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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f you’re going through hell, keep going》





烏鴉誤觸電流陷阱,死了。

毒島梅森理鶯的一天就在三隻烏鴉不幸陣亡的劈啪聲響中開始。

儘管並無明確信仰,理鶯仍雙手合十,感謝今日食糧,隨後拾起牠們。

不知是全然的天意還是恰巧,今晚MAD TRIGGER CREW的另外兩名隊友紛紛空出行程,將「理鶯的野營區」排入私人行事曆。平日他們也有各自的任務要進行,既然是難得的MTC三人齊聚一堂,理鶯自也想盡地主之誼,以最高級饗宴待客,至少先解決煩惱菜單的問題了。

手機發出叮咚聲響,來自MTC群組的消息。

「生日快樂,理鶯。我跟左馬刻預計晚上八點抵達。」是入間銃兔的訊息,今天他也依舊是努力不懈為民服務的優良警官。

後話中微妙地帶有會跟碧棺左馬刻在看守所碰頭之意,深知可能性不低的理鶯不免莞爾,回傳一句「下官收到」後,便放下手機,著手準備豐盛的晚餐──

亦是毒島梅森理鶯誕辰,猶如耶誕神聖而歡度佳節的美味盛宴。





理鶯神情平靜,像是普通地準備洗熱水澡,直到整鍋滿是水滾了的泡泡時,才緩緩把本日主食置入鍋中。

「先是燙著,撈起後再褪去牠們的烏黑羽毛。」

畫面若是變成萬聖節的左馬刻,或許看起來就像熬煮魔藥的巫師?

一面複誦作業步驟,一面想像被大釜噴出不明色彩煙霧給嗆個正著的左馬刻……凝視放入烏鴉後暫時停止調皮的水面,理鶯搖了搖頭,等待水滾後再次的舞動。

不確定過了多久,一顆泡泡,由鍋底而上。

──啵。

「確認命中目標。」

彼時尚未成為特殊掃滅作戰部隊成員的新兵理鶯,終於能夠將眼球移開狹隘的狙擊鏡,放大視野,長吁一口氣。

准尉拍拍理鶯的肩說著,「作戰結束,辛苦了,梅森大兵」,視線不曾於大兵楓橘而被海水浸潤、被海風吹散的髮絲停留,遑論流淌幾珠冷汗的臉龐,只是短暫地瞥了數個月來一成不變的風景,頭也不回地離去。

「是的,長官。」出色的殺人兵器,不說多餘的話,亦不行無意之舉。

理鶯簡單計算著,能夠趕在生日前活著回家,對大多數投身戰場的兵士而言,已是極高幸運值代表了吧?

至少他能暫時返家,看看屋內嗷嗷啼鳴的寵物鷹是否餓著肚子。

三隻烏鴉的漆黑羽毛全褪光了,理鶯撈出牠們,滾水上升的熱氣燙出他一身薄汗。梅雨已過,酷暑將至,儘管居住山林的好處之一是避暑,但此時對尋常人類而言仍是難以承受高溫的季節。

再來是挖出內臟,並在脊椎兩側各劃出一個厚度約半英寸的切口。

這部分的肉相當苦澀,必須去除。

「你不餓嗎,梅森?」罐裝咖啡輕觸理鶯的太陽穴,頸木問。

蟬鳴繚繞刺耳。盛夏灼壞了僅存的乾糧,整組特殊掃滅作戰部隊成員,全落得只剩一點也不冰涼罐裝咖啡的慘況,甚至不曉得它是否早已跟軍糧一同陣亡。

理鶯接過溫熱的罐裝咖啡,有水喝總比沒有好:「下官很好,頸木。」

「即使是叢林,這操蛋天氣可真不是人待的……」喔,聽聽,某化名為庇塔庫斯的七賢,被熱氣腐蝕心智致口不擇言的窘境。

「需要咖啡嗎?」理鶯詢問幾乎乾癟而枯竭的隊友。

「不了……梅森,還是你喝吧。」庇塔庫斯左右搖晃腦袋,爾後抬頭仰望躲在葉縫後的朝陽:「因為是特別的日子,至少……沒人希望你死在今天……」

提到近於免死金牌存在的誕生之日,理鶯感到有些困窘。

特殊掃滅作戰部隊不同於海軍,儘管七賢開火時仍捨棄無意人性,任務完成、作戰結束時,他們卻又回歸人類本質的情感,彷彿是人,彷彿未曾機械式地射出子彈。

被無盡作戰麻木了的准尉總是眼神空洞無光,這還算尚未泯滅良知的;理鶯新兵時期曾遠遠瞥見的長官,則是提及鄰近戰爭就顯得異常亢奮,「吾愛戰爭」、「有意義的戰鬥勝過無意義的生活」,他總愛高唱此般勝利凱歌。

