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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陣天搖地動,彷彿發出了悲鳴的大地劇烈顫抖著,伴隨著如同落雷擊中地面般震耳欲聾的聲響,把正在睡夢中的菲迦蕾亞驚醒了。

  她撐開沉重的眼皮,窗外灑落進來的陽光又燙又刺眼,令少女忍不住的蹙起眉頭。或許她應該發揮窗簾該有的用處,而不是就讓它就這麼如同裝飾般掛在上頭……菲迦蕾亞想。她伸手擋在眼前,在臉上投下一片手型的陰影,才舒緩了那份炙熱的難受。

  平常的她不會這麼早起,但她知道現在也不是睡回籠覺的好時機。掀開棉被下了床,她俐落地換上巡邏用的制服,並戴上了寫有「ranger」字樣的臂章,對著鏡子確認整裝完成後踏出了家門。


  生態保育官並不能說是份輕鬆的工作。

  為了避免瀕臨滅絕的稀有魔物受到人類盜獵者的濫捕與迫害,它們被遷移到遠離主大陸的、未開墾的蠻荒小島上繼續繁衍後代,而作為這些魔物的看照者,保育官自然也得一起搬到島上居住。

  雖然當今魔法科技已經大幅降低獨居帶來的不便,但終究是給習慣了便利生活的人帶來相當程度的麻煩。

  但這其中並不包含菲迦蕾亞。

  她性子清冷,本就討厭人群與喧鬧,旁人眼中這份工作的枯燥乏味反而是最為她所喜的優點——這是她的天職。除了偶爾會用通訊器和好友珮姬蘿菈回報自己的現狀,與世隔絕、不用再煩心於和他人打交道的日子,對她而言更是自在。儘管珮姬蘿菈十分不捨她的離開,也仍然噙著淚在送行中給予了她最真摯的祝福。

  菲迦蕾亞並不是嬌生慣養的女性,也從未抱怨過那在一定程度上回歸部分原始的生活。因而除了那一棟房子是用魔法構建、食物是透過定點傳送配給以外,整座島便再也找不到第三件人為的造物了。

  也多虧她是個對物質慾望相當淡薄的人,才沒有像幾任前輩一樣做了不到半年就辭職了。

  除此之外,保育官的工作也相當繁重。雖然政府已經明令禁止外人登島,仍然有諸多追逐財富而來的盜獵者試圖到島上狩獵,將他們驅逐便是最重要的內容;巡邏小島則是基本的日課,同時她必須清點所有魔物的數量,並將數據回報給上級;偶爾還要替分娩中的魔物守夜,一整晚不能睡。

  不過像今天這樣未知的突發情況,菲迦蕾亞也是第一次碰上。

  踏過崎嶇的碎石小徑,儘管路上根本沒有任何指引方向的標誌,已經和這座小島相處三年的她從容地穿梭在迷宮般的樹林間,輕車熟路的像是在自家後院散步那般。

  當菲迦蕾亞撥開比人還要高的樹叢,受阻礙的視野開闊的瞬間,才終於讓她在一片斷木與枝葉的狼狽殘堆中找到擾人清夢的罪魁禍首。

  她幾乎是下意識的屏住了呼吸。

  鮮紅的鱗片在陽光的照耀下折射出點點光芒,隨著呼吸小幅度起伏的身體而在鱗間流動。受著傷的翅膀沒能收起,同尾巴一起無力的攤在地上,溢著血的猙獰疤痕似爪又似刀劍傷,染紅了翠綠的草地。

  菲迦蕾亞的確見過這種生物——不過是在神話傳說中。

  「這是……龍?」她小心翼翼地靠近那頭受傷的巨獸,儘管出現在眼前的神話生物讓她幾乎錯以為自己還沉溺在夢境中,動搖過後的她選擇冷靜接受事實,而目前最重要的,就是檢查遍布其身體的醜惡傷口,並且讓牠接受恰當的治療。龍也算是瀕危的物種嗎?少女一邊想著,一邊思考如果傳回去的報告上多了一隻神話生物,她的上司會不會暴跳如雷的把她炒了。

  為了不讓自己打擾到龍的沉眠,菲迦蕾亞放輕腳步,可現實總是事與願違,在她伸出手就快觸碰到對方時,紅色的龍睜開了他彷彿火焰熊熊燃燒般,灼灼的豎瞳。

  牠一見菲迦蕾亞,便帶著威嚇與警覺的朝她雌牙咧嘴,並且試圖站起身來……但牠傷的太重了,沒有成功。

  「別動。」菲迦蕾亞看著紅龍那因為掙扎而裂開的傷口,忍不住蹙起眉頭,卻是毫不懼怕的撫上龍那帶著點冰涼的身軀,夾雜著些許責備與安撫的說:「你有生命危險,失血過多……不想死,就聽我的。」

  菲迦蕾亞不曉得龍能否通人言,但她發現對方在聽了自己的話之後,似乎是讀懂了她的心思,稍微安靜了下來。然而那雙充滿壓迫的雙眸依然緊盯著那比自己嬌小數倍的少女,並非全然信任的模樣。菲迦蕾亞才不管那些,蹲下身並拿出自己隨身攜帶的急救箱,熟練的消毒著傷口。

  每當紅龍的傷口被弄得疼了,便會忍不住吼幾聲,並甩一下牠長而有力的尾巴打在地上,引發小型地震般的晃動。彷彿事不關己的菲迦蕾亞絲毫不受影響,依舊淡然的上著藥。

  至少她總算是知道為什麼今天沒怎麼在外頭看見其他魔物,敢情都是被這條發脾氣的龍嚇到躲起來了。

  越是替紅龍療傷,菲迦蕾亞便越是心驚——她看出這些傷痕非常不自然,應該是盜獵者的武器造成的,而不是與其他魔物爭鬥留下的。

  為了不讓牠逃跑,所以才傷了牠的翅膀嗎?菲迦蕾亞臉上不顯,但緊皺的眉間仍訴說著她心情並不愉快的事實。怪不得牠的戒心這麼重,她想。面對傷了自己的人類,還能有好臉色才奇怪。

