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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來時,宅裡空無一人。
  三云抖了抖一身的泥,在庭院中繞了一圈,在長廊上走了兩趟。確認了宅中沒有半個人影後,他先整理好儀表,接著看了兩本書,又吃了一顆蘋果、三片肉乾,還發了一小會的呆。
  化樂收到栞華的信後就離開宅邸,而伊雪和玖月去了夕夏,近日內恐怕不會歸來。窗外天空依舊明亮,太陽斜掛在西邊,看上去莫約申時而已,但三云發覺自己無事可做。
  某種空乏的情緒沉澱於胸,他開始覺得無聊。
  所以他爬上床,決定來個遲了點的午睡。



  醒來時,屋外一片漆黑。
  三云喝了些水,又隨意吃了些食物果腹。本想去外頭獵些夜出的生物,但不知為何,感覺身體有些沉重。
  三更?還是四更了?他在床上滾了一圈,沒見著月亮。
  既然沒有看書的興致,索性多躺一會吧。他想著,然後閉上了眼。



  斷斷續續地睡去又醒來,每一回豎起耳朵都不聞人聲。屋外的蟲鳴變得飄渺,積壓於胸口的的滯塞似乎悄悄的漫至四肢。
  每一回醒來都覺得身體比上一回還要沉重,最後會否再不能動彈?

  (那樣可就真變成石頭了。)
  三云想著,彷彿事不關己。



  醒來時,隱約感覺到動靜。
  睜眼一瞧,原來是式神。
  簡單到略顯隨便的平扁式神在床邊蹦來跳去,試圖以它嬌小的身軀撼動三云這不動如山的大石。
  三云看著這一幕,一度停擺的思緒緩慢的運轉了起來。

  --對了。
  期中考時製作的血印靈符,雖是只為尋找師傅而製,但看著費了好一番功夫才製成的式神,又感覺廢棄了有些可惜,於是姑且留在身邊驅使。不過以它的身板和質地也幹不了什麼活,所以三云便讓它負責警示上課時間。
  腦袋稍稍清醒,知覺也慢慢回到四肢。三云慢吞吞的爬下床,將自己送進學堂。



  課程出乎意料的艱難,卻也出乎意料的簡單。理論方面三云混沌的腦袋可說有聽沒有懂,但單以掌握元素術法來說,卻是不成問題。畢竟伊雪極擅長冰霜法術,在一旁看多了多少也能學會些皮毛。
  在平時,這門作業或許直接找師傅演示一遍就能了結。但今日堂內的氣氛劍拔弩張,在那水球沉抑的壓迫感下,三云明智地選擇卻退。

  沒想到當他跨出了學堂,本已消退的倦意卻在剎那間湧現。
  三云搖了搖暈乎的腦袋,有些困惑。

  (…這幾天,我應該睡著比醒著的時間還長才是…?)

  就是遲鈍如他,也隱約感覺到有些不對。
  他收回準備開啟傳陣的手,默默地思考了起來。

  (走一走或許會清醒些…嗯。走著回華綻吧。)
  三云十分不清醒地下了決定。


  搖搖晃晃走向樹林,卻突然發覺自己無法前進。三云眨了眨眼,看見一棵大樹就杵在眼前。回頭,與一雙澄澈的大眼四目相交,原來是那毛色奇特的嬌小狐狸拉住了他。

  「…謝謝妳啦、…喚喚。」對方的大名遲了幾秒才躍入腦海,三云向她致謝。

  喚喚擰了擰眉,表情滿是擔憂。
  --真的沒問題嗎?從對方眼中彷彿能夠讀出這樣的訊息。三云不由得報以微笑。

  「放心放心,走一走就不會想睡了。真的!」
  「--…」
  「啊、再不走就要天黑了…下次見啦。」揮了揮手,三云繼續前進。

  雖然差點撞上大樹,但托喚喚的福,三云的思緒總算清晰了些。天色依舊明亮,然而想在入夜前到達華綻,就算以原形全力奔跑也還有些懸。但無論有無助益,稍稍活動一番總是好的。三云想了想,決定先走出千鳥林再作打算。
  不一會,腳步聲再次響起。
  驚訝的回頭,看見喚喚追了上去。在三云詫異的目光下比劃著自己、三云,最後指向千鳥林。

  「一起走嗎?好啊!」三云開心地笑了。「我原本還在想,要是一直一直一直都只看到樹,會不會反而更想睡呢。」

  比手畫腳的談笑之時,兩狐身後隱約響起了腳步聲,三云回頭一望,見到一位長相清秀的黑色狐狸就站在不遠處。
  零碎的記憶浮上心頭,三云依稀記得這孩子與他同是學徒,因常見他與其他狐相談甚歡而有些印像,但說起名字…

  「你是…那個、抱歉,忘記你的名字了。」話說出口後三云有些忐忑,不料嬌小的黑狐只微微一笑。
  「不要緊,課堂同儕太多,記不得也是理所當然的,我的名字是落果,還請多指教。」
  「請多指教。」三云微笑。


