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七九】〈蘭夜〉

  穹頂峰,不少弟子們往返於穹頂殿中,而位於主殿中心的岳清源面上掛著笑意,目送每一位弟子的離去,直到初臨酉時,最後一位弟子的身影消失於殿門口之後,他原本臉上的笑容才逐漸消失,取代而之的是比以往更加平靜的神情。
  岳清源並不意外弟子們急著想要下山的心情,之所以會有現下這情況,是因為幾日前負責全派採買的安定峰弟子們,悄悄地從鄰近的鎮上捎來了一些用於七夕的新奇玩意兒,說是能討心上人歡心。年輕的弟子們哪得抗拒得了,自是被吸引得興致勃勃,畢竟凡心未滅,對紅塵間仍有著眷戀。
  因此,對於峰內想要藉此歸鄉一段時間的弟子們,他也不會阻攔,反倒是吩咐了安定峰給那些弟子們備些靈石及物品,好讓他們能在歸鄉途中順遂,也能讓弟子們的凡間眷屬知曉,這些修真弟子們在蒼穹山派過得很好,也能藉此達到宣傳門派的效益。
  只是,穹頂峰是蒼穹山派首峰,峰內弟子們本就少年老成居多,不怎麽吵鬧,如今走得精光,更是寂靜得似乎一根針掉落在地也能聽得清清楚楚。難得的安靜讓岳清源反而有些不適應,他擡手揉了揉眉間,感覺似乎稍晚些有什麽事情還會發生般,讓他本來能松懈的情緒又緊繃了。果不其然,不到一刻鐘便看見有名弟子氣喘吁吁地出現在穹頂峰連接虹橋之處,他峰弟子現下無法直接入穹頂峰,自是因為穹頂峰上的弟子們都下山了,無守門弟子通報及開門。
  對此,岳清源本想當自己去了靈犀洞修煉,封閉穹頂峰一段時日,可無奈的是,在穹頂峰門外的那名弟子明明還喘著氣,卻仍然不顧一切地大聲嘶吼。
  「掌門大人,請您去一趟清靜峰,師尊他——」
  岳清源甫一聽到清靜峰,本就有些動搖,僅僅是短暫瞬間思緒便流轉好幾回,他深怕自己只是聽到清靜峰就趕過去,會落得被那人嘲諷的下場,可當他聽到事關清靜峰峰主之時,思緒完全根不上本能行動,在那名弟子尚未說完之前,他便已經出現在穹頂峰門前,只來得強行壓抑自己的情緒,卻是落得面無表情的模樣。
  「說,怎麽一回事。」
  岳清源一開口,那話語異常冰冷,讓那名弟子惶恐不已,畢竟蒼穹山派掌門面對各峰弟子一向溫柔,從未有過這般模樣及態度,尤其是身影出現於峰門外時,伴隨而來的靈力威壓完全沒有收斂,壓迫得那弟子克制不住地打顫,答不出任何的話語。
  對於弟子遲遲未能回應,岳清源才正視了一眼那名弟子,便看到那弟子的異常模樣,他立即知曉是自己情緒壓抑未能成功,於是他深深吸一口氣,將散發的靈力威壓收拾好,等到他再次開口時,已不再像方才那般毫無情感,但仍不及以往面對弟子們那般溫和模樣。
  「你是明帆師侄,對吧?清秋師弟……他發生什麽事情了?」
  來到他峰上正是清靜峰的大弟子明帆,尋常時候這弟子不會隨意出了清靜峰,每次出峰幾乎是得了沈清秋的命令,而會來到穹頂峰上更是屈指可數,如今這般模樣的出現於他眼前,讓岳清源瞬間有了不好的念頭。這一念頭像是浪潮般席捲了他的所有思緒,一併捲走了他僅存不多的耐心,因此眼前的弟子還未完全說出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時,岳清源便直接踏上虹橋,奔往至清靜峰。
  等到他來到清靜峰時,那峰裡正吵吵鬧鬧,不似以往般寂靜,面對如此反常的情況,岳清源兩指一並,以著飛快速度且夾帶靈力,對清靜峰的峰門迅速畫下幾道,立即破除了清靜峰的守門禁令,也讓一旁的守門弟子措手不及,畢竟誰能料到一向遵守規矩的掌門大人,竟會不顧一切地強行解開禁令。
