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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沒有終點的未來.3 (修)


※ 大概是狛枝x苗木...................雖然不知為何突然很想吃花苗ry
※ 畫風突變的第三章。
※ 兩三句就被狛枝打打捏爆結局ㄉ我表示:......完全不知該如何收尾。


3.

致14分部_苗木誠:

近日會派人過去。
___日向創


>>>>>您已標記了一封新郵件<<<<<


苗木誠在明白兩天前那封郵件訊息所含的真正意義時,已經是收到了不明大型包裹後的事了。
幾乎是每天都會遭受到各式襲擊的未來機關分部,在收到那件指名給苗木誠的包裹時,也一度引發眾人緊張、懷疑是炸彈之類的危險物品,直到該物品通過各項檢測確認沒問題後,才勉為其難地視為普通包裹送到了苗木面前。
頂著霧切響子與十神白夜一臉微妙與煩躁的表情,苗木戰戰兢兢地在他們面前進行包裹拆封作業……至於拆封過程中驚愕地發現內箱上不知為何貼著「史上最大麻煩」的標籤,以及拆封到一半發現箱子居然在震動、裡面說不定關著人等等的異常之處,在此就不再多加贅述……總而言之,在經歷了一場毫無意義的警戒與驚嚇之後,曾為絕望殘黨中的一員──狛枝凪斗,以被綑綁並塞進箱子裡的奇特姿態──送到了未來機關14分部的苗木誠面前。