  「……好了。」處理完所有傷口的菲迦蕾亞長出一口氣,像是疲倦又像是放鬆的坐了下來。

  她不得不說,因為紅龍的身體實在是不小,這一忙直接忙到了中午,可把她累的不輕。擦了擦從額前滲出的汗珠,菲迦蕾亞看著紅龍歛去自己的警惕,把頭低了下來,乖巧的依偎在她的身邊。少女看著牠,那對不再抱有疏離敵意的龍瞳似乎還帶著些許溫柔,像是顆漂亮又澄澈的紅寶石,閃爍著她讀不懂的光芒。

  「你……要留在島上嗎?」菲迦蕾亞輕輕摸了摸紅龍的頭,而她獲得了對方彷彿幼獸撒嬌般親暱的磨蹭作為回應。

  菲迦蕾亞想,那大概是「好」的意思。


  治療牠是一份浩大的工程。

  少女得先替紅龍清洗傷口才能換藥,但她倒是先把自己給弄得相當狼狽——清洗用的水讓她幾乎全身都溼透了。菲迦蕾亞打了個響亮的噴嚏,或許是因為最近快入冬了,天氣有明顯的轉涼跡象。

  紅龍沒有忽略她的噴嚏聲,帶著些許擔憂的雙眼柔軟的凝視著菲迦蕾亞,並同時張開了牠的翅膀替少女遮擋寒風。

  「別亂動……傷口,又會裂開。」菲迦蕾亞阻止了對方貼心的舉動,無視了紅龍那帶有無奈與不贊成的眼神,繼續自己的清洗大業。紅龍的傷口已經比初見時好了很多,被砍斷的鱗片也重新長了出來,散發著被小心呵護過的光澤。她微微一笑,轉瞬即逝。

  而濕著身吹了半天冷風的後果是,她發燒了。

  如果珮姬蘿菈在的話,她大概會生氣的說是她自作自受吧,菲迦蕾亞想。她已經很久沒有感冒了,她極力忽視了發熱的肌膚與疼痛的喉嚨,支著沉甸甸的身體進行著自己的巡邏,她放不下自己的工作。

  巡邏的最後一站是去探望樹林深處的紅龍。這對現在的她來說或許不是個好提議,但菲迦蕾亞總是習慣每天去見牠一面。

  特別是在牠傷口接近痊癒的的時刻,菲迦蕾亞隱約察覺到,他們分別的時刻近了。

  視野不知何時開始產生了扭曲,逐漸乏力的四肢開始不聽使喚,菲迦蕾亞踩中石子上的青苔,一陣天旋地轉後滑倒在地。

  她躺在草地上怔怔的看著天空,彷彿要被高溫融化的腦袋如黏稠的糖液纏住了思緒,令她的思考接近停滯。生理的淚水模糊了視野,就在她幾乎失去意識之際,她隱約看見了一名擁有赤色短髮的男人,抱起了因寒冷而止不住顫抖的她,用一對極盡溫柔與不捨的紅色雙眸,彷彿冰天雪地裡的一簇火焰般,溫暖並點亮了她糟糕至極的一天。

  「外人……不可登島……」菲迦蕾亞聽見自己用乾啞的聲音說著不通情理的話,她的手卻又矛盾的抓住了對方的衣襬,與脫口而出的驅逐相反,更像是眷戀,更像是……挽留。

  男人聽言,只是勾起一抹好看的笑,沒有生氣,然後在她的眼瞼落下繾綣又纏綿的輕吻,帶著濃厚的感謝與一些令她的心都要揪起來的,無以名狀的美好情感。他的身上是菲迦蕾亞所熟悉的,夾雜著些許藥的澀味,縈繞在鼻腔間,讓她的腦袋更加昏昏欲睡。

  「我知道,謝謝你收留我。」

  這是菲迦蕾亞在失去意識前,聽到的話語。

  再度甦醒時,她已經躺在家裡的床上。她分不清那究竟是夢境還是現實,這使她在困惑之中感到幾分痛苦,而她甚至不曉得為何自己會產生這份難受的情緒。

  菲迦蕾亞坐起身,隨著這個動作,她才發現了不知何時被掛在她脖子上的項鍊。項鍊的尾端有一片鮮紅龍鱗模樣的裝飾,而這個認知令她的心跳幾乎漏了幾拍。她不由得想起自己曾在神話中見過的內容:龍會給予未來的伴侶自己胸前的龍鱗,而這片是最小的、也是唯一不會再生的龍鱗。

  這是,龍一生的愛情的許諾。

  少女握緊了手中的項鍊,堅硬的龍鱗刺的掌心陣陣發疼,她忍不住落下了眼淚。


  又是一陣天搖地動。

  菲迦蕾亞睜開了雙眼,起身拉開了窗簾,外頭太陽才剛破曉,天空還泛著橙黃色的光芒。

  她聽見門口傳來敲門聲——因為不會有人來拜訪,所以菲迦蕾亞不曾設置門鈴。一邊疑惑著是什麼人到來,她一邊回想著自己是否有收到誰來島上的通知,迅速地換好衣服並推開了門:「是誰?有沒有許可……」

  餘下的話語沒能被菲迦蕾亞說出,她只能啞然地看著面前略顯緊張的紅髮男人對她漾起一抹欣喜的笑容,然後緊緊地將她擁入懷中。

  「真傷腦筋,我沒有得到許可啊……你能不能給我這份許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