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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瓜瓜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墜落著，持續的、讓人難以忍受的失重感緊繞在他的身上。
　　墜落著。
　　他抓不到身邊的任何東西。

　　耳邊盡是呼嘯而過的風聲，他也聽不見以往天地萬物的聲音了。
　　只剩風聲。
　　他甚至聽不見自己的聲音，他還在墜落著。

　　墜落著同時，他心中的某處也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東西正緩慢地孳生。
　　『我在墜向哪裡？』他忍不住問自己。
　　但沒有人能夠回答他的問題，他自己也無法得知答案該去哪兒尋覓。

　　但隱隱約約，他又知道自己正在墜向哪裡，而自己，又是從哪裡開始墜落的。
　　大概，就是在遇見那人的時候吧。
　　他的心早在初見之時，就已經不是自己的了。

　　***

　　夕陽西下，染紅了整片天空。
　　「曲，該去巡視了。」
　　「嗯嗯，我等等就去。」
　　「那我先過去了喔！」

　　再等一下，「他」就會經過了，只要看一眼後，他就會回去工作崗位，曲瓜瓜是這麼想的。身為天使長的他，職務之一就是在每天的黃昏時刻巡邏天界與人界的交會點，那裡產生的奇妙能量場導致每天都會有惡魔族的傢伙在此處徘徊。
　　但他們不必出手做什麼，只要確保惡魔族沒有要進犯人界，他們就可以繼續相安無事。
　　曲瓜瓜對於這種其他天使覺得有些無聊的工作相當上心的一點便是，他總能在這個時間，看到他想看的人。
　　準確來說，是惡魔才對。

　　「3、2、1，來了！」
　　隨著他的倒數，原本空無一處的地方裂開一條縫隙，瞬間撐開成一個像是眼睛形狀的大洞，零星幾隻惡魔從裡頭飛出來，他們遠遠就感知到了附近有天使存在，但他們也只是看了曲瓜瓜幾眼，便不再理會他，逕至徘徊在裂縫周圍。

　　「到底是在找什麼呢……」曲瓜瓜彷彿坐在一個看不見的平面上，晃著雙腿，身後的翅膀時不時拍幾下。
　　他瞇起眼，仔細看了下今天來的惡魔們，但令他感到意外的是，他要找的人似乎沒在裡面。
　　「欸，不在？」

　　「什麼不在？」
　　後方突然傳出一道陌生的聲音，曲瓜瓜一驚，從看不見的平台跌落，但他馬上拍動翅膀穩住自己的身形，呼出一口氣的同時他往上看，那裡站著一位他既熟悉又陌生的惡魔。
　　說熟悉是因為，他正是自己每天都特意過來看一眼的惡魔。
　　說陌生也是因為，他們彼此從來沒有說過話，也許曾經對上眼過，但曲瓜瓜總認為對方只是在確認自己是否會對他們產生妨礙，並沒有任何交流的意思。

　　「你——」
　　聲音中帶著驚訝，曲瓜瓜沒有想到對方會先向他搭話。

　　「你總是看著我，惡魔族的人很難不去注意『注視』著自己的存在。」
　　因為被『注視』著，會讓惡魔這個種族本能性地想閃躲掉，對於他們來說，身形被注意到就代表著危險，更何況平時也不會有生物敢一直將目光放在他們身上。
　　天使們總是覺得惡魔這種與他們對立的種族是看一眼都會讓心靈被汙染的存在，曲瓜瓜大概是天使中的異類吧，他既不怕他們，也毫不掩飾地看著他們。

　　「我、我只是想看看你們在做什麼。」面對這張自己天天思思念念的臉，曲瓜瓜臉上有些灼熱，撇過頭，不再向剛剛一樣大方地與眼前的惡魔對視。
　　「你很有趣。」
　　「欸？」

　　聽見對方的評價，曲瓜瓜心中泛起驚奇，他迅速地轉回頭，對方卻已經又不見了，只留下一句話飄散在空中：
　　「唐炮炮，這是我的名字。」

　　對方留下了名字？
　　曲瓜瓜對此感到困惑，他不太確定是不是如同自己所想的那樣，難道，真的是想和他交流嗎？

　　***

　　曲瓜瓜再一次見到對方，已經是一個星期後的事情了。
　　這一次，他終於在對方現身時，第一時間大聲報上自己的名字：「我、我是曲瓜瓜，請多指教！」
　　那是他第一次那麼用力地說話，整個天空迴盪著他的聲音。

