  「預料之中的事。」
  模糊的視線裡,壓制住他的男人把銳利的針頭連著不明的藥劑注入他的身體,接著強烈的燒灼感便混著暈眩感瘋狂地啃蝕起他的意識。
  他知道如果他現在失去意識,這裡就會再度陷入混亂。


  小岩,不可以過來⋯⋯
  墜入無盡深淵之前,他依稀感覺到岩泉的精神網絡正死命地扯著他。
  用著遍體鱗傷卻義無反顧的姿態。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