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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有所思




「唔嗯……」
矇矓的視野從昏沉沉的陰暗夢境逐漸轉化成伴隨鼾息聲隨之起伏的寬厚胸膛，與縷縷潔白髮梢披散的景色。尚未完整運轉思考齒輪的意識僅能仰望面前的龐然大物，並試圖移動睡眠許久導致僵硬的手腳確認當下的位置，不知何時雙手被挪到對方的背部，指腹傳遞著淺褐色棉質浴衣包覆著線條分明的背肌與彷彿絲綢般柔順的髮絲，下肢也被壯碩的肢體壓制而動彈不得，堪稱是整個人被緊摟在懷的狀態也不為過。
大概是我的睡相又太差了吧。默想著，嘗試以不驚擾安眠的對方為前提得抽回自己的手腳方便起身，不曉得究竟是對方的重量出乎預料得大，抑或是隱約察覺出我開始活動的跡象，身軀反而進一步被對方更加纏著不放，視野看不見的被窩無意間感受到彼此幾乎零距離的肌膚緊鄰。
儘管不是第一次遇見這種情形，也捕捉到的雙方打扮是有好好穿著習以為常的睡衣而非坦誠相見的程度，但依然讓心湖泛開難為情的漣漪。
腦內殘存的最後印象是關於通宵忙碌工作的緣故，早晨回到本丸的大門口時遇見盼望自己歸來的小狐丸，當時的精神狀態貧弱到難以維持清醒的關係令我只能半睜開眼得道早安，連徒步邁向飯廳用膳的餘裕也毫無氣力，沒多久彷彿腦內斷電般陷入昏睡——思至此，大概能夠推測出是對方帶自己回來寢室後協助熟睡的自己更替成睡衣性質的白襯衫，以及鋪整適合睡眠的環境。
那麼，接下來該如何是好咧？既無法在不驚擾旁人的條件下安然抽身，也不忍心直接喚醒似乎沉醉於美夢而平穩發出鼾息的狐狸刀士，還是乾脆繼續賴床？話又說回來現在幾點了？現在的狀態也沒辦法拿取床旁的手機確認時間，從室內的亮度粗估判斷，大約是黃昏吧。
——原先被擁緊的身體無預警往對方更靠近幾分，額面突然受到溫熱的唇瓣輕貼肌膚的觸感徹底喚回神遊的意識，使得錯愕的眼簾不禁抬頭對上那雙蘊含笑意的血紅瞳孔。
「午安，主人，睡得好嗎？」他彎起眼瞼的同時伸前右手心摸揉自己因睡姿差而散亂的海藍髮隙，彷彿不在意自己的舉止打斷他本該沉浸的美夢。
有些害羞得縮起雙肩，「嗯，睡蠻熟的……我是不是吵醒你了？抱歉，你可以繼續睡回籠覺，沒關係喔！」
「請儘管安心，小狐沒有被主人吵醒，純粹是睡飽醒來了。」笑著答覆的付喪神精神抖擻得晃動頭頂毛茸茸的雪白狐耳，看得內心難以抑制摸揉抱蹭美好毛茸茸存在的本能。
放心下來的自己敞開唇角致謝，爾後才醒悟到彼此呈現的睡姿，於是再次抽動手腳試圖在對方清醒的狀態下挽回自由——然而卻被意識到這點的旁人加深拘束的力道，甚至在臉龐及嘴唇獻上連綿不斷的細吻和舔舐促使聲帶發出怕癢與害臊的笑語。
「慢著、等……等一下！啊哈哈哈！你突然怎麼了？好癢、好癢喔，快停！」
「小狐想要把數日沒有陪伴在主人身邊產生的寂寞好好撒嬌回來，所以不會停，呼呼呼——」