　　許久，那名為唐炮炮的惡魔露出一抹笑。
　　「嗯，我知道。」
　　「鼎鼎大名的天使長，在我們惡魔族也是眾所皆知的。」

　　聽見對方那麼說，曲瓜瓜差點沒找個洞鑽下去。
　　『好丟臉！自己剛剛那麼大聲的自我介紹……』
　　唐炮炮看出了曲瓜瓜的窘迫，他只是用身後那雙蝙蝠翼移動了自己的身體，並更靠近了對方。

　　「我覺得，也許我們能當朋友。」
　　那一天，惡魔對天使這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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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外的，曲瓜瓜和唐炮炮很快地就孰悉起來，在藥劑學上面兩人有著共同的話題，彼此又能什麼都聊。
　　但他們總是得避開彼此的族人偷偷見面，畢竟明面上，天使族和惡魔族依舊是完全不會有交集的兩個種族。

　　他們會選擇在人間降著大雨的日子坐在灰黑色的雲朵上，看著下面的人類因突然其來的雨勢四處躲雨，接著朵朵顏色豐富的紙傘在視線裡炸開，每每看到這樣的景象，曲瓜瓜就會發出驚呼。
　　「雖然看很多次了，但還是覺得很漂亮呢，就像花一樣。」
　　
　　他們也會在陽光普照的日子，偷偷下到人界的荒山，坐在涼亭間談天說地。這個時候的天使族和惡魔族倒是有志一同地會窩在自己的領地，幾乎不會到外頭來，所以他們也不會擔心被別人所看見。
　　而且他們下凡時，也會幻化成人類的樣子，就算被其他人看到，也不會第一時間聯想到身為天使和惡魔的他們。
　　曲瓜瓜特別喜歡他相中的那套紫色衣飾，平常天使們都只能身著白色的長袍，他也沒什麼機會穿上其他不同顏色的衣服。

　　「總感覺我們這樣，就像人類口中的武林人士一樣。」
　　曲瓜瓜趴在欄杆上，望著遠處的山林說道。
　　兩人儘管彼此都沒有特別說出來，但對於身處在這樣的環境，卻相當地怡然自在。
　　就彷彿原本就是在這裡出生一般。

***

　　不過事情終有被發現的一天。

　　曲瓜瓜和唐炮炮有所往來的事情被雙方族人知道了，曲瓜瓜當場就被其他天使長封印住神力，架到了審判庭。
　　而唐炮炮則是主動和他的族人們回到了族地，只是離開前，深深看了曲瓜瓜好一會兒。

　　天神面色冷峻，下達著對曲瓜瓜的懲罰。
　　即使是他向來鍾愛的孩子們，在與惡魔有所交往這件事上不會有任何緩和的餘地。

　　曲瓜瓜被剝奪了天使長的職位。
　　下一秒，他感受到事物都在離他遠去。
　　沒有資格的天使，沒辦法繼續待在天界，而不再是天使的天使，又會到哪裡去呢？

　　所以曲瓜瓜墜落了。
　　他不知道自己的終點在哪，意識在墜落的過程中逐漸模糊，甚至連自己的存在，他也開始感受不到。

　　『好想、好想再見一面。』
　　就在他以為自己幾乎要墜去伊甸園的瞬間，失重感消失了，他感受到自己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裡。
　　是熟悉的甜味。

　　「炮炮……」
　　曲瓜瓜幾乎是馬上就辨認出來者，他用最後的力氣抓住了對方的手，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唐炮炮和曲瓜瓜又繼續墜落著，但這一次曲瓜瓜不再是孤單一人。
　　「瓜，你知道嗎？」
　　「當你『注視』著惡魔的同時，我們便會建立起一種看不到的聯繫。」
　　也因此，幾乎不會有種族敢於長時間『注視』著惡魔，儘管他們或許不知道箇中原因，但生物本能卻會告訴他們避開危險。

　　「而當我也『注視』著你時，我們之間的連結會更加強烈。」
　　所以他才可以找到曲瓜瓜，與他一同墜落到不知名的地方。

　　「這一次，不會再分開了吧。」
　　「嗯。」

　　曲瓜瓜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墜落著，持續的、讓人難以忍受的失重感還是緊繞在他的身上。
　　墜落著。
　　但這次他抓住了身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