「啊啊──…真是過分的同伴哪,突然來個背後一擊什麼的,以貳大君那種力道,沒控制好的話可是會掛掉的喔?嘛,雖然也無所謂啦,但還真痛啊,腦袋到現在還是感覺沒能完全接上、隨時都會掉了似的。」
別用那麼燦爛的笑容說這種話啊!不忍直視地覷著一臉開朗的坐在會客椅上描述他不幸經歷的訪客,苗木強忍著沒將心裡的吐槽脫口而出。
狛枝凪斗──在脫離了一開始的混亂狀態,真正意識到這名青年此時就在自己面前後,苗木表面上雖然還算鎮定,但內心其實有些緊張。雖然早在狛枝凪斗清醒時,他就跟日向創表示過想和對方見上一面……但具體該說些什麼、要怎麼說……老實說他還沒有考慮清楚,也還沒做好心理準備。
在將人請進了會客室後,苗木假借泡茶的名義暫時離席,抱著茶壺進了隔間的茶水間盛裝熱水,並趁機整理自己有些紛亂的情緒。
他有些失神地望著自己按在壺上的手,腦中卻不由自主地浮現不久前、在他將青年從箱子裡救出來後,對方注視著自己的目光彷彿會發亮似地盈滿了喜悅,並情不自禁地握住了他的手──那樣孰悉的反應,令苗木一瞬間還以為自己仍在那個黑暗的小房間中、被同遭綁架的不幸同伴視為希望的那個時候。
『欸,苗木君……我有件事想拜託你……』
熱水流入了放著茶葉的茶壺裡,熱氣蒸騰著香氣冉冉而升,模糊了不遠處傳來的絮絮叨叨,也令他的心逐漸安定下來。苗木吐了口氣,伸手想捧起茶壺,卻被燙得驚呼出聲。
「哎?您沒事吧,苗木桑?」
「沒、沒事!不小心被燙了一下,你不用過來沒關係──」
苗木慌忙地揮手制止站起身想過來幫忙的狛枝,並重新握住壺柄,確認沒問題後才端著壺轉過身。
不、不管怎麼說──雖然狛枝凪斗是他的前輩,但在失去了在學時期後的記憶之後……現在的心理年齡應該算是他的後輩了吧?他不表現得更可靠一點可不行呢!苗木默默地給自己打氣,以自認為成熟穩重的態度走回會客室。
「就算是為了掩人耳目,用這種方式送過來也有點過分了,更何況完全沒必要綑綁的吧……?」
「不不,與其說是為了掩人耳目……要我來說的話,這應該算是他們的興趣吧?也不是第一次了……」
……確實不是第一次,而且也不是第二次了。
苗木無語地走回自己的位置,動作熟練地為彼此倒了熱紅茶。隔著裊裊煙霧,他始終都能感受到那道始終駐留在自己身上的視線。
「狛枝君,請用茶。」
「啊、謝謝。連對我這種蛆蟲般的垃圾都如此溫柔,您就跟傳言的一樣,真是個好人啊,苗木桑。」
「……嘛,就算是我,總是被發好人卡,也無法感到高興的吧。」
苗木頓了下,才又接著道:「話說回來,狛枝君,可以不要叫我苗木桑嗎?很讓人不習慣啊。」
「……『不習慣』?」
「嗯?啊啊、對啊,因為你算是我的前輩嘛……我並沒有讓前輩使用敬語稱呼的習慣……」
「這樣啊……那麼,我喊你苗木君好嗎?」
苗木端起茶杯,藉由喝茶的舉動掩飾著自己的心虛,胡亂的點了點頭。
雖然狛枝並沒有露出什麼懷疑的神態,但苗木心裡卻很清楚……對於「初次見面」的狛枝凪斗而言,現在的自己不過是他的觀察對象──哪怕他們表面上表現得若無其事,但對方心裡指不定正怎麼分析與評價他這個人的普通與毫無特色。等到他得出了結論,彼此間猶如假象的平和氣氛將不復存在。
「咳、總而言之,在我跟日向君連絡上之前,狛枝君你就先在這裡待上一段時間吧?雖然有點委屈你,但平日沒事最好不要亂走,畢竟現在還不太平……」
「啊啊,那個無所謂的,哪怕是要把我塞回箱子裡都沒關係。雖然來到這裡給你添麻煩不是我的本意,不過能夠這麼近距離的接觸苗木君,對我來說也是很難得的幸運……至於其他的,怎麼樣都好。」
狛枝捧起茶杯,毫不在意的啜了口紅茶,露出了有些陶醉的幸福微笑,接著才望向四周,打量似地觀察起這間只有他們兩人在的會客室。
「比起這個,苗木君……你的部下們,警戒心似乎不太夠啊?居然會放我這樣的危險份子跟你單獨待在一起。」
「別再說這種話了啦……。」
看著滿臉真誠地為自己的安危擔憂的狛枝凪斗,苗木只覺得心情說不出的複雜。
如果他們真的是初次見面的陌生人,或許苗木會懷抱與對方同樣的擔憂也說不定──而事實上,哪怕他們並非是初次見面的陌生人,十神君與霧切桑也不是那麼樂意讓他們兩人單獨談話……儘管在苗木的執意要求下,兩人最終還是勉強同意了,但也提出了必須開啟會客室的監視系統的要求。