  禁令被破除,自是讓身在清靜峰竹舍的沈清秋立即感應到,他本就為了現下峰裡的事情正煩心得很,而峰門的事情無疑是火上加油,讓他沈下臉,一出竹舍便飛快地前往峰門,就為了看看是哪個不長眼的峰主強行突破。可當他趕到時,先是看到守門弟子跌坐在地上的狼狽模樣,然後是有個人跨過峰門進入他清靜峰上,沈清秋從未想過這麽粗暴闖入的人竟會是岳清源,更別說對方身上的靈力彷彿不受控制般,產生令人畏懼的威壓。
  人人都說蒼穹山派掌門岳清源是老好人,各峰主也都這麽認為,只有沈清秋十分清楚著,像岳清源這樣的人,一旦發生了要緊的事情便會與平時模樣大相逕庭,更別說岳清源的修為是全派之首,武力也毫不遜色。
  如今對方以這副模樣出現於他眼前時,沈清秋瞬間睜大雙眼,本是不快的情緒被驚詫取代,他下意識地走向岳清源,帶有著不解且試探性地問道:「掌門師兄?」
  若是以往,沈清秋哪會像這般小心翼翼,尤其是面對岳清源,可眼下對方看向他的目光太過冰冷,彷彿他是陌生人般,這種陌生感讓他產生了莫名的不適,下意識地邁開腳步準備要往後退去,但是對眼前這人的本能信任比感知來更優先主導了一切,令他剎那止住腳步並狠狠地往地上一踩,進而穩住身形,僅僅如此舉動卻瓦解了對方的異常。
  「我……」
  岳清源一見沈清秋沒有發生任何事情時,這才猛然驚覺自己已是過度反應,但是湧上心頭的擔憂及焦躁不是一時半刻就能全數化去,他先是收起靈力,然後下意識地摸了摸掛在腰間的玄肅,劍身的寒涼彷若枷鎖般自指尖束縛了他的沖動,可另一手卻是伸向站在自身面前的對方,似乎要抓住不讓人再後退,然而那手卻是沒有真正去抓住,好似怕自己這麽做會加深對方的厭惡般。
  沈清秋在止住腳步的同時也將岳清源的反應看在眼裡,反倒換他不知該如何開口應話,慶幸的是,峰內喧鬧不止給了他藉口。
  「……罷了,進來吧。」
  話一說完,沈清秋便轉身往回走,完全沒有理會身後的岳清源有沒有跟上。
  岳清源還沒能來得及反應時,就看到沈清秋已經走遠了一段距離,他趕緊邁開腳步跟上,什麽彎彎繞繞的心思頓時都沒了,哪有方才那般猶豫掙扎。沒過一會兒他便已走在對方的身旁,只見沈清秋一步步往峰裡走去的過程中,面上的神情也越來越多變,時而沈重時而煩躁,最後是毫無顧慮地「嘖」了一聲。
  把一切變化看在眼裡的岳清源雖然有很多話想問,可他知道若是對這時候的沈清秋發問,肯定會被遷怒一番,即便他有滿腹疑問也只能等對方停下腳步時才能再問。
  從清靜峰的峰門到峰上的竹舍雖說有一段不算短的路程,但對於同為峰主的岳清源而言,自是耗費的時間比尋常弟子來得少上許多,他很快地看到了竹舍,但不僅僅是竹舍,更讓他注意到的是竹舍外站了兩名弟子。
  是沈清秋十分疼愛的弟子寧嬰嬰,另一位則是被十分厭惡的弟子洛冰河,見少女伸手拉著少年的衣袖,少年的臉上盡是不知所措,一副想要避開又怕惹了寧嬰嬰不高興。
  「放開!這般拉拉扯扯成何體統!」
  沈清秋沒想到他不過是至峰門一會兒,那小子竟會出現在這,尤其他最疼愛的寧嬰嬰還拉著那小子的衣袖不放,不管原因為何,在這一瞬間他想到的是一定要將弟子們這般有失禮儀的行為給處理掉,本來應伸手拍開拉人衣袖的那手,可他怎舍得打寧嬰嬰的手,於是他決定轉換目標後便迅速地凝聚靈力往少年拍去。
  「師弟且慢!」
  岳清源一見沈清秋竟是要對一名弟子使用靈力,在出聲的同時拉住了對方的手,對方在被他突然拉住的當下,不僅無法再繼續往前走,更是因為行動被中斷而被自己的腳步給絆著,整個人直接往後倒去,直接撞入了他懷裡。
  「呃啊!」
  「師尊!」
  這場意外令沈清秋不由得地叫喊一聲,而在場的弟子們都驚詫出聲,也包含了從後面趕上來的弟子明帆。