不曉得流逝多久的時光，總算是心滿意足的他願意對我放過撒嬌名目的親暱舉止，渾身失去氣力的自己則投射出參雜抗議情愫的眼光望向猶如所謂櫻吹雪的極佳狀態之人，柔嫩的白狐耳甚至體現本人絕妙心情而強烈撲動。
「欸嘿嘿嘿，許久沒有與主人如此親密互動了。」
「小狐丸你喔……我感覺睡眠恢復的體力又快耗光了……」
額面落下寵溺意味的淺吻，刻意拉握我的左腕使其貼住他的右頰，笑彎的眉眼好似請求我寬宏大量方才他逕自任性的親密舉止。見狀的自己僅能哭笑不得的小幅撫摸對方主動允許我接觸的側臉。
「主人，關於昨日傍晚公布的，下週妳在另一邊出遊多日、無法在本丸現身一事。」儘管唇角的弧度仍未降低，淺瞇的赤紅眼珠卻不給予絲毫轉移話題的無聲威壓，令內心產生一股宛若被面前之人盯上、化身為待宰獵物般的錯覺。
「——是不是三日月暗自囑咐妳，向大夥們如此公布？」
「唔……」抿了抿有些乾澀的下唇，心懷愧疚的目光默默移開對方緊盯不放的視線之際，帶有不容逃避回應的深吻再次奪走自身的思考，靈活的溫熱肢體則強硬鑽入因呆滯而無防備的嘴內且交纏著舌尖，對方寬大的掌心也不知不覺間放在我的後腦勺使其緊鄰彼此的面容。
泛紅耳朵接收到的聲響，全是擴音數倍的自身心跳以及熾烈纏繞的嘖嘖水聲，不斷飄盪在原先沉悶氛圍的臥室。
「啊……嗯……」
似乎是發現到自己上氣不接下氣的模樣，退開雙唇間距的狐狸刀士狡詰得淺笑並伸舌舔拭嘴邊殘留的透明絲線，雙臂輕柔得拉攏自己的身軀，帶有催眠節奏的撫觸手感在披覆白襯衫的背脊處流動，同時對方扯動喉嚨以心領神會的語氣開口道：
「嗯，隱約意識到了，小狐之後會再找那傢伙私下清算。所以，在預定的時日來臨前，請允諾小狐的私心請求——陪伴主人身側，增進彼此的夫妻情誼吧。」


＊ 　＊


另一方面，客廳。
「即使主人在昨晚公告過，是因為另一邊與別人結伴出遊多日而不方便回來這裡或通訊系統進行定期聯絡。」
身穿內番服飾的初始刀‧蜂須賀虎徹淡然放下掌心的藻綠色茶杯，他先是確認現場沒有審神者跟某位前科累累的刀士在內，便若無其事地開口、吸引在場人們的心思。
「你們覺得，主人無法與本丸通訊都難以辦到這點，實際上會跟三日月宗近有關聯嗎？」


回想起當時飯廳的晚膳時光，臉色顯露幾分尷尬與畏怯的藍髮女性以演技拙劣的清喉聲吸引眾人的焦點，確認在場的心思聚集在自身而非桌前的佳餚後，或許是某種因素導致緊張，使她有些結巴得述說暫離本丸的重大告知並正式委任同席的銀髮青年作為代理審神者的職務。
當然，所有人率先投射質疑的眼神瞄向泰然自若的天下最美之刃，只見目標隨即抬舉靛藍衣袖於唇前、綻露小媳婦被惡婆婆欺凌般委屈哽咽的姿態以示抗議大夥們對他的信任值過低，儘管眾人心有靈犀一點通地大嚷反駁「還不是因為你有多次前科」、「你不要裝得一副溫良恭儉讓的賢淑形象好嗎」諸如此類的吐嘈，然而見到眼瞼閃爍淚光的當事人發出嗚咽的口吻坦承「爺爺想到接下來預計數日見不到心愛的小孫女現身，也是頗難受的，但既然是她跟另一邊的友人相約遊山玩水，爺爺便不願多嘴干涉，反該是給予祝福與祈願歸途平安才對」的話語，加上審神者慌亂闡釋自己是真的打算趁久違的珍貴長假而籌畫此趟的遊玩計畫，顧慮到整體行程跟與他人同行的因素，不方便途中回本丸顯現或使用審神者專用的通訊系統進行聯繫，才會請身為刀匠管理員的時空政府公務員協助管理本丸這邊。
所有人紛紛理解現況之後，許多充斥關懷和傳授旅途安全小知識的聲音此起彼落，甚至保護慾較重的一些人在飯後自告奮勇得熱烈探討且拿紙筆逐一列出她此行可能需要攜帶的行李項目、核對審視有無缺漏，使得審神者再次困惑在這群刀劍男士眼中自己到底是什麼樣的定位及存在。