狛枝瞄了眼角落的天花板,顯然意識到了監視器的存在。
「果然,你們跟日向君做了什麼協議吧?」
「欸……?」
「雖然不太清楚你們談了什麼,不過像我這種渺小的垃圾,如果能幫上什麼忙的話,我也沒有理由拒絕的啊……被關在箱子裡的時候,因為很閒所以也做了各種推測,能夠讓日向君決定冒著將絕望殘黨放出管制範圍的風險、也要送來未來機關的理由……想來想去,應該是你們遭遇到什麼麻煩了吧?」
苗木微微一僵,宛如被說中似的心虛神情,讓狛枝更加肯定地繼續說了下去。
「日向君他們為了報恩,所以將除了幸運以外毫無才能的我送了過來……是需要我扮成人質或替死鬼之類的角色嗎?畢竟絕望殘黨的身分在某些時候也是很能派得上用場的,不管是欺騙絕望一派或是安撫希望一派,只要好好利用的話,就可以衍伸出各種用途……若是如此……」
看著自顧自地低聲喃喃的青年,苗木愣了好半晌才重新找回自己的聲音,有些慌亂地開口道:「等等、不是的,狛枝君你聽我說……」
「若是如此,這對我來說只會是種光榮,完全沒有必要遮遮掩掩的啊,苗木君!」狛枝忍不住抬高了音量,情不自禁地站了起身,興奮異常地說道:「這麼一來,也就能夠理解日向君所說的那些話是什麼意思了!確實對我來說,這樣的發展才是我活著的理由!成為希望的墊腳石!多麼的美好啊……!」
「不,所以說──並不是這麼回事啊!」苗木忍不住拍桌,大聲駁回了對方彷彿要成為實質的推想。
狛枝啞了聲,一臉意外地看著他。
「……欸?不是嗎?」
「當然不是!送你過來才不是因為那樣的理由!」
「難道你們現在沒遇上什麼麻煩?」
「……不、麻煩的話,當然一直都有……但這跟你……」
「那就沒差了,」狛枝露出笑容,滿臉欣慰地說道:「重點是我能夠幫上什麼忙對吧?我想你那兩個部下也是因為如此才放我進來的。雖然原本還挺懷疑他們的能力,但有這種決斷力的話還是及格的。苗木君你放心吧,我絕對是站在希望這邊的,所以請放心的利用我吧!」
苗木誠一陣無力。
雖然並不意外對方會說出這樣的話,雖然並不意外但是……這種擺脫不了的無力感還是令他感到有些心累。
「……不管狛枝君怎麼說,我的確都不是為了讓你遭遇危險才想見你的。」苗木嘆了口氣,有點無奈的擺了擺手,放棄了說服對方,卻堅定地宣告著自己的立場。「就算不相信我,你也總該相信作為同伴的日向君吧?他是不會害你的。」
狛枝滿臉不可思議的看著他。
「苗木君難道很相信日向君嗎?那可是希望峰學園所創造出來的『人工希望』喔,而且還企圖喚醒絕望殘黨……欸,苗木君,我之前寄給你的信,難道你其實沒有好好地看完嗎?」
「咦?我當然看了……」
「那也就是說,你完全沒把我的勸告放在心上囉?嘛,雖然不信任我也沒關係,不過……我也是真的不明白,你到底為什麼要拯救絕望殘黨呢?之前沒能得到你的正面回應,這次可以告訴我答案嗎?」
「……」
聽著對方相較最初,已經變得有些不客氣的口吻,苗木突然明白了。
──狛枝心裡已經給自己做出評價了吧。
不、恐怕在還沒有見面之前,就已經因為他的回信而給出天真的評價了吧?
苗木面色發白地望著他。青年像是要將他看穿的灰色瞳孔裡承裝著令自己難以招架的審視,光是望進那雙眼裡,他就有種被逼至牆角的錯覺──苗木深刻的感受到,即使到了現在,即使是尚未被絕望所侵蝕的狛枝凪斗,他們之間仍舊存在著巨大的鴻溝。他不自覺地轉移視線,目光無意間落在了對方的機械左手上,隨即又像是被燙到似地迅速收了回來。
「狛枝君才是,真的……完全不相信我呢。想要拯救你們的心意,難道就那麼奇怪嗎?」
「啊,這也是我想要問你的問題呢。」狛枝像是突然想起似地拍擊雙掌,一甩上一刻還有些尖銳的態度,語氣開朗的笑著問道:「苗木君,我們之前難道是認識的嗎?因為沒有記憶,所以很多事情只能靠臆測,如果說錯的話我很抱歉……但從你跟我講話的語氣和內容來判斷,完全不像是只透過遊戲視頻裡認識的人呢。我一直在想,我們到底是在哪裡見過呢?最有可能是在學校吧?畢竟都是『幸運』嘛,也不是不……」
「不是那樣的。」苗木誠垂著腦袋低聲否認,沉默了幾秒後突然扯起嘴角,略顯消沉地說道:「還在希望峰學園的時候我並不認識你,狛枝君……或者該說,是你對我沒有興趣吧。」