  沈清秋自是知道是誰拉住他,沈清秋本想將惱怒轉移到岳清源身上發泄,可現下的他被對方抱在懷裡,並且向後倒去的緣故自是讓他有些站不穩,他不得不仰頭向上看去,正要開口怒罵時,便看見低頭看他的岳清源神色不大對勁,雖是讓他愣了一下,可眼下還有更要緊的事情要先處理,於是他用力甩掉對方抱住他的雙手,讓自己脫離對方的懷抱,接著他在站穩後便重新朝那兩名弟子走去,只見寧嬰嬰早沒拉著洛冰河的衣袖,稚嫩的臉上有著委屈神情,而他最是沒法無視少女這副可憐模樣。
  沈清秋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說:「嬰嬰,為師答應你,可以帶那小子……為師說的是洛冰河一起下山,但也要讓明帆同行……
  「另外,明帆也去通知其他人,想下山的就去,所有人三日後的午時前必須歸來。」
  「謹遵師命。」
  在場的三名弟子雖是各自有其他的想法,但他們也不能忤逆峰主的決定,即便這決定之下只有寧嬰嬰是開心的,明帆是百般不情願但得接受,洛冰河則是已經在憂心今晚的自己該如何度過。
  弟子們的想法,不是沈清秋考量的範圍,也不是他現在需要在意的,他轉過身往回走到還站在原地的掌門面前,沈下臉且不由分說地拉起對方的手,強硬地把人帶往竹舍走去,完全不管弟子們後續要做些什麽。
  面對沈清秋突如其來的舉動,岳清源仍處於恍惚當中,沒有半點掙扎地被對方拉著走,等到他回過神時,他已跟著對方進入竹舍。只見竹舍裡面的小金爐正燃燒著,從雕花飾孔逸散出淡香,而拉他進來的那人則將他一路帶到榻邊,他還不懂沈清秋為何如此主動讓他進來,並且還要他坐在榻上。
  「清秋師弟?」
  「把這給吃了。」
  只見朝他伸來的那手,掌中心有著一顆鮮紅的藥丸,岳清源沒有半點遲疑,飛快地將那藥丸拿起並張口吞下,不帶任何猶豫的動作反倒讓給他藥丸的對方愣住了。
  「……掌門師兄,你就不怕師弟我給你吃的是毒藥?」
  「只要是你給的,我都接受。」
  沈清秋聽到岳清源的回答,很是半信半疑,可不得不說有種松口氣的感覺,雖然他的確不是給毒藥,而是千草峰的療傷丹藥,因為剛才被對方拉住時,來不及收回的靈力全打在眼前這人身上,即便岳清源修為再高,毫無防備地被他用靈力攻擊到,怎能不受傷。
  他可不想再發生那時候的事情。沈清秋一想到那時的情況,眉頭不由得地蹙起,神情變得沈重。
  岳清源看著給了他藥丸後仍站在他面前的沈清秋,像是有什麽話要說卻又不知如何開口,這般躊躇猶豫的模樣雖是少見,但他就怕對方會想得太多,於是他伸手又拉了對方一次,再次讓沈清秋落入他的懷中。
  「岳七!」
  沈清秋哪想得到這人會對他再次使用同樣的方式,自然是沒有任何防備,被迫雙腿分跨於對方兩側,並且同時喊出只有他才會知道的那個名字,但沈清秋隨即閉上嘴,面上神情轉而變得有些緊張,似乎深怕外面的弟子們聽到了什麽。
  然而沈清秋的擔憂是多余的,竹舍外連一點人聲都沒有,岳清源正是知曉外頭的情況,才敢做出這種事。這回他抱住了懷裡的人,雙臂還扣住對方的背,徹底阻斷任何逃脫的可能性,然後他擡起頭向前湊上身前這人的頸側,刻意壓低聲音說話。
  「不要為我擔心,我不會死的。」
  「那時你也這麽說,不也躺了快一個月才恢復如初。」
  對於沈清秋的回話,岳清源確實反駁不了。
  那次靈犀洞內百戰峰峰主柳清歌因修煉過度而走火入魔,沈清秋又那麽恰巧在他離開蒼穹山派前時也去靈犀洞修煉,若不是他中途折返回到蒼穹山派,恐怕真會發生憾事。只不過那時為了阻止洞內的混亂,他硬是接下了柳清歌不分敵我所使出的淩厲攻擊,以及沈清秋為了自我防衛而施展的術法,然後又強撐著去趕走來搗亂的魔族,但是接二連三動用靈力已是超出他當時的負荷,於是在魔族全數從蒼穹山派離去後,他便直接在眾弟子們及沈清秋的面前倒地不起。