思至此，眾人面面相覷的同時響起夾雜迷惑跟猜疑的音色，畢竟自從他們相識審神者以來的多年光陰，即使在另一邊有事外出多日仍會盡其所能地尋覓微薄的空檔露臉或聯絡本丸的刀士們報平安，除了她在就學時期的實習生活過於繁忙、連充足睡眠的時光都寥寥無幾，才會事先告知會有大段的空窗期無法歸返本丸之外——大多數她長期失聯的導因，皆與本丸內某個惡貫滿盈的天下五劍脫不了關係。
「從她的反應觀察，出遊這部分應該是確有其事。」手指撩撥著亮橘色的髮梢，屈膝而坐的亂藤四郎不禁喃喃自語。「說不定真的是我們多心？」
「但是三日月的表現感覺有點突兀，那傢伙通常會是最捨不得主人長期無法登入的人，光是一日沒有她的音訊就會無精打采到彷彿失魂落魄似的。」壓切長谷部保持質疑的態度反駁，令不少刀士的心思受到對方的觀點而紛紛表露贊同。
語畢，本次活動矚目焦點的新刀士——不熟悉本丸過往的輝煌事蹟——古備前信房挪動左手食指，輕抵下顎得說道：「雖然我不清楚為何大家會這麼想……不過，說不定是三日月本身的心態產生什麼……神奇的變化？」
「不可能、不可能。」「新人終究是新人，太天真了。」「如果性格作風真的產生正向變化，主人就不會至今仍將『我不懂但我大受震撼』的口頭禪專門用在三日月身上了。」
「咦、咦？感覺好像有什麼我不曾聽聞的精采事蹟等著挖掘呢。」
熱烈談論的聲音隨之竄現氣氛逐漸歡快的客廳內部，直到太郎太刀擊掌數下、喚回眾人的思緒回歸正題。
「你們還記得，四月底三日月向我們解釋關於那次擅自『神隱』主人的動機和目的嗎？」
一手抱著碩大的白瓷酒壺，因酒意而幾分薰紅臉頰的次郎太刀像是捧場兄長般得雙手舉高且大嚷「當然記得」，聞言的提問者嘴角微微升起，手指下意識輕彈醉醺醺的旁人額頭幫忙醒酒，爾後扳起嚴肅的面孔，巡視等候他接續方才話語中斷的眾人。
「我有個不切實際的臆測——主人此趟遠行無法在本丸現身或聯繫、三日月的言行產生的違和感、恰巧碰上時空政府預定的八月份活動排程，也就是『百鬼夜行』之前的時間點進行長期出遊——會不會，與那名『朧月』的人物有關？」
話一說完，每個人百感交集得互視，甚至不乏傳出認同太郎太刀這番推論的認同聲，畢竟他們已從天下最美之刃的情報分享，獲得對於目標某種程度的認知，衍生這座本丸的諸多家規並嚴謹實施，尤其是針對審神者本身的事項更是不容馬虎。
「代理主人跟這件事實際上有關係嗎？」
「主人宣布委託他代職的時候，代理主人的表情挺平靜自如的……可能主人事先知會他了吧。」
「說得也是，以主人的個性肯定會提前照會。那麼問題出在究竟是『主人親自找代理主人協助代管本丸』，還是『疑似幕後黑手的三日月與代理主人商討後再轉達給狀況外的主人使其公開』的因果推敲了。」
「總而言之，那幾天好好盯緊三日月宗近以及代理主人的動向，還有關注本丸周遭是否有不同以往的變化吧。」


＊ 　＊


本丸屋簷的某處瓦片上，棕色短髮挑染幾搓金色的黑服少年隨心所欲得盤腿而坐，仰望夜空中的皎潔明月之餘手指輕撓左肩那蓬鬆的墨色生物，受到撫摸的毛團小生物彷彿無比舒適得渾身抖動，見狀的刀劍男士下意識展露短淺的微笑，便繼續抬頭凝視底部顯現些許陰霾的滿月。
「……看來，似乎要變天了。」

＊ 　＊


庭院角落的某處樹蔭裡，身穿粟田口派一貫的黑曜色制服卻唯一擁有廣袖設計的白髮刀士謹慎觀測四周的任何變化，是否有心人好奇使然得尾隨或隱蔽在遠處竊聽——待他多次確認無虞，伸展右臂呈現彎曲手肘的姿勢且呼喚以往盤旋在同側臂膀的藍白色小型狐狸，待牠坐定就緒便以特別的手法扭動狐狸頸間的洋紅繩結——霎那間，牠的頭頂立刻顯現一道散發著半透明藍光的電子方型視窗，螢幕框架的文字全是特殊加密過的奇異圖騰。
——憑空顯現的高科技視窗，播放著經過變聲器改造的詭異聲形。
「……原來如此，用『另一邊出遊』的名義暫時切斷本丸這邊的聯繫，『倖存者』跟管理員的言行舉止也有些不尋常。哈，大概是想趁欲將舉行的狂歡盛宴前企圖剷除混入她靈魂的妖術烙印吧。」
「知道了，你繼續潛伏其中、偽裝成忠心耿耿的刀劍男士一員，可別被那兩人注意到你的身分啊。」
「是的，謹遵時空政府——『裏部』的指令。」


「魂之助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