「……『沒有興趣』?」
「『連幸運這樣的才能是否存在都令人質疑,毫無特色、平庸無趣的普通人,這些描述簡直就是專門為苗木誠君量身訂做的,普通到讓人連搭話的慾望都沒有』──這是你當初對我這個人的評價。」
狛枝凪斗怔怔地看著他,像是為了他的話感到吃驚──雖然有些不合時宜,但苗木卻從那樣的表情中得到了些許安慰,至少他也總算讓對方感到驚訝了吧?
才這麼想著,卻聽見狛枝突然問道:「『當初』是指……我們見面的時候,我已經成了絕望了?」
「……欸?」
「明明說不認識我,卻能說出我對你這個人的評價……也就是說,我們見面並有過交談的時間並非在校時期,而是在那之後的……絕望時期,對吧?」
苗木目瞪口呆的看著他。
在意識到對方已經理解了自己的話、並推斷出了他們認識的時間點,苗木震驚於對方反應快速,一時不知道該自責自己被對方抓到語病,還是該找個藉口搪塞過去……不過狛枝也沒有給他回答的時間,顧自地接了下去。
「……原來如此,我就在想我這種人怎麼可能會認識你這樣的人物──如果作為『幸運』時的你,只是個毫無才能的普通人,我們認識的機率的確就會變小。畢竟那可是希望峰學園啊,想必我一定是每天都沉浸在充滿希望的幸福之中,沒有時間去在意小人物的吧……」
被對方的大實話戳得心有點痛的苗木誠忍不住捂住胸口。
「但如果是經過絕望洗鍊、成為『希望』的你……以及連垃圾都不如的、成了『絕望』的我……這樣的相遇……」狛枝抱住了自己的頭,面露恐懼地顫抖著。「……簡直是……最絕望、最令人難以忍受的狀態……」
「狛、狛枝君,不是那樣的,你是……」
苗木往前走了兩步,想伸手扶住搖搖欲墜的青年,卻被對方一手揮開。
「如果是那樣腐爛到骨子裡的存在,不就只能以死謝罪了嗎……?為什麼那樣的我還能活著?……更生計畫……啊啊……原來如此,所以九頭龍君他們的態度才會是那樣,所以他們才會怎麼都不肯告訴我這隻左手是怎麼沒的……欸,苗木君,我背叛了他們,對吧?」
狛枝猛地抬起頭,直直地望進了那雙墨綠的瞳孔之中。
「我遇上了你,然後背叛了同伴,將所有人都送進了更生計畫……對吧?」
「……」
苗木突然覺得,他其實根本就沒有比對方多出什麼記憶……擁有記憶的優勢與主導權什麼的,完全是錯覺──明明應該遺忘了那些沉重記憶、應該要活得輕鬆一些的狛枝君,卻不同於他當初的期望,與其他人一同變回最原本的自己……相反的,他甚至還看出了自己未來的模樣。
就彷彿他一開始就該是那樣的模樣似的。
苗木覺得心臟隱隱作痛,突然理解了在他準備將對方送進更生計畫時,青年那抹帶著嘲諷的笑容所隱含的真正意義。
狛枝凪斗並沒有改變──他厭惡絕望,所以背叛了同伴,但他所追求的希望也並非是自己所期望的那樣……早在進入希望峰學園之前,他就深陷泥淖,只能在追求著希望這條到不了終點的路上直行前進,直到完全失去自己為止。
他深信如此,而事實上也的確如此。
苗木為此感到了強烈的不甘心。
他想拯救對方卻做不到,一直以來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堆疊著,最終爆發為針對狛枝那些所謂「注定的不幸命運」的怒火。
「才不是那樣……。」
苗木咬著牙否定了對方的猜測,看到青年那雙灰暗的眼睛在短暫的怔楞後,燃起了一絲希望的光亮。
他的眼裡還存在著希望──與和自己被關在一起的時候不同,此時的狛枝並非絕望,也不記得他們曾經有過的那些對話與記憶……他所做的努力,並非完全白費。
「不是那樣的,狛枝君……你的左手並不是你的同伴們砍斷的,而是你自己主動捨棄的……」
「……欸?我自己?為什麼?」
苗木沒有看向他,而是低垂著眼繼續說道:「至於我為什麼要救絕望殘黨……應該說,我主要想救的人是你。」
在狛枝再度發出質疑之前,苗木誠伸出手──就像對方曾經對自己做過的那樣──握住了他的右手。微涼的體溫通過皮膚浸透過來,孰悉的感觸讓苗木的徬徨的心逐漸變得安定下來。
他抬起了臉,在狛枝不解的注視下,一字一句地認真道:
「雖然你已經忘了所以不曉得,但我們兩個……曾經交往過。」

