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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leep Paralysis





又來了。

黑不見底的深淵彷彿太過真實的夢境。

這不是夢。他知道。

他知道自己在轉動眼球,好像這樣就能看透什麼;或聽到心臟帶動血液流過全身,直到最後細小的末端;又或者是微乎其微的吐息略過臉頰,帶來一絲絲涼意。

黑暗中他幾乎可以感受到所有一切,卻像是個無關緊要的旁觀者,在遠處欣賞著被釘在玻璃棺標本內的自己。

這種感覺糟透了。

他不大記得上一次發作是什麼時候,太久了,久到他以為他已經成功把這些痛苦通通鎖起來、封進水泥裡沉的到最深最遠的地方,永遠不必再經歷一次。可事實是,他的老友再度來訪,而無論過了多久,它帶來厭惡感依舊不減。

“Hello darkness, my old friend
I’ve come to talk with you again”

——腦海中彷彿自嘲般的響起熟悉的旋律。

沒事的。

當你習慣了,就會知道該怎麼應付這個情況,不會再像頭幾次那樣被嚇得稀裡糊塗。他放鬆,試著阻隔所有感官,讓所有回歸虛無。

只要再睡著就好,很簡單的。

然後再睜開眼睛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在逃跑,不知道在逃離什麼但就是在跑,不論跑得多賣力,速度都是一樣的慢。

你該醒來。來自左邊的他說。

你該睡去。來自右邊的他說。

醒來、睡去,醒來、睡去。

他用盡全身的力氣祈禱,起來、起來、起來,然後再一次、奮力起身睜開雙眼。

是夜晚的昏暗。是床。是他的身體。

他像差點溺死般胸腔反射性的挺起,大量的空氣突然灌進肺裡,冷的發疼;也像被扔到陸上的魚,大口喘氣卻只是越來越缺氧。肌肉疲憊而沉重,光是抬起手都在顫抖,臉頰摸起來濕漉漉的。

「Luca?」是燈光。

那隻手,輕柔的停在他的背上,然後來回摩挲,帶來的溫度暖得讓人心安,呼吸也逐漸平穩。

他離開床,穩住有些發軟的腿。「我去洗把臉。」





直到照到鏡子,Luca才知道自己有多狼狽。臉色蒼白、眼淚與汗水沾黏額髮貼在皮膚上,背心上也有許多深色水跡。

他轉開水龍頭,就這樣看著水沿著弧度流進排水孔,不知道看了多久。水柱砸在洗手台上的聲音有點刺耳,讓太陽穴有一下沒一下的抽痛。

所以他捧起一把水用力拍到臉上,讓所有糟糕的東西隨水流而去。

再回到房間時,暖氣已經打開了,床頭櫃上屬於他的馬克杯表面結著小水珠,映著澄澄黃光。

Shu坐在床上玩switch,看到他出來就揉了揉眼睛,用下巴指著杯子的方向。「家裡沒有蜂蜜了,就不熱牛奶啦。」

「謝謝。」Luca縮在床上,捧著杯子小口啜飲,牛奶淡淡的甜味安撫著他脹痛的腦袋,發冷的四肢也慢慢回溫。「抱歉把你吵醒了。」

Shu沒說什麼,繼續玩著遊戲,漫不經心地回應沒關係,但略顯厚重的眼袋和濃厚的鼻音充分說明了他吵醒Shu這件事實。他一口把剩下的液體灌完準備拿去廚房洗,不想再多浪費對方的睡眠時間。

可還沒有等他起身,Shu就已經關掉switch,很順手的接過空杯放到另一頭的床頭櫃上,然後掀開被子,「杯子晚點洗也可以,先睡覺。」

Luca猶豫了兩秒,不太確定自己還想不想睡,或睡不睡得著,但最後罪惡感還是讓他放棄了,乖乖關掉檯燈鑽進去。躺在床上發呆也不是不行。

Shu整被翻身面對他,笑著幫他把掉下來的前髮撩回耳後,然後讓他閉上眼,微涼的掌心貼在他的臉頰上,指尖揉轉著他的耳垂。

被子又被拉上來一點,直接蓋住他半張臉,睡意也比想像中還要快來訪。

「明天一起去買蜂蜜。」

朦朧中他聽到Shu這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