  談笑之中,不知何時開始,盤據於腦海的霧靄早已消散無蹤。
  落果大方且得體,喚喚羞怯而嫻靜。在迥異的兩狐間,儘管三云偶爾依然會不知所云,但…

  (不無聊了。)
  (……真開心。)

  三云少有的祈禱著日落可以稍稍緩一些。



  萬事有始亦有終。儘管不情願,千鳥林之行很快迎來了休止。
  在肩頭落下的白鳥輕得宛若無物,被握在手中時也無一絲反抗。三云的雙手確實感覺到羽毛柔軟觸感與紋理,然而卻感受不出一絲『生』的氣息。

  『三云小弟,眼下可有餘暇?在下有事相商。』輕如薄紙的白鳥口吐人言。
  「…………………紀先生?」沉默了半晌,三云驚詫地問。
  『正是區區。』
  「我沒空。」三云斬釘截鐵。
  『喔?不知閣下忙於何事?』白鳥笑問。
  「我在跟朋友……聊天。這很重要。」
  『……呵。不巧,在下這事也是十萬火急,勞煩您移駕則個。』

  看著在腳邊顯現的傳陣,三云抿了抿嘴。
  彷彿感覺到三云的不情願,白鳥又道:

  『閣下似乎還欠著在下一個人情,這才不過數月,莫非已經忘了?。』
  「…什麼?」
  『當真忘了?也罷,早知你是個涼薄之人。』白鳥輕嘆。『傳送陣法,好使麼?』

  (--啊。)
  這麼說來,進學堂後的第一門作業能順利完成,確實是拜紀先生的指導所賜。雖然其中多少摻雜了化樂的私意,但受到對方的幫助卻是不爭的事實。
  人情是不得不還的債…

  「…知道了。這個人情,我會還的。」
  『恭候大駕。』白鳥拍著翅膀,消失在傳送陣中。

  三云垂下肩膀,不情不願地與兩狐道別。  

  「對不起,我必須得去…謝謝你們了,下次課堂上見。」

  踏入傳陣。



  映入眼簾的是一片廣闊的原野。
  視野驟然改變令他有些暈眩,然而這點不適仍遠比不上見到紀子春時受到的驚嚇。

  「紀……?!」三云猛退了一步,瞪大了眼。「搞什麼鬼?!」

  只見紀子春綰起頭髮,戴上道冠,披上道袍,儼然一副仙風道骨的道士扮相。聽聞三云的質問,紀子春不以為意的抖了抖衣袖,怡然自得。

  「在下這身打扮可合適?」
  「看上去就是個臭道士。」三云板起臉,與他拉開距離。「你不是仙人嗎?穿成這副模樣是想做什麼?」
  「名義上是去捉妖,實際上捉到的會是什麼…在下也不得而知。」紀子春自懷裡掏出一捲卷軸,打開。「此地位於冰原以南,高原以東,氣候合宜,然夏季少雨,每到這個時節僅能仰賴河水與井水度日。五日前,村內水井與河川相繼枯竭,居民只能遠至三里外取水,即將收成的麥種也岌岌可危。依據村民的說詞,似乎有不明生物寄居於井中,亦有異怪襲擊人的傳言,因此在下奉令前來除害。」

  三云點了點頭,卻是興趣缺缺。

  「喔。但那跟我有什麼干係?」
  「那玩意賊精得很,一見來人強悍便龜縮不出。在下縱然有千百個方法迫他就範,但想不驚動居民卻是不易。」他收起卷軸,淡然一笑。「若借閣下之力,想必降伏此物將是輕而易舉,不知三云小弟能否相助一二?」
  「都說了會還這個人情,不然我來幹嘛。」
  「那麼在下就先謝過了。」紀子春微微一笑,掏出一塊玉珮交到三云手中。「此物有守護之效,注入些微魔力即可展開結界。於結界中,十息內就是上仙也無法傷你分毫。無論發生何事,你當可以此物自保。」
  「好。那麼,我要做什麼?」
  「此處往東三十步有一座深井,持續往井內注水即可。為避免驚動此物,在下將以除妖之名嚴命村人不許靠近,並封印九成力量隱身靜候。」
  「明白了。」



  那是個乾涸得無法想像五日前還能使用枯井。
  井底的泥土已經龜裂,乾燥的空氣中帶著塵土的氣息;無論怎麼反覆來回挑水灌溉,來不及飽滿麥穗仍舊仍逐漸枯槁…奄奄一息的農地彷彿正訴說著絕望。

  (沒有水,就沒有食物。沒有食物就等同死亡…)
  (…真令人哀傷。)

  三云結印,閉上眼,驚訝地感受到水井深處隱藏著豐沛的水元素。
  井水並未枯竭,只是受到某種力量阻礙以致於無法湧出。顯然,無論作亂是什麼東西,他的力量還不足以令全村大旱。
  幸虧如此,召喚水元素將容易許多。