  沈清秋也同樣想起了那時的情況,他就算再怎麽埋怨岳清源,就算曾有惡毒地想過岳清源如果死了會如何,可當他真正見到對方瀕臨死亡之際,他才知道自己根本不希望對方死去,因為這人世間只剩下岳清源還記得真正的他是誰,也只有岳清源才會對他毫無保留地付出一切。
  思及至此,沈清秋突然不能確定木清芳給他的療傷藥是否能治好這次他對這人的誤傷,於是按住對方的肩頭想要起身,但怎麽使力都沒法從岳清源的懷裡掙脫,他知道自己單憑力氣是不可能贏過對方。
  「讓我去叫木師弟來給你看看吧……七哥。」
  他很是明白這人最是敵不過這個稱呼,哪曉得這回竟是沒有成效,反倒讓對方環在他背後的雙臂加深力道,使他不得不坐於眼前這人的雙腿上,頓時間拉短了雙方間的距離。
  岳清源平白得了能得寸進尺的機會自是不會放過,唇趁機貼上了對方自衣襟露出的頸部,輕輕地落下一個吻,僅僅這麽一個吻就足夠讓對方僵住身子不敢再亂動,乖順得很。
  「等等……七哥你、你就不想知道那些弟子發生了什麽事情嗎?」
  「不想,但小九你若想說,七哥會聽。」
  他果決的回答直接阻斷對方想要轉移他注意的心思,事實上岳清源也的確不怎麽想知道,尤其是幾乎一看就能明白前因後果,不外乎就是發生了和他峰上差不多的事情,弟子們凡心易動也是能理解,也就沈清秋這人分明知曉了卻硬要壓制住,雖說好意是怕弟子們耽溺於俗物而無心修行,但世間萬物種種一切皆是堵不如疏。
  想歸想,岳清源也覺得自己沒什麽資格說對方,他對沈清秋的情感不也是如此,自以為能壓抑於心,每每壓抑住的後果就是對沈清秋的情感越發加深加重,然後一超過臨界點就會崩潰,說他沒受到弟子們的情緒氣氛影響是不可能的,否則平時的他就算再怎麽想做些什麽,也都會先問過對方,而不是像現在這般受到情感主導思考,他一見那人沒有任何抗拒便繼續親吻。
  沈清秋哪忍得住被這般對待,岳清源予以他的吻過於溫柔,溫柔之下卻是藏有著沖動,一旦克制不住就會做出讓他措手不及的事情,例如環著他的雙臂再度迫使他和對方貼近,貼近到僅僅隔著衣袍都能感受到對方的溫熱,更別說他還跨坐在岳清源身上,臀下隱約已有被頂著的感覺,一意識到自己的處境讓他瞬間覺得臉有些燙,又沒別的法子能阻止現在的岳清源,最終只能自己先開口。
  「……別在這,去床上。」
  「好。」
  話一說完,岳清源又吻了一會後,才抱起沈清秋熟門熟路地朝床榻的方向走去,也就幾步距離的時間,他便想到被他抱著的對方,稍早前對峰裡那些弟子有規定返回的時限,也就代表著這三日都不會有弟子出現在清靜峰,而那人則是在被他放在床上時,似乎也突然想到那件事,神情變化得覆雜,這反應讓岳清源差點忍不住笑意,就怕自己笑出聲,會讓對方惱羞成怒。
  「這三日,小九不論說什麽,七哥都會聽的。」
  躺在床上的沈清秋本來就知道已經沒有退路,但仍不死心還想試試,可一聽到岳清源說那句話,讓他只想回一句話,即使那句話在他一開口還未能發出聲音,就被對方以吻封緘,之後就沒有半點時間及力氣讓他能去思考其他事情。
  三日後,在天還未亮之際,岳清源抱著身旁的沈清秋但尚未入睡,他聽到對方在說夢話,這讓他有些興致,便仔細地聆聽對方說了什麽。
  「岳七……嗯……你這大騙子……」
  這話讓岳清源莞爾而笑,悄悄地捏了捏還在睡的那人的鼻尖,然後輕輕地吐露心聲。
  我只騙你,小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