「好了,現在可不是爭論誰生誰死的時刻,我們是最棒的團隊吧?」

輕聲碰掌,五百雀閹廠少校頭橫在理鶯與頸木之間,一手攬住一人的肩。

「看到對面彈盡援絕的敵人了嗎?打倒他們,全員活著回去,吃梅森的生日蛋糕。」

然這裡蘊有些許溫度。

那時的理鶯還沒完全明白。

重新將視野帶回狹窄的狙擊鏡內,光是想像聽起來很像立旗的慶生未來,心情似乎便能逐漸穩定,準星與目標物之間亦不再模糊。那是生靈的頭顱,理鶯心想,或許目標(那個人)的生日也在今天也說不定……

咚!

烤烏鴉派要去除頭部,理鶯反覆清洗染血的軍刀。

拗起雙翼,理鶯用相同的手法處理好另外兩隻烏鴉,接著把牠們放進摻滿香草的大鍋中去除腥味。期間野菜跟菇類信手捻來,上回被銃兔帶去超市補充的物資還剩下一些,正好能用上。

混合牛奶、蛋、一塊奶油及鹽,將它們拌勻。

然後把起司貼在派底下。

理鶯撈出無腥烏鴉們,用肉叉從缺頭顱的頸刺入,貫穿整隻鳥禽,並刷上烤肉醬以及混合液。

這時就可以正式烤起來了。劈啪、劈啪。

劈啪。

捻熄最後的火苗,黑夜才算真正來到。

「抱歉,梅森,最後還是沒有讓你趕上生日回家。」理鶯只能在一片漆黑中摸索,強烈的剝奪感卻提升了聽覺,即便細如蚊蠅也能聽聞清晰。那是泰勒斯,閹廠,他們敬重的上司。

「……請少校別這麼說……」

喉嚨像是攥團火,吐出的全是餘燼,惡戰後理鶯幾乎認不出自己的聲音。

還活著,沒什麼比中彈卻安然無恙更讓人興奮的事。

「哈……敬活著……敬梅森‧毒島……」庇塔庫斯在黑暗中高舉雙臂,隨即劇烈地咳了幾下:「敬生日……」

突然一個鼾聲打斷庇塔庫斯的感言,頸木已經睡著。

理鶯仗著全黑而不能視物的雙面刃環境加成,偷偷牽起嘴角。

倘若跟著同伴,或許連地獄都能一道前行吧?





「抱歉,理鶯。」銃兔氣喘吁吁地說:「決定來慶祝你的生日,但我們來晚了……你等了很久嗎?」

晚上六點,才剛從看守所領出左馬刻(一切正如銃兔本人所料),銃兔就立刻把隊長拎上車出發,快馬加鞭前往理鶯的營地。然幸運值低谷的黑白兩道,竟碰到百年難得一遇的大塞車,等到終於得以離開車陣時,已經遲了表定時間四十五分鐘。

甚至銃兔還來不及換運動鞋,左馬刻就拉著前者一路往山上跑,莽撞奔馳了一小段時間,抵達營地時,理鶯已經取出烤好的烏鴉全派並泡好咖啡了。

「放心,還在作戰時間內。」理鶯微微一笑。

梅雨季後的盛夏夜晚仍是炙熱,烤烏鴉全派尚有餘溫。

「這派看起來很美味啊……」劇烈登山運動後,肚子早已餓壞,月色照不亮食材的真實樣貌,左馬刻說服自己今晚會吃到正常的東西……那看起來像派的料理應該很正常?

「啊,說的也是,閣下應該餓了,現在就來吃吧。」

距離能平靜地與同伴慶祝誕生的日子,是多久以前?理鶯已經想不起來。

像是冥冥安排,註定MTC畢生將在染血而崎嶇的道路上度過,理鶯卻絲毫沒有剝奪感。整體而言,與特殊掃滅作戰部隊沒什麼不同,誰都無法認知彼此能否活到下一個同伴,哪怕明年自己的生日。

但地獄會對他們友好,只要三人握緊麥克風,就能站(戰)到最後。

話語一落,長年不離身的軍刀,俐落地將烤烏鴉全派切成三份。




fin.