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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光》第六回

　　他們在說什麼？

　　──花那的手術失敗？

　　早瀨在轉角處偷偷聽著醫生跟其他人的談話。

　　她不安的捏著手，儘管那場手術是院方對外宣布正式啟用醫療型仿生人投入實際手術，但在那之前健屋就跟了好幾次刀，表現一直都很完美。

　　醫生宣布值班室暫時關閉，任何人都不能接近。

　　她小心的等待醫生離開。

　　無論如何，她都要見健屋一面，她想知道到底發生什麼事情。

　　她隨意抽起一本病例簿，鎮定的走向值班室。

　　果然被兩名高大的保全型仿生人攔住去路。

　　「早瀨小姐，醫生說過誰都不能進去。」

　　「同事這麼久，你們也很清楚我了，有花那負責的病人還要交接，反正你們就守在門口，我還能做什麼？」

　　「這──」

　　「喂！同事一場，你們不是連這個忙都不能幫吧？就幾分鐘，讓我問清楚病人的事，否則病人出了什麼狀況你們要負責嗎？」

　　兩名保全對視一眼，鬆開箝制的手。

　　「你快一點啊，讓醫生知道了我們放行，搞不好就要被丟去廢棄場了。」

　　「知道了、知道了，大男人還這麼囉嗦。」早瀨故作輕鬆的拍了他們一下。

　　直到順利進入值班室之後，她立刻關上門，才鬆了一口氣。

　　「誰？」健嗚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顫抖。

　　「花那？你還好嗎？」

　　在一片漆黑中，她打開燈，才看見一臉無助哭泣的健屋。

　　完全不同於平時總是笑得爽朗可愛的她。

　　「怎麼了？到底發生什麼事情？」

　　「走姐！」健屋緊緊抓住她的衣服，不安的喊著她的名字。

　　「我在這裡，把事情告訴我吧，走姐會保護你的！」

　　健屋用力擦著眼淚，只是搖搖頭：「時間不多了對不對？走姐一定是用別的理由進來看健屋的。」

　　「誰要是敢有意見我就去揍他。」

　　話才說完，門就被敲響，外頭傳來保全的喊話：「早瀨小姐問好了沒？醫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回來啊。」

　　「走姐，之後會有警察過來，健屋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也許會被重置賣出，最壞的可能是被銷毀。」