「……」
「……」
「……哈?」

狛枝凪斗表情呆滯的看著面前正仰著臉、認真地注視著自己的少年,張了張嘴,啞了幾十秒後才終於忍不住打破沉寂,用的還是那種彷彿在婉拒告白的尷尬語氣。
「……不是、苗木君,你就算是想捏造個理由,至少也得找個合理一些的……」
苗木聞言臉色頓時脹紅,猛地放開他的手,彷彿惱羞成怒似地甩門離去。
被獨自留在會客室的狛枝呆立原地,有些茫然地望著苗木離開的方向,才考慮著是否該追上去,就見苗木誠的身影再度出現在門前,只是懷中多了一台筆記型電腦。
狛枝眼睜睜地看著苗木快步走回到自己面前,將放到桌上的筆電開啟後,略顯急躁的操作著,最終將螢幕轉到了狛枝面前。
在螢幕上顯示的畫面,是一張展開的相片。
相片中的苗木誠狀似沉睡地躺在地上,頭就枕在白髮的青年的腿上,只見那名青年右手輕撫著苗木的髮梢,垂眸凝視著他的神情溫柔得像是在注視著心上人一般──那種宛如交往中的戀人間才會有的溫馨氛圍。



在聽聞希望峰倖存學員就是絕望殘黨的時候,苗木無疑是不可置信的……但同時,在他的內心深處或許已經認同狛枝的說法了也說不定。
因為如果不是這樣的話,發生突襲的時間點未免太過巧合……而且,如今的苗木相較當初失去記憶的時候,要為更加了解關於那起「史上最大罪惡事件」的起源──因78期的「超高校級的絕望」江之島盾子的煽動,造成預備學科遊行激化,最終引發暴動並集體自殺死亡的可怕事件。
當苗木誠還在悠哉享受他的校園生活的時候,絕望的種子早已在暗中生根發芽……他無數次的懊悔自己明明作為江之島盾子與戰刃骸的同班同學,卻未曾察覺絲毫異狀,直至事態演變成最慘烈的結果。
雖然明白後悔並不能改變現實,但每當想起這些事,苗木依然覺得胸口悶痛得幾乎要無法呼吸。

「……狛枝君,可以問你一些問題嗎?」
「可以喲!應該說,我就是為了這個才會出現在這裡的嘛!如果是希望代表的苗木君,無論你想知道什麼,我都會告訴你的喔!」
從黑暗中聽見青年開朗到與氣氛格格不入的回應,苗木不由得略感愕然,但眼下也沒有考慮其他事的心情,他只能暫時先把心裡那份怪異感放在一旁,低聲問道:「關於襲擊你的那些人……你認識嗎?」
「你說絕望殘黨?當然認識了。你是想先弄清楚敵人的背景能力是嗎?真不愧是苗木君,很謹慎呢!像我這種廢物唯一能派得上用場的地方,也就是提供相關情報了吧……嗯,我想想……雖然不曉得是不是所有人都在,畢竟進入這棟建築物的時候是蒙著眼的……不過其中幾人的聲音我很孰悉,是77期的學員不會有錯。」
77期……。苗木不由得喃喃著重複道。
「所有人都……成了絕望嗎?」
「嗯?這個嘛……沒親眼見到的話,我也不是很確定他們現在是什麼狀態呢……不過應該是吧?至少還在學校的那個時候,就已經成為絕望了……」說到這裡,狛枝像是想起什麼似地頓了下,陰沉地嘆了口氣。
苗木聞聲抬頭,突然意識到自己似乎做了不好的事──倘若77期學員就是絕望殘黨,那也代表著狛枝凪斗是眼睜睜地看著與自己朝夕相處的同班同學陷入絕望的吧?讓人回憶起那種痛苦的經歷,自己的問題毫無疑問是在揭人傷疤。
「狛枝君、抱歉──」
「你能明白我當時的心情嗎,苗木君?簡直是太讓人絕望了啊……!明明擁有超高校級的才能,明明曾經代表著希望,卻如此輕易地絕望……真是愚蠢透頂,愚蠢透頂,他們根本不配擁有那樣的才能……!」
苗木神情一僵,看著黑暗中的青年縮著身體,困獸般的抱著頭,像是十分難受似地發出了不滿的悲鳴與呻吟。
「明明是希望峰學園,明明是聚集了如此多才能的地方……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苗木突然覺得有股寒意從骨子裡冒了出來。
他直盯著黑暗裡的身影,全身寒毛直豎,劇烈的心跳聲淹沒了所有感官,不知道過了多久才嗓音乾澀的擠出了對方的名字。
「狛枝君……」
呻吟聲停了下來,彷彿被捲入黑洞似地悄無聲息,但隨即帶著一些冷意的聲音又迴響起來。
「……什麼事?」
「狛枝君……是因為並非絕望,才會被絕望殘黨打昏、關在這裡的對吧?」
黑暗中的人沒有回答,但苗木能感覺到對方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放緩的呼吸聲令他產生一種對方在笑的錯覺。苗木嚥了口唾沫,語氣間帶上了連自己也沒意識到的祈求,執拗地重複著問題。
「那些人……是因為擔心狛枝君會妨礙到他們,才會這麼做的吧……?」
黑暗中的青年吐了口氣,輕笑聲跟著響了起來。
「沒錯喔,這還用得著問嗎?因為我只是個什麼都做不了、毫無才能的廢物嘛……唯一的幸運,也就用在與苗木君相見的這件事情上了。」
聽到對方不帶猶豫的肯定回答,哪怕話語中依然充滿著自我貶低的異常口癖,也著實令苗木鬆了口氣。
在放下心的瞬間,他才重新感受到身體所帶來的沉重。或許是因為失血的緣故,他現在不僅手腳冰涼,連好不容易稍緩的頭暈目眩也再次襲來,令苗木不得不倚在牆邊閉目養神。
「狛枝君,我很抱歉害你想起了傷心事……」
「別說這種話啊,苗木君,這算不了什麼的。是我不對,不該擅自陷入自己的情緒之中。唔,果然是因為太久沒和別人這樣說話的緣故吧?畢竟願意和我這種垃圾好好說話的人可不多呢。話說回來,你還想問什麼來著?不用顧慮我,儘管問吧!畢竟解決眼下的問題才是最重要的事呢!」
經過剛才那一場驚嚇,苗木現在只感覺腦袋有些迷糊和麻木,睏倦感席捲而來;他勉強打起精神,將注意力專注在回憶先前的談話上頭,過了幾秒後才遲鈍地想起……有件事他倒是真的很想問問。