  清水自空氣中湧現,比尾指細上許多的涓流緩緩注入枯井。
  嚴格說起來只是將水從地底搬上地面,施行起來還算容易,但卻比想像中還要耗費魔力。三云解除了隱身幻術,耳朵與尾巴也顯露出來,卻還是抵不住消耗,不消片刻就開始感覺有些力有未逮。
  井底下的東西隱隱有些躁動,卻依舊隱忍不發。是水放得不夠久?還是放得不夠多?三云想了想,運起了殘餘的魔力,頓時涓流瞬成暴雨,一口氣傾瀉而下,在井底激起清脆的水聲。
  儘管氣勢驚人,卻只維持了兩個眨眼的時間。這一瞬間的爆發讓三云幾乎耗盡魔力,僅勉強還能維持人形。沒有力量在身,他竟也不驚慌,反倒低頭探了探井底,看見數十尺下除了瀅瀅的積水之外毫無變化,不禁有些失望。

  (失敗了嗎?)
  (……算了,我也沒別的辦法。讓紀先生自己去煩惱好了。)

  直起身,三云決定按原路離開。然而下一秒,異變陡生。
  大量土石自水井內噴湧而出,就在三云一愣之間,被漫天石土當頭罩下、埋得嚴實。

  (糟糕。)
  這是陽光消失前他的最後一個想法。



  「孽畜,總算現身了。」

  紀子春自暗處走出,僅一個揮手,就制住了從井中竄出的生物。
  走到井邊,見那堆土石,紀子春有些驚訝。
  雖然沒想到會引來如此猛烈的攻擊,但他並不擔憂。先前交給三云的法器不是凡品,儘管有其極限,但要防住這點土石還是輕而易舉。只要張開結界,脫身根本不費吹灰之力…他是這麼想的。
  但是三云一直沒有動靜。

  雖然是頂著人情的名義,但若傷著了這隻小狐狸,就算三云不介意,化樂那關肯定過不去。無論如何都不想得罪那位喜怒無常的大妖…
  思慮至此,紀子春操縱土石飛回井底,卻看見土石堆下躺著一隻被衣物包裹著的白色狐狸。

  「三云小弟?」他連忙趨前,看見白狐有氣無力的晃了晃尾巴,鬆了口氣。「怎麼回事?防身法器呢?」
  「嘰。」白狐叫了一聲。
  「……耗盡了魔力嗎?竟如此沒有分寸……」紀子春搖頭嘆息,也不管白狐狸滿身塵土,逕直將牠抱起。
  「嘎!嘰嘎嘎嘰!」就是把剩下的魔力都用進去才這樣的--白狐抗議著。
  「抱歉呢,在下沒有化樂兄之能,可聽不懂你的狐話吶。」紀子春笑著拍了拍他的頭。「托你的福,總算了結此事。至於那肥遺(※註)…」

  紀子春轉過頭。白狐隨著他的視線望去,見到有著一顆頭、兩個身體的褐色怪蛇正徒勞地用身體衝撞結界。

  「在下會將牠帶回,聽從上仙發落。而你…」
  「吱咿?」

  聽得白狐的叫聲,紀子春輕笑一聲。

  「抱歉,在下還是聽不懂。你就休息一會,靜待力量回復吧。」
  「嘰。」

※註:古書曾記載的奇獸,據說有令國家大旱之能。看來紀子春逮到的這一隻還不成氣候呢。



  「紀牛鼻子,你這是什麼意思?!」

  一刻鐘後,兩人回到了化樂的宅邸。打開大門,迎來的是化樂灼灼的怒意,還有朝紀子春迎面飛來的紙團。

  「哎呀。」紀子春彈彈手指,紙團瞬間便得平整,下一秒化為白鳥,拍翅降落在他的手中。「莫非在下的式神冒犯了化樂兄?這可真是…」
  「誰管你那隻蠢鳥!老子在說這個!」化樂揮舞著手中的白紙。而紙上…似乎有些文字。


  化樂兄:
    因任務所需,借白狐小弟一用,不日歸還。
                       紀子春


  「你把我罩著的蠢狐狸弄到哪去了?!!」
  「安心,在下已將他完好無缺的送回來了。」
  「哼!動了我的東西,竟然還有膽出現在我面前……」話樂揪起他的衣領。
  「冤枉。在下事前可有先確認過三云小弟的意願,這是公平交易。在下說的可正確?三云小弟。」
  「唔。」在弩張的氣氛之下,三云冷靜的點了點頭。「因為要還紀先生人情嘛。」
  「……………………」

  化樂收回揪著紀子春衣領的手,眼神如冰。

  「滾。」
  「那麼,在下便告辭了。」紀子春不以為意地笑笑,臨走前還對三云揮了揮手。「今次感謝閣下的協助,那件法器就權充謝酬了。三云小弟,回見。」
  「再…」三云才說一個字,就被打斷。
  「不送!」化樂甩上大門,拎起三云大步走進宅裡。
  「化樂?化--樂--衣服要壞了啦。」三云掙扎。
  「閉嘴!蠢狐狸!紀牛鼻子說的話你也敢信,不要命了!」
  「哎?其實沒什麼啊,只是被石頭砸了幾下…也還好,沒受什麼傷。」
  「-----什麼?!果然還是該吃了那混蛋…… 」

  之後,反覆嘟囔著『竟敢老子的東西』、『吃了他』、『蠢白毛果然欠訓練』的化樂一直處於暴怒之中。
  三云有些困擾。




  卻沒再覺得無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