　　「什麼！不會的！」早瀨聽到重置、銷毀這樣的字眼，不敢置信，無論哪一個結果都對產生了情感的仿生人最殘忍不過。

　　說到底，她們能與其他同型號仿生人的最大區別，就是那一段段與眾不同的記憶啊。

　　「走姐！拜託聽健屋說！健屋已經把記憶複製在微型晶片上了，請幫忙保管它，如果健屋只是被賣出的話──還有這條項鍊，巴會找到健屋的。」

　　保全敲門的聲音更大了，似乎很著急。

　　「早瀨小姐！太久了！快點出來吧！」

　　面對現實反而冷靜下來的健屋，早瀨顯得有些慌亂，不知所措，只能收下微型晶片和項鍊。

　　「走姐，等等，把晶片壓在舌下，只有這個不能被任何人發現──」

　　早瀨用力抱了一下健屋：「走姐答應你，無論怎樣都會保護好花那重要的東西。」

　　她照著健屋的話做，先是把晶片壓在舌下，只能將較大的項鍊好好收在口袋裡。

　　深呼吸一口氣，恢復冷靜的走出值班室。

　　笑著拍了緊張兮兮的保全：「這不是出來了嗎？看吧，不是什麼事都沒有嗎。」

　　在與保全對話後，離開值班室的封鎖範圍。

　　一步，兩步。

　　本來就不擅長的演技也到了極限。

　　她低頭下意識加快步伐。

　　「早瀨小姐，剛才從值班室出來的吧。」

　　瞬間睜大雙眼，抬頭看著眼前折返回來的醫生。

　　「不是！我只是巡房經過。」早瀨晃了晃手中的病例簿。

　　「我說過不准任何人進去了吧？」

　　「不是的！」

　　醫生喚來不遠處的值班室保全，當場對質：「早瀨小姐剛才進過值班室了對吧？」

　　保全先是沉默，下意識看了早瀨一眼。

　　「要是被我查出說謊的話，下場是什麼你們很清楚吧？」

　　保全一邊小聲說著對不起：「那個，早瀨小姐只是詢問病人的事，沒有什麼的──」

　　「什麼時候我們醫院輪到仿生人作主了？」

　　醫生冷笑著抽出保全的警棍，像是任意施罰，直朝早瀨的腿用力敲下：「就是沒搞清楚狀況，像你這樣的老鼠就會趁人不注意的時候偷溜進來啊。」

　　被強大的力道襲擊，早瀨瞬間跪趴在地，聽到項鍊從口袋滑落出來的細微聲響，她慌的連忙伸手蓋住，另一手也交疊而上。

　　「哈？小老鼠保護著什麼？」

　　用腳狠狠踩住早瀨的手，強迫她攤開。

　　蹲下身抽出早瀨拚命保護的項鍊，高舉在半空中。

　　「這條項鍊很重要？哦，看來是健屋那個傢伙重視的東西啊……可以派上用場吧。」

　　「還給我！你這個混蛋醫生！」

　　「老鼠就該滾回垃圾堆去。」又一連落下幾棍，就像要直接敲斷早瀨的腿，直到早瀨完全趴在地上，雙腿完全失去控制。

　　「看清楚了，再敢違背我的命令，這就是下場──現在把她扔到廢棄場去，讓她就這樣保持意識好好感受被其他『老鼠』分食的結局吧，搞清楚這個世界人類才是主宰，你們只不過是被製造出來服務人類的。」

　　＊　　　＊　　　＊

　　早瀨望著陌生的廢棄場，堆滿了不明型號的機械體，還有周遭逐漸向自己聚攏的，儘管失去思考運算能力卻仍殘存生存意志的，許多斷肢殘臂的仿生人。

　　驚恐的想離開，卻只能拖行著無法控制的雙腿。

　　拚命往出口方向爬行。

　　不能在這裡結束。

　　還有花那重要的東西要保護。

　　她拚著那股勁，用雙手在泥濘的地面上狼狽的朝前爬行。

　　「喂，原來還有意識啊……」一個身影忽然從堆成一座小山的機體堆上躍下，陌生的聲音從旁傳來。

　　「需要給你個痛快嗎？」

　　面對這裡唯一可以理性對話的存在，早瀨驚訝的抬起頭看向對方。

　　發現對方身上背著大背包，露出亂七八糟的機體零件。

　　──是那種吧？專門來撿可用零件回去販賣的人。

　　「我啊，這副身軀還有什麼可用的你儘管拿去好了！唯獨那個孩子託付給我重要的東西──」

　　對方連忙擺手，一副嫌麻煩的臉：「不了，你有什麼願望就自己去達成，我可不負這種責任。」

　　「混蛋！你的機械眼球是想被我挖出來嗎？反正沒用了吧？啊？」

　　「咳咳咳！」正叼著螺絲的文美差點沒將螺絲吃下，嗆了好一陣子。

　　「你這是拜託人的態度嗎？」

　　「我出廠至今沒求過人，就算要停止運作了我也只想拜託一個視力系統沒有受損的正常人，你這傢伙是覺得我這種半死不活的狀態還可以去哪裡？」

　　「哦，精神這麼好，還很能說嘛，這不是哪都能去嗎？」文美雙手環胸，居高臨下的望著她。

　　嘎吱嘎吱──

　　周遭又再度聚集起新的『同伴』。

　　「混──不是！你等等！……拜──那個──託你了……我怎樣都不要緊，但那個孩子重要的東西，絕對要替她保管好！」

　　「嗯？不說大聲一點是聽不見的。」

　　「混蛋！你頭上那對獸耳是裝飾品嗎？還是沒有搭載人類的語言系統？汪汪？」

　　嘎吱──嘎吱──失去潤滑的廢棄機械勉強運作著，聲音愈來愈近。

　　「我說護士小姐待的看來不是住院部，而是太平間吧？大概也很常把死人氣活吧？那麼我就欣賞一下你怎麼靠那張嘴罵退這些『同伴』。」

　　「……沒有什麼事情比那個孩子的希望更重要、沒有什麼比那個更重要了！」早瀨喃喃的拼命說服自己。

　　「拜託你！算我求你了！幫我把東西交給那個孩子！」

　　「我說過了吧，有什麼願望就自己去達成。」

　　「你明知道不可──能？」早瀨睜大雙眼，文美忽然將她揹起。

　　「麻煩一下，就用你剛才那種打算跳起來殺了我的精神抓穩，鬆手後果自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