「為什麼……會成為絕望呢……?」

以江之島盾子為中心的絕望擴散開來,引發了社會動亂,這是他們後來從各方的轉述中聽說的事實……但實際上,為什麼會有那麼多的人陷入絕望呢?
並非所有人都是江之島盾子那種熱衷於追求絕望的異常人類,但為什麼這個世界會變成現在的樣子?為什麼那些人會絕望到寧可放棄世界、放棄自己的人生?
打從自那場自相殘殺中存活、親眼見到了這個世界的慘狀之後,苗木誠就一直在想著這個問題。
或許他的問題並不僅是針對那些絕望的希望峰倖存學員,而是對於如今這個充滿絕望的世界,發自內心的沉痛質問吧。

對於苗木的提問,狛枝凪斗沉默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久到苗木幾乎以為自己捱不住昏睡了過去,對方宛如呢喃般的聲音才從極近的地方傳來。苗木抬起眼皮,發現狛枝不知何時挪動到了自己身邊,幾乎是貼著他的肩膀坐在身側。
「苗木君……你知道『絕望』嗎?」
「……?」
「你知道『絕望』是一種什麼樣的狀態嗎?」
「……」
「前方是馬上就會撲上來撕裂分食自己的可怕猛獸,後方則是只要退一步就會墜落谷底的萬丈深淵……在那樣的進退不得、隨時都會被吞噬殆盡的絕境下,你知道一般人會怎麼選擇嗎?」
苗木看著身旁的人沒有回答。但他想自己已經猜到了對方的下一句話。
「會自己往下跳喔。」
狛枝小聲嘟囔著公布答案。
「因為已經無路可逃了嘛,還不如自己選個痛快一點的死法……而且不管是哪種死法,都比停留在原地動彈不得、隨時都會被逼瘋的情況好得多了。不斷的往下墜落什麼的,習慣之後別說是恐懼了,在失去所有的束縛之後,說不定反倒會讓人樂在其中呢。」
狛枝說話的聲音很輕,與他先前善變又激烈的情緒不同,在說這段話時的狛枝像是單純闡述事實一般沒有太多情緒,卻讓苗木感覺到對方對於這個話題的不屑一顧與毫無興趣──源於過於深刻的理解。
「絕望什麼的……還真是有夠輕鬆呢,對吧?」
他轉頭望向苗木,像是期望對方的認同般討好地笑著。在他們視線交會的瞬間,狛枝暗色的瞳孔彷彿微微發亮,說話的語氣也變得更加輕柔,給苗木一種被放在心上深愛著的溫暖感覺。
「所以說呀,即使是面對那樣的絕境,也依然選擇在地上打滾掙扎、最終開出一條活路的你……真的是,非常的美麗啊。」

“啪──”

突然大亮的房間令苗木本能地閉上雙眼。
腦袋尚未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隨之響起的卻是除了他與狛枝凪斗以外的第三個男性嗓音。
「啊咧咧咧咧咧咧?啊咧咧咧咧咧咧?衣服怎麼還是穿著的啊?超級意外──!」
陌生的嗓音彷彿是在表演舞台劇似地,帶著莫名亢奮的誇張語氣吐出了開朗熱情的台詞,突兀得讓苗木一瞬間幾乎以為自己被綁在這裡只是個誤會。
……是誰?
他縮著腦袋,瞇起眼睛往聲音方向望去,勉強看到門邊有道黑影,後者的手正按在牆邊的電燈開關上,同時苗木也認出了所處空間──他被關在了距離會客室不遠的一間倉庫裡。
這間倉庫作為存放雜物的場所,平時只收著些雜物,牆邊甚至還有堆積了不少灰塵的空櫃架,很少人會來到這裡……從前苗木搬貨物進倉庫的時候,從未想過有一天這裡會成為囚禁自己的牢籠。
在稍微適應燈光之後,他隨即轉向身旁的人影。照明之下的狛枝凪斗顯得更為蒼白與單薄,有種隨時都會消融於空氣中的虛幻感,但苗木同時也更加清楚的看見了對方那張清秀到甚至可說是漂亮的面孔……後者注意到苗木的視線,朝他回了個友善的笑容,顯然一點也不為突來的不速之客感到驚訝與擔憂。
「太遺憾了,還以為可以看到什麼精彩畫面的說……還是說其實已經結束了?那也太快了吧,難得我特地替你們關上了燈……唔噗噗噗,狛枝君難道是傳說中三秒君?」
「狛枝君」──聽見第三人吐出的稱呼,苗木的注意力再度被轉移,這次他同樣看清了站在門邊的人影──那是名身著白色廚師裝的矮小男性,後者滿面笑容地說著令苗木難以理解的話,彷彿心情極好似地和兩人打著招呼,然而那雙混濁的瞳孔卻讓苗木不寒而慄──最重要的是,對方潔白的廚師圍裙上此時沾染了鮮豔的粉紅色──血的顏色──在意識到這點的同時,苗木才注意到對方手持著的菜刀同樣流淌著刺眼的血色,正一滴一滴地落地,匯流成了令人心顫的水窪。
「啊、那位是花村君喔,花村輝輝,希望峰第77期學員『超高校級的廚師』……曾經是的呢。」
注意到苗木啞口無言地直盯著來人,狛枝連忙發揮自己作為情報提供者的作用、積極地為他作起介紹,只是在提起對方的才能時,語氣略顯嘲諷。
「現在的話,只是區區的『絕望』罷了。」
「嗯哼哼哼哼,比起那種俗氣的稱呼,我還是比較希望你們能稱呼我為chef呢,聽起來比較fashion不是嗎?」名為花村的廚師提著菜刀走進室內,有些不滿地嘖嘖道。「畢竟我哪怕絕望,也依然是以世界第一大廚為目標邁進的呢──只是比起那些普通的食材,現在嘛……」他轉向跪坐在地的苗木誠,原本就彎著的嘴角加大了弧度,彷彿蜜糖般黏糊的嗓音甜膩地道:「初次見面請多指教啊,苗木君……你嚐過人腦嗎?」
「……什麼?」
「人腦啊。」花村猛地瞪大他的小眼睛,激動的沖著苗木吼道:「你不會知道的吧!這世上最美味的食物,居然是人類啊!這種愚蠢又軟弱的生物,成為食材之後居然會脫胎換骨,成為如此具有價值的美食!與人腦相較,豬腦和豆腐腦什麼的簡直就是弱到掉渣!你懂我當初發現這件事的心情嗎苗木君!這是只有像我這樣的天才廚師才能明白的事啊!」
苗木誠臉色慘白的看著他,如同黑色黏液般的「絕望」與「異常」排山倒海而來,令他渾身顫抖。走到了自己身前的男性依舊沉浸在他自滿的廚藝之中,隨著對方的描述,苗木終於忍不住胃酸逆流,捂著嘴乾嘔起來。
「哎呀?哎呀?哎呀?」花村顯然對他的反應很感興趣,站在他身旁興奮地觀望著:「我好像稍微理解狛枝君的心情了呢,苗木君,你現在的表情簡直是……太棒了,讓我興奮起來了,你看看,都站起來了呢……」
苗木趴在地面上,只覺得意識模糊,耳鳴得厲害,連對方的話都聽不太清楚,更別談去理解對方話裡的意思了;但他聽出了眼前那名男性的情緒異常,他的喘息聲變得粗重,不時會發出下流的笑聲,彷彿自己的反應真的取悅了他。
「啊……哈啊……雖然一般來說我還是比較喜歡女孩子,肉質比較有彈性嘛,像剛才料理的那個……是叫做霧切嗎?還是她旁邊逃跑的那個……?嗯嗯嗯嗯?是哪個呢……」
苗木渾身劇顫,抖著身體抬起臉。
「……霧切……桑……?」
「嗯,不過像苗木君這樣的可愛男孩我也很感興趣的喔!像你這樣的……嗯……這角度還真不錯呢……啊、哈啊……要不行了……如果狛枝君不要的話,就讓我來吧?讓我進入吧?讓我將你做成最棒的料理吧,苗木君……!」
穿著廚師服的男性緊盯著苗木,握著菜刀的手因為興奮而顫抖不已,苗木宛如被蛇盯上的鼠類,全身冰涼卻動彈不得,只能呆坐在原地看對方越靠越近,濃郁到幾乎要滴出墨汁的大片黑色覆蓋住自己,像是要將他整個人拆吃入腹。
「不行喔,花村君,苗木君不能給你。」
狛枝不知何時站了起身,但因為手腳都被綁住的關係所以有些重心不穩,他靠在牆邊穩定住自己的身形,視線則緊盯著已經將手按到苗木肩膀上的花村輝輝。後者停下了動作,定格了幾秒後才緩慢地轉過頭,望向適才出聲制止他的青年。
「哈啊……?」
花村臉上的笑容此時已經消失無蹤,換上的是一副憤怒到青筋畢露的猙獰面孔。他面色陰沉地瞪向曾經的同班同學,後者依然直直地盯著他,嘴角雖然掛著微笑,眼裡卻沒有絲毫笑意。
「花村君……雖然像我這種渣滓沒資格指責你,但……現在的你不過只是區區的『絕望』,是比垃圾人渣還要不如的存在啊,居然對著『希望』的苗木君懷有什麼低級下流的企圖……這種事,就算是我這種人,也無法眼睜睜地看著不管喔。」
「哈啊……?既然不想眼睜睜暱著,那就動手啊儂?這不就是倪特地仔把苗木坤綁來這裡的目的嘎?這不才是大家供期待咕發展嘎?你儂不儂啊?你到底儂不儂啊佶!」
面對花村因憤怒而不自覺帶上濃重鄉音的怒吼,狛枝嘆了口氣。
「所以說,你根本沒能明白我的意思啊,花村君……我的意思是──」他收起了笑容,微微歪著頭,目光直盯著對方按在苗木肩膀上的那隻手,面無表情地輕聲道:「不准用你的髒手碰『我的希望』啊。」
那瞬間,苗木只感覺一股寒意直竄腦門。
雖然他明白自己應該要感謝在千鈞一髮之際救了自己的狛枝才對,但此時此刻他腦海中所想的卻是──狛枝凪斗……好可怕。
雖然他並沒有做出什麼出格的舉動,但光是靜靜地站在那裡,狛枝周身的空氣就彷彿都被那股異常的怒氣與殺意給浸染扭曲了似的,令人動彈不得……先前因為關著燈所以苗木沒有察覺,現在卻能清晰的感受到,那是一種比花村給他帶來的「惡意」更為強烈的黑暗……彷彿站在那裡的不是個活人,而是某種混濁腐爛的集合體,一但沾上就難以甩脫。
顯然產生這種感覺的不止是他,就連原本還很憤怒的花村也像是冷靜了一些,緩緩地收回了放在苗木肩上的手,不由自主地退開兩步。

「哎,你沒事吧,苗木君?」
在花村退開之後,狛枝說話的語氣頓時恢復了正常──不,其實在這種情況下,這樣的語氣一點也不正常──苗木僵硬地抬起頭,望向正對自己笑著的希望峰前輩……對方逆著光看不清面龐,巨大的黑暗壓得苗木有些喘不過氣。
「狛枝君……」
他啞著聲音開口,以更為直白的方式,再次吐出了不久前隱諱問過的問題。
「你也是……『絕望』嗎?」
「……」
青年歪著頭看他,幾秒後才又輕輕笑了。
他半蹲在自己身前,讓苗木看清了那抹彷彿人偶般美麗又無情的微笑。狛枝伸出被束縛住的雙手,握住了對方同樣被綑綁的雙手,柔聲安慰道:「放心吧,還沒有喔……因為我還有沒做完的事嘛。」
苗木覺得自己成了只會重複同樣句子的機器娃娃,木然地看著他。
「沒做完……的事?」
「嗯,就是培育希望啊。像你這樣能為世界帶來希望的存在,如果能多培育出幾個的話,就能為這世界留下更多希望的種子……那麼一來,即使我消失了也沒關係的吧?」他握著苗木的手微微顫抖,像是非常期待似地,蒼白的臉色浮現了不自然的紅暈。「所以我無論如何都要見到你──已經快沒時間了,所以我……苗木君,你是『超高校級的希望』對吧?既然如此,你會幫我的吧?」
苗木望進了那雙混濁得幾乎看不到一絲光芒的漆黑瞳孔之中,只覺得內心的冀望被砸得粉碎。他看著青年彎下脊背,揪著自己的頭髮,露出了渴求希望卻又絕望、充滿幸福卻又痛苦的矛盾神色,那樣衝突的情感令他原本好看的面容變得扭曲猙獰,也讓苗木切實地感受到了站在懸崖邊的感覺……
「好想快點、快點、快點……成為絕望啊。」
──那種無時無刻都想